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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头。
“你的要求说完了,我还没说我的呢。”
“你还有要求?”沈珠曦目瞪口呆。
他竟然好意思提要求?
李鹜灼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论是他的眼神还是语气,都摆明了不容她稍微回避。
“第一,我们虽是假夫妻,但此事只能你我知道。”
沈珠曦点头:“好。”
“第二,关系期内,你不能同其他男性眉来眼去,有任何私情。”
“没问题。”
“第三,解除关系要两人同意,你一人说了不算。”
沈珠曦刚想反驳,转念一想,等太子或傅玄邈站在他面前,解不解除还是他说了算吗?
思及此处,她再次点了点头:“好。”
“我就这三条要求,要是彼此都没意见,明日我就找人算个黄道吉日,把婚事给定下来。”
临门一脚了,沈珠曦不由迟疑了片刻,最终,她还是咬了咬牙,说:
“好。”
李鹜嘴角扬了扬,待沈珠曦去看时却又恢复了原样,让她怀疑是夜色深深,看走了眼。
他从床上站起,说:“我去厨房烧水,好了再叫你。”
李鹜撩开竹帘走出后,沈珠曦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这就嫁出去了?又一次?
事已至此,再胡思乱想也没益处,不如走一步看一步,乱世当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沈珠曦打定主意,将顾虑按下,说服自己在这里安下心来。
沐浴洗漱之后,沈珠曦躺上硬床,不免又在心里抱怨床太硬,硌得她四处生疼。但偏偏就是这么奇怪,这张让她极为不满的床,从来没有让她失眠。
第二日一早,沈珠曦被鸡鸣声叫醒,揉着眼睛从卧室走出,正好看见李鹜站在院子里,和李雕儿李雀儿说话。
见到出门的沈珠曦,李雀儿满面笑容:
“嫂嫂,早。”
17、第17章
毫无预料的情况下被人叫做嫂嫂,沈珠曦当即脸烫了起来。
“还没成亲,别乱喊。”李鹜说。
“知道了。”李雀儿笑着朝沈珠曦扬了扬手里的荷叶包,说:“沈妹妹起得正是时候,我带来了芋子饼。”
沈珠曦还未梳洗,就这么出现在三个大男人面前总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垂下目光,胡乱点了点头,也顾不得看人,匆匆来到后院洗漱。
洗漱后,沈珠曦对着水缸里的影子,把一头乌黑的发丝简单束了起来,接着回到堂屋。
三兄弟已经落座,桌上的荷叶包已经打开,隔得老远,沈珠曦就闻到了那香浓的芋头味。她在仅剩的一条长凳上坐下后,李鹜将荷叶往她前面一推:“喏。”
有李雕儿和李雀儿在场,沈珠曦拘束不少,低声道:“多谢。”
李鹜皱起眉头看了她一眼:“你睡傻了?”
沈珠曦很想说他又在放屁,但碍于另两个人在场,强笑道:“礼不可废。”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李鹜抬头,对桌上两兄弟道:“你们回去吧。”
“吃了饼,再走。”李雕儿含糊道。
李雀儿放下手中的芋子饼,说:“屋子不建了吗?”
原来是给她修便所和浴室的!
沈珠曦一听就忍不住开口了:“要建!”
“今天不建了。”李鹜说。
沈珠曦问:“那什么时候才能建?”
“鸡皮疙瘩什么时候消下去了什么时候建。”
沈珠曦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李鹜见状,不仅不生气,反而咧嘴笑了,一双黑亮的眼眸神采奕奕,如浴朝日光辉。
“还是这样好,看着活生生的。”他就着她的手,把芋子饼把她嘴边推了推。“快吃吧,你想要的,一个都少不了。”
沈珠曦气鼓鼓地咬下一口芋子饼,然后就忘记了生气。
芋头特有的香味在她嘴中扩散,配合着酥脆掉渣的千层饼皮,一口下去就让人难以忘怀。
她惊讶道:“这里面的陷是怎么做的?居然一点儿也不腻!”
李雀儿笑道:“这是丁记点心铺的招牌,具体的配方我也不知道,沈妹妹要是想学,改日我去帮你问问丁三娘的独门秘诀。”
沈珠曦一听,犹豫了。
“还是算了吧,既然是别人的独门秘诀……”
“那有什么关系?”李鹜说:“你连水都不会烧,难道听了别人的秘诀,就会做饼子了?”
但凡李鹜开口,沈珠曦就总忍不住还嘴:
“只要我肯学,我就一定能学会。”
李鹜瞥她一眼,眼中嘲笑清晰可见:“等你学会烧火再来说这话吧。”
李雀儿居中协调,打断两人的斗嘴。
“大哥,听说你最近在习千字文,学得怎么样了?”
“简单,难不倒我。”李鹜说:“多看多写也就记住了,镇上那些读书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千字文学完以后,大哥准备学什么?《论语》么?”
“不要那个。”李鹜皱起眉头,转头看向沈珠曦:“我们下一个学什么?老子不考科举,不学那些迂腐的东西。”
“呵呵。”沈珠曦提起两边嘴角,礼貌一笑:“等你默写千字文不再出错了再说吧。”
李雕儿几口把手里剩下的半个芋子饼吃进嘴里,鼓鼓囊囊地开口说话了:“说什么啊你们,我怎么听不懂一句?”
他孩子般的眼神看了看李鹜,又看了看沈珠曦,又粗又结实的五根手指拿起荷叶里的最后一个芋子饼,说:
“相亲相爱,不要吵架。”
“不吵,你吃你的。”李鹜放缓了声音。
沈珠曦觉得芋子饼好吃,但她吃了半个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李鹜还像之前一样,自然至极地吃了她剩下的半个芋子饼,连她吃过的地方也没扔掉,一口就直接进了肚。
沈珠曦本想提醒他,后来想想算了,他如此不在意,反倒显得她极其在意了。
饭后不久,沈珠曦正在院子里重写千字文,篱笆外响起一阵从远到近的车轱辘声,离得近了,沈珠曦还能听见男人吃力喘气的声音。
车轱辘声在李家的木门外停了下来,有人敲响了房门,在外边说:“李鹜,东西给你拉来了,你出来看看。”
沈珠曦离门口最近,她上前打开了木门,外边的男人见了她的模样,略微一愣,接着说:“东西给你们拉来了,你们自己商量怎么弄进去。”
沈珠曦往他身后一看,三个一看就是干苦力的黝黑男子站在一辆牛车前,上面叠着密密麻麻的麻布口袋,在口袋上边,还有四块又厚又长的木料,这么多货物,全放在一辆牛车上,光看车轮深陷地面的程度,就知道这些东西有多重。
麻袋还好,那比李鹜还高的木料,沈珠曦实在不知要怎么弄进院子。
好在堂屋里擦拭清洁的李雀儿出来了,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一点儿没觉得伤脑筋,神色随意地回头喊了一声:
“二哥!”
睡在李鹜那张芦席上的人影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刚刚的呼喊。
“二哥!”李雀儿再次喊道:“大哥说搬了这些,中午就给你做下水吃!”
此前还如死尸一般动也不动的人影,忽然如同鲤鱼打挺那样,灵敏地蹦了起来。李雕儿急急忙忙向着门口走来,嘴里还反复追问道:“真的吗?真的没有骗我?大哥真的做下水吃?”
李雀儿说:“你搬了不就知道了?”
李雕儿不疑有他,走到牛车前,眼神上下打量车上的货物,似乎在考虑从哪儿下手比较好。
沈珠曦看不过去,刚想问他需不需要别人帮助,就见李雕儿双手环抱住车上的四块厚木料,气沉丹田,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喝,一口气将七八块木料整个抱了起来!
李雕儿面色通红,额头涨起一根根蚯蚓似的青筋,手背上也是筋脉毕现,他微微蹲下身子,再喝一声,沉重的木料继续上移,被他扛在了肩上的位置。
李雕儿保持着下蹲的姿势,把腰弯了下来,像是预备驼上什么。
李雀儿说:“哥哥们帮帮忙,把沙袋放到他背上去。”
眼前这一幕实在超出沈珠曦的认知,她怕这小山般的重量压垮李雕儿,也顾不上什么礼不礼节了,说:“不行!这样会压断他的骨头!”
四个刚准备动手的男人停下了,李雀儿直接看向李雕儿:“二哥,你说呢?”
“快点加。”李雕儿嘟囔道:“我要早点吃下水。”
李雀儿看向牛车旁的四个男人:“搬吧。”
四个男人很快动手,一袋接一袋的麻袋往李雕儿背上加去,每加一袋,他穿着黑色布鞋的大脚就会往下陷入一点。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断喊着:“再加一袋。”
等到背上除了四块厚木料,还有三袋扑簌簌往下落灰的麻袋后,李雕儿还在说:“再加一袋。”
李雀儿说:“加不了啦,再加袋子就放不稳了。”
李雕儿这才作罢,驮着沈珠曦已经无法想象有多重的货物,一步一步,脚步如雷,稳稳地穿过木门往后院走去。
沈珠曦看得呆住了,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蛮力。
“他怎么能……”
不知不觉,她已经将自己的疑问出口,李雀儿对她的反应见怪不怪,说:“天生的,他以前的愿望是考取武状元。”
这话让沈珠曦更为吃惊,她露出讶异的神色,还未说话李雀儿便已经答道。
“他不是先天就傻。”
说完这句,李雀儿就闭上了口,显然不欲多言。
沈珠曦见状,默默吞回疑问,不再追问更多。
李鹜三兄弟,似乎每个都不简单。
李雕儿来回三次,才将牛车上的货物搬了个干净,四个男人带着牛车告辞,李雀儿笑眯眯地相送,口中一口一个“哥哥”,哄得对方颇为高兴,让其缺什么就再说一声。
四人离开后,沈珠曦跟着李雀儿一起回了院子。李雀儿说:“沈妹妹,这几日白天我和二哥都要在这里叨扰了,后边砌房或许吵闹,要是吵到沈妹妹读书,还请多多包涵。”
沈珠曦脸红道:“我哪有书可读,你们自便即可,不必顾我。”
“不顾不行,”李雀儿玩笑道:“扰了沈妹妹,大哥可不会放过我。”
沈珠曦刚要说话,两手沾着泥土的李鹜从后院走出,他神色不快地看了眼站在沈珠曦面前的李雀儿,说:
“二弟都开始抹墙了,你还杵着干什么?”
“这就来了。”李雀儿朝沈珠曦笑了笑,走向后院。
李鹜走到沈珠曦面前,看了眼桂花树下已经写了一半的千字文,说:“今天我不习字了,要是抓紧时间,今晚就能把屋子给砌起来。”
沈珠曦巴不得他尽快建好便所和浴室,体贴道:“你忙去吧,左右就是一盏茶的工夫,明日我再写一遍也是一样的。”
“他刚刚说什么了?”李鹜忽然问。
沈珠曦一愣。
“李雀儿——”李鹜眼中露出不悦:“他和你说什么了?你羞羞答答地做什么?”
沈珠曦瞪大眼睛:“我没有羞羞答答!”
“没有最好。”李鹜警告地看她一眼:“别和其他男人眉来眼去。”
沈珠曦:“……”
她什么时候和别人眉来眼去了?
此人一定是得了每日都在放屁的怪病,嘴里一日不放,心里就一刻不舒坦。
沈珠曦懒得和他一般计较,转身回了卧室睡回笼觉。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还听到李鹜和李雀儿的对话隐隐约约从卧室的窗外传来:
“……老子用不着你帮忙。”
“大哥,你踢轻点!我一会儿还要干活呢!”
迷迷糊糊的,沈珠曦便睡着了。
晌午的时候,李鹜来叫她用午食,沈珠曦恍惚又回到了宫中一日三餐都有人服侍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等着玉沙搀扶。
面前半晌都没动静,她睁开半梦半醒的眼,看见床前的李鹜露着一言难尽的表情。
“公主,梦醒了。”他说:“出来吃馒头吧。”
18、第18章
馒头这东西,偶尔吃一口还行,当主食下肚,沈珠曦多吃两口就咽不下去了。
反观李氏三兄弟,人手一个涂了腐乳的馒头,李雕儿拿了两个,左右手开弓,大口大口吃得正欢。
“你吃吧。”沈珠曦把少了一个缺口的馒头递给李鹜,他没接馒头,看她一眼:“吃这么少?”
“我的食量本就不大。”沈珠曦敷衍道。
吃过馒头,三兄弟继续回到后院工作,李雀儿蹲在墙边,一边往泥木混搭的墙体上抹泥,一边问:“大哥,沈妹妹吃这么少,不会是吃不惯馒头吧?”
李鹜沉默片刻,说:“她一向吃得少,什么都吃不惯。”
李雀儿说:“沈妹妹是从宫里出来的,也算情有可原。大哥要对她好些,才能笼络住沈妹妹的心。”
“我还要怎么对她好?”李鹜横眉道。
李雀儿把一坨烂泥甩在墙上,接着用瓦片给刮平了,叹息道:“大哥就是这样,不懂女人心思。”
“麻烦,麻烦。”一旁干得大汗淋漓的李雕儿说:“女人麻烦。”
李雀儿白他一眼,说:“又不是你娶媳妇,麻烦不到你身上。”
李鹜打开一旁的几个麻布口袋,露出里面一叠一叠整齐的瓦片来,李雀儿见了吃了一惊:“大哥,你要用瓦片来做屋顶?”
乡下人间,穷的人都是用茅草来搭屋顶。
不要钱的茅草郊外大把,最面上的一层腐朽了,扔掉再搭就是,不怎么费事,又能省下一笔不小的瓦钱。
就连堂屋的屋顶也有大把人用的茅草,更不用说排污的茅厕,李鹜此举,确实出人意料——
看看镇上就知道了,除了县老爷的府里,鱼头镇谁家是用瓦片来作茅厕屋顶的?
“一次到位,免得她见了老子又叽叽呱呱。”
李鹜拧着眉头骂骂咧咧,一副不得已而为之的样子:
李雀儿抿嘴笑,没有戳穿他蹩脚的掩饰。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手里的事情不停,不一会,一间新的毛坯屋就初现端倪。
李鹜看了眼已经开始毒辣的日头,起身说道:“都休息一下,太阳下去了再继续。”
李雀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李雕儿却还在蛮干,李鹜叫他休息一会,他傻乎乎地笑道:“弟弟不累,大哥休息。”
李鹜看了眼李雀儿:“你看着他点儿。”
“大哥放心吧。”李雀儿笑道。
李鹜这才往前院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他就犹豫停了下来。他想了想,转身走到茅坑对面的小水缸里,舀水清洁了脏兮兮的双手,连污泥挤入的指甲缝也没放过,直把两只手洗到看不见一点脏污,他才甩干了手上的水迹,往前院走去。
那呆瓜没在院子里,李鹜走进堂屋也没看见她的踪影,他站在竹帘前,往里说道:“沈珠曦?”
门帘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撩开门帘一看,里面空荡荡的,哪儿还有人影?
李鹜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这疯婆娘又跑了?
他无名火起,脸色难看地往堂屋外走,把刚跨进堂屋的人吓了一跳。
李鹜看着她:“你去哪儿了,怎么都不说一声?”
“我就在家门口,还要和谁说一声?”沈珠曦惊讶道。
家门口三个字极大地抚慰了李鹜的不快,他的眉头舒展开来,目光也落到了她手里端的泥碟上。
“这是什么?”
“家里连个花瓶都没有,以后想插花都没有地方。我找了半天,就这个泥碟还能一用。”沈珠曦说着,走到方桌前,把盛满小白花的湿润泥碟放到了中央。“门口的白花落了一地,就这么烂在泥里也太可惜了,不如捡干净的收集起来做个点缀。”
“……没有是因为以前用不着。”李鹜说:“你想要就买呗。”
沈珠曦高兴道:“不知道这镇子上有没有定窑的瓷器,定窑的白瓷最为好看。”
李鹜不知道什么是定窑,但这不妨碍他听懂她想要的一定又是鱼头县没有的东西。
“去镇上逛逛不就知道了。”他说。
沈珠曦眼神先是一亮,接着又黯了下去。
“可是……”
李鹜知道她在担忧什么,说:“我在家我陪你,我不在家李雕儿陪你。”
“那就好!”
这呆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毫无防备地抬头朝他笑了,一双娇滴滴的杏眼波光潋滟。
“你在想什么?”沈珠曦问。
李鹜回过神来,她眨巴着一双无辜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他,乌黑的睫毛又密又翘,扇得人心里发慌。
李鹜没话找话道:“你涂了胭脂吗?”
沈珠曦一愣:“没有啊?”
“那你的脸颊为什么是粉的?”
“……有吗?”沈珠曦摸上了自己的脸,一脸茫然。
李鹜见她已经忘了上一刻在问什么,说道:“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了,最近的黄道吉日在下月初五。家里差什么我不清楚,你找个时间去街上购置你要的东西。我让李雕儿陪你,他可以帮你搬东西。”
沈珠曦点点头。
李鹜走到堂屋一角的芦席前,一屁股坐了下来,紧接着就大喇喇地躺下了,长腿长手那是有多舒服放多舒服,丝毫不在意堂屋里还有一个沈珠曦。
“我睡会,太阳下去一点就叫我。”他把手臂搭在眼睛上,遮挡门外刺目的日光。
“知道了。”
三月的太阳已经初露威力,沈珠曦本想等日头西斜再叫他,没想到他自己先醒了过来。李鹜坐在芦席上,梦游似地看着她一会,接着就去后院继续工作了。
三兄弟干活果然很快,特别是个有力大无比的李雕儿,不过一天,一间稀泥和木料一起搭的毛坯屋就立在了后院里。
除了丑些,沈珠曦也没别的不满,况且这屋子比她想象得更大,她原本以为李鹜会图省事,给她修一个只够转身的小屋子呢!
她站在新修的屋子前,高兴地问:“这是浴室还是便所?”
“两个都是。”李鹜说。
沈珠曦的笑容在脸上冻结:“什么?”
“你用马桶的时候,就是便所,你用浴盆的时候,就是浴室。”李鹜理直气壮地说:“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沈珠曦说:“你答应我是修浴室和便所的!”
“对啊,浴室和便所,都在你面前了。”李鹜说:“还差马桶和浴盆,你自己上街买去。还有一个事情,马桶你要自己去倒,就倒在茅厕里。”
沈珠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李鹜说:“倒马桶,总不至于也让你摔进粪坑里吧?”
流氓!无赖!沈珠曦不想和他说话!
虽说和她想象得不一样,但总归,她也能在有屋顶的地方沐浴如厕了。
当天晚上,沈珠曦和三兄弟一起吃了夕食。在宫里,她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即便是她邀请玉沙一起吃,玉沙也只会婉拒,李鹜他们就不一样了,坐在她面前,一个比一个自在:李鹜长手宽摆,老大爷似的一人占据整个一边;李雕儿左手一个大馒头,右手一碗热腾腾的下水汤,仰起脖子喝得西里呼噜;李雀儿边吃边说话,说的都是东家长西家短。
这些,都和沈珠曦接受的教育不一样,他们三人,是沈珠曦受到的教育里最鄙视的那一种人。但偏偏相处久了,沈珠曦对他们的鄙视却越来越淡。
她在宫里接触的人,不是学富五车就是女德典范,他们都很优秀,可是沈珠曦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没像现在这样自在。
“傻看什么,快吃。”李鹜夹起一筷炒笋尖放进她碗里。
沈珠曦嫌弃他拿的不是公筷,但最后还是把这筷笋丝放进了嘴里。
“好鲜!”她惊道。
“那当然。”李鹜神色得意:“也不看是谁一大早去山上挖来的。”
“你亲自去挖的?”沈珠曦讶然。
李鹜不知为何咳了一下,回避了她的视线,没好气道:“好吃你就给我吃完,你问这么多,还想知道这笋子的家谱不成?”
沈珠曦已经习惯了此人嘴里没句好话,每当此时,她都会安慰自己,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沈妹妹,我能和你商量件事吗?”李雀儿忽然说道。
比起他大哥,李雀儿说话真是无比动听。都是李家人,怎么嘴巴一个放屁一个往外蹦花呢?
“我和二哥原本都是无名之人,后来因为我说话又多又快,二哥比常人更高大,人们叫我麻雀,叫我二哥大雕。这名字不好听,所以大哥就让我们跟着他姓,又叫我们雀儿、雕儿。”
“原来是这样。”沈珠曦惊讶道。
“我知道沈妹妹是读过书的人,能不能麻烦你,为我们取个新名字?”
沈珠曦心中同情这两个连名字都是随便叫出来的人,问:“你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李雀儿还没说话,李雕儿先一步开口了。
“兄弟名字!”
沈珠曦没怎么听懂,李雀儿解释道:“我们想要一个听上去就和大哥一家的名字。”
这要求简单,沈珠曦开始琢磨李鹜的名字。
鹜字其实不算好字,鹜通常指的鸭子,趋之若鹜、好高骛远也不是好词,硬要掰扯一个褒义词,那便是鹜行,疾驰的意思。李鹜的名字是谁给他取的?此字并不常见,为何偏偏选了个鹜呢?
她沉吟半晌,朝李雀儿说道:“鹜乃鸟类,你原本又名雀,不如就叫李鹊。喜鹊鸟的鹊,闻之有喜事发生。鹊起也有崛起之意,寓意前途远大。”
“这个好!”他双眼发光,满脸喜悦:“今后我就叫李鹊了,李鹊在此谢过沈妹妹赐名!”
“还有我呢?我呢?”李雕儿急不可耐道。
“雕虽大,但非最大。从今以后,你不妨叫做□□。鹏乃世上最大的鸟,鹏程万里,生来不凡。”
“都是鸟,都是鸟……”□□不懂她说的那些话,依然拍手大笑:“好!喜欢!”
两兄弟极为开心,他们的喜悦也感染了沈珠曦,让她跟着笑了起来。
李鹜端起面前半碗肉汤,朝她举起。
“怎么?”沈珠曦不明所以。
“把你的碗端起来。”李鹜说。
沈珠曦照做了,李鹜的碗在她碗边轻轻一撞,清脆的响声从两道碗边里发出。
他把碗里的肉汤一饮而尽,动容的目光从她脸上转瞬掠过。
“……多谢了。”
19、第19章
第二日一早,沈珠曦在李/鹏的陪伴下,出了李家小院。
昨夜李鹜和李鹊一起歇在堂屋里,天不亮就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沈珠曦试着问了问李/鹏:“你知道李鹜去哪儿了吗?”
李/鹏搔了搔后脑勺,说:“挣钱去了。”
“做什么挣钱?”
李/鹏说:“挣银子,挣铜板,挣了钱,才能买肉吃。”
沈珠曦换了个方式,又问:“你们挣钱的时候,通常做些什么?”
李/鹏嘿嘿笑道:“去了镇上,芋子饼给我买。”
问了半天,什么也不知道,沈珠曦反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李鹜这是在做什么营生呢?不出门的时候一连几日都不出门,出门的时候顶着夜黑高天就悄悄走了。
李/鹏走路比李鹜更快,沈珠曦追得没一会就冒出了****汗。她忍不住埋怨道:“你走慢一点呀。”
李/鹏停下大甩的脚丫子,这才意识到两人中间空了一大段距离。
他傻笑道:“大哥快,你太慢了。”
这回沈珠曦听懂了,她说:“李鹜走得才没你快呢!”
“才不是……”李/鹏摇头晃脑,慢吞吞地说:“大哥快,我慢,三弟最慢。”
沈珠曦懒得和他争辩,李/鹏自言自语道:“……现在你最慢。”
李/鹏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脚步刚放慢了一些,没一会就又快了起来,沈珠曦只得不断提醒他,要他慢一些走路。
两人一走一停,互相都有不满,终于在矛盾爆发之前来到了鱼头镇大街上。
李/鹏嘟哝道:“慢**,慢**。芋子饼给我买。”
沈珠曦知道皇宫里那些年纪小的皇子们闹起来是个什么模样,只得好言安抚道:“知道了,看见了一定给你买。”
李/鹏不买账,说:“先买,不买不走了。三弟总是骗我,万一你也骗我。”
沈珠曦没法,只能让他带路,先去卖芋子饼的地方。李/鹏闻言,立即引路,一步三回头地看她有没有跟在身上,让沈珠曦哭笑不得。
到了丁记点心铺,门前已经排着人山人海,沈珠曦刚要加入队伍末尾,李/鹏就抓着她的衣袖,把她往队伍龙头挤去。
李/鹏那个头,谁能扛得住?不到片刻,沈珠曦就已经到了冒着热气的炉前。
“李/鹏,你不能这样……”沈珠曦被周围人的各异目光看着,一张脸由白转红,心里臊得慌。
李/鹏不理她,径直对铺子前的老板娘说:“芋子饼,三个……四个,五个!”
老板娘倒是没有生气,一副**以为常的样子。
“到底要几个?”
“五个,五个。”李/鹏高兴地说。
老板娘手脚利落,很快就把五个热乎乎的芋子饼用大荷叶包了起来。沈珠曦用李鹜给的钱结了账,转过身来,李/鹏已经呼哧呼哧地吃了半个饼子。
“现在可以陪我去买东西了吧?”沈珠曦说。
“走啊!”李/鹏大步往前走,仿佛不配合的是沈珠曦一样。
购置家用,装扮新房,要买的东西很多,但李鹜只给了她一吊铜板,让她用来买吃买喝。
他的原话是:“进店之后只管告诉他们,记在李鹜账上就好了。”
沈珠曦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交易方式,心里发虚。她左看右看,选了一家果蔬铺走进,李/鹏对水果没有兴趣,留在外边逗弄一条栓在石柱上的小黄狗。
果蔬铺并不大,但胜在整洁明亮,一看就是备受精心打理。铺子最里边,一位穿布裙的大娘正用五指蘸水,洒在各个竹篮里的果蔬上。
“姑娘,选点什么?”大娘放下手中水碗,热情道。
“枇杷怎么卖?”沈珠曦问。
“一斤四十文,来点么?都是今早新摘的,还带露水呢。”大娘说。
沈珠曦怀疑那究竟是露水还是她碗里的水,但眼下这并不重要。她犹豫片刻后,说:“……能记在李鹜账上吗?”
大娘一愣,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一会,说:“可以啊,除了枇杷你还要什么?我给你一起包起来。”
沈珠曦松了一口气,看了看铺子里的其他水果,说:“桑椹也要一点吧。桑椹多少钱?”
“桑椹比枇杷便宜,十五文一斤。”
沈珠曦想了想三个男人的食量,说:“各要一斤吧。”
大娘从柜台下扯出一张宽大的荷叶,迅速把沈珠曦要的两种水果各包了起来,再用麻线绕着四周系得结结实实,递给沈珠曦。
沈珠曦提着打了结的两包荷叶出门,转手交给了李/鹏,叮嘱道:“里面是水果,别甩来甩去,碰坏了。”
“猪猪,啰嗦……”李/鹏把手里最后一口芋子饼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小黄狗在他脚边摇着尾巴,黝黑的鼻头上也沾着淡紫色的芋子馅。
沈珠曦叹息一声,弯腰捡起了李/鹏脚下包芋子饼的空荷叶。
李/鹏不说话也不阻止,好奇地看着她的举动。
“不要的东西不能乱扔,如果大家都像你一样,那街上会像什么样子?”沈珠曦说。
“像什么样子?”李/鹏反问。
“脏得无法下脚。”沈珠曦说:“你想吃芋子饼的时候,一脚踩进牛粪里吗?”
李/鹏皱起眉头,一脸嫌恶:“当然,不想。”
沈珠曦谆谆善诱道:“那你想街上走路的时候,别人吐的瓜子壳飞进你的鞋子里吗?”
“……不想。”
“那你想一不注意,就踩着别人扔下的荷叶摔倒吗?”
李/鹏再次摇了摇头:“不想,不想……讨厌摔倒,屁股疼。”
“别人也不想这样,所以,下次你不能再乱扔东西了,更何况,若是到了京城,你这样乱扔垃圾,是会被捉去砍手的。”沈珠曦说:“你要扔什么,先收集起来,等找到了都厕再扔。你要是听话,以后我还给你买芋子饼。”
李/鹏的眼睛立马明亮起来:“真的吗?!”
“真的,但你要听我的话才行。”沈珠曦说。
“听你的,都听你的……”李/鹏嘟嘟囔囔道:“大哥也叫我听你的……但是,都厕是什么?”
“公厕。”沈珠曦说:“鱼头县没有吗?”
“哦,大粪缸。”李/鹏说:“前边,尽头。”
沈珠曦皱了皱鼻子,仿佛已经闻到了比李鹜家茅厕更**百倍的味道。
“我们走吧,要买的东西还多呢。”她把荷叶塞到李/鹏手里,李/鹏乖乖地接了。
试了水之后,一切都简单了。沈珠曦边看边逛,边走边买,没一会李/鹏双手就提满了大大小小的荷叶包,乡下地方,不像京城里都是用纸来包物,这里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需要包的物品统统都是用荷叶包裹。
荷叶大,结实,还有一股清香,最重要的是,不要钱,是每家商铺都极为青睐的包装物。
沈珠曦买得多了,渐渐也就不问价了,喜欢就买,反正记在李鹜账上,她也不知道究竟花了多少钱。
那些商铺的老板,一听李鹜的名字,脸上就笑开了花,不管她要什么,都极为爽快地答应,好像丝毫不担心她无钱结账。
沈珠曦不禁疑惑,李鹜又没当官,看上去也不是经商的样子,怎么在鱼头县就这么有信誉?
金银楼,是沈珠曦此行最期待的地方。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几日没换了,天知道她现在最想的就是能买几套日常更换的新衣,至于此次购置的重中之重——嫁衣,沈珠曦反倒没放在心上。
整个大街,就属金银楼最高大醒目,沈珠曦一进大门,两个清秀小厮就一左一右围了上来。
“姑娘,里边请,今儿上了不少新货,衣装在楼上,金楼在楼下,你想先看哪样?”
原本在外边呆着的李/鹏忽然闯了进来,一手一个,提着小厮的领子,生生把他们提离了地面。
李/鹏不顾两个小厮的惊叫,恶声恶气道:“离她远点!”
沈珠曦连忙拉住李/鹏,再三澄清他们并未伤害自己,李/鹏才把两人给扔回了地面。他两眼圆瞪,怒视着惊魂未定的两个小厮:“大哥说过……不让人动她一根手指头!”
年纪稍大一点的小厮苦笑道:“误会,误会。我们本就没有恶意,现在知道是李鹜的人,更不敢造次了。李二哥尽管放心。”
李/鹏用鼻子重重地喷了口气,杵在沈珠曦旁边,不走了。
年纪稍小的小厮重新堆起笑脸,为有些尴尬的沈珠曦解围道:“姑娘不如上楼看看,选了衣装再来看搭配的头面,岂不正好?”
“……也好。”
沈珠曦笑了笑,跟着他走上了楼,李/鹏也跟着上了楼,踩得金玉楼的木制楼梯吱吱作响。
小厮将她引到二楼便离开了,改由二楼的一名女子接待,女子将金玉楼的各种花样吹得天花乱坠,但沈珠曦一看便知,这些在她口中最时兴的样式,都是京中贵女早已淘汰了许久的东西。
最终,她避开女子的推荐,一点就是十几套成衣,全是不易过时的经典式样。
沈珠曦买得多,女子脸上的笑容也就越灿烂。她把沈珠曦要的衣装都从挂衣架上拿了下来,好意提醒了一句:“姑娘选的都是稳重颜色,你人既年轻,颜色又好,不如选几件颜色鲜艳的好出门。”
沈珠曦的眼神早就在另一挂衣架上的几件鲜亮衣裙上徘徊许久了,但她还是摇头拒绝了女子的好意:“不必了,这样就好。”
“那姑娘让这位大哥回避一下吧,我给你量量尺寸,改好以后会有人送到你家来。”
沈珠曦站着不动,一副犹豫的样子,女子误会了她的意思,说道:“姑娘不必担心,我们金玉楼的绣娘是镇上最好的,保管给你改得一点儿都不看来。”
沈珠曦不开口不行了,她吞吞吐吐道:“我……我还想选一件嫁衣。”
“嫁衣?”女子惊讶道:“这嫁衣什么时候用?”
“下月初五。”
“那定做是来不及了,这里有几套成衣,姑娘可以看看。”女子引她走到阁楼深处,拉出一面挂满大红嫁衣的挂衣架。
沈珠曦心有抗拒,扫了两眼便随便指了一套:“就这个吧。”
嫁衣选定了,她支李/鹏去楼下等待,让女子给她量了尺寸,然后正要报上李家地址,女子扬唇一笑:“不用报了,镇上谁不知道李鹜住哪儿?”
“……他在这里很有名吗?”沈珠曦试探道。
“姑娘既然嫁给他,以后自然就知道了。”女子笑道:“我叫桑娘,金玉楼聘用的绣娘是我母亲,姑娘拿到衣服后有什么不满意,直接来金玉楼找我就好了。”
沈珠曦忙道:“我叫沈珠曦。”
桑娘笑道:“我正好也没别的客人,就送你下去吧。听说你还要选头面,我知道哪些是真正刚来的新货。”
沈珠曦道谢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刚走到一半,沈珠曦就听到楼下响起一个气恼的女声:
“大傻子,怎么又是你?!”
20、第20章
沈珠曦心里一紧,加快脚步走下楼梯。
金银楼大堂里,李鹍和一名年纪和她相仿的少女正对峙着,少女盘着未出阁女儿才梳的双平髻,头上不见一样饰物,身上穿着青绿色开地锦纱裙,裙上绣着姿态各异的活泼锦鲤,裙底露出一双绣花锦履的鞋尖。
少女和衣裙上的锦鲤一样,都大瞪着眼睛,对面前的李鹍怒目而视,而李鹍则背着双手,故意视而不见。
“大傻子,你别以为装哑巴就行了,你——”
少女怒气冲冲,伸手推搡李鹍,李鹍一脸不高兴,既不说话也不还手,活像个正被母亲指责的倔强孩子。
沈珠曦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二人之间,拦下了少女粗暴的动作。
“你怎么动手推人?”沈珠曦皱眉道。
“你又是谁?”少女柳眉一竖,不悦的眼刀朝她射来。沈珠曦还没说话,她气势凌人的眼光已经在她脸上转了两圈。“……你就是李鹜带回来的女人?”
沈珠曦转头看向李鹍:“你没事吧?”
李鹍摇了摇头,眼神在少女和地面之间来回闪躲。
“你好不公正!”少女怒声道:“你没见他偷了我的发簪吗?怎么倒过头来还问他有没有事?他这么大的个子,难道我推他两下还能把他推出内伤吗?”
沈珠曦一愣,再次看向李鹍:“你拿了人家的发簪?”
“是偷!偷!”少女重声道:“不是第一次了!他上次还偷了我的荷包!”
“你还偷钱?”沈珠曦的脸色不好看了。
“我没偷钱!”李鹍小声辩解道:“我没要她的钱!”
“是啊!没要我的钱!偷了我的荷包,把钱扔了,把荷包抢走了。”少女气势逼人,两手再次向着李鹍伸来:“大傻子,你还我荷包!还我簪子!别以为我和其他人一样怕你!”
李鹍不等少女的手抓到自己,一个灵活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外跑了。
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这就跑了?沈珠曦目瞪口呆。这下谁来帮她把买的东西给送回家?
少女冲到门口,气得在地上跺脚:“大傻子,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门外的行人朝她投来诧异的目光,两个清秀小厮连忙围上,甜言蜜语哄着少女消气。
年纪稍大的说:“随姑娘消消气,那李鹍也就是个子像个大人,实际还是个小孩呢!”
年纪稍小的说:“他偷了你的东西,你和李鹜说说,他准会给你送回来——对了,你和这位姑娘说也是一样的,她给你带句话,你的东西不就回来了吗?”
少女余怒未消的眼神落到沈珠曦身上,说:“我又不是心疼那几个物件,我是气他无法无天!这衙门就不管偷东西的傻子吗?!”
“哎哟,随大小姐。”年纪稍小的小厮说:“这年头,衙门连聪明人都不管了,更别说傻子了。”
沈珠曦不知前因后果,犹疑片刻,开口道:“我会把此事告诉李鹜的,如果李鹍真的偷了你的东西,我一定劝他给你还来。”
“你说劝就劝!”少女气哼哼地走了回来,她倚着金银楼的柜台,用稍微消了气的眼神看向沈珠曦:“你和他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大傻子收拾烂摊子?还有,大傻子不是叫李雕儿吗?李鹍又是谁?”
“李鹍原名李雕儿,但如今已改名叫做李鹍了。至于我……我是李鹜的未婚妻。”沈珠曦迟疑片刻:“过门之后,李鹍自然也是我的弟弟,如果他做了错事,我当然要管。”
“未婚妻?”少女忽然站直了身体,比先前友善数倍的眼神向她扫来:“有意思,我倒要看看李青曼知道了这个消息还笑不笑得出来。”
“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两位既然已经平息了冲突,就不要再为不愉快的事生气了。”桑娘开口打岔:“我看二位姑娘年纪相仿,不如一起在这金玉楼挑挑,互相还能给个参考呢。”
“……哼。”少女看了看沈珠曦身上的衣着,意义不明的轻轻哼了一声。
“阿金,阿银,你们还不为随小姐把近日的新货给拿出来?”桑娘说。
两个小厮刚哎了一声,这位叫随小姐的人就竖起了眉毛:“你打发两个小厮陪我,倒去陪别人——是不是看不起我?”
这说话风格,有点李鹜的风格,沈珠曦不由多看她一眼。
她是不需要别人的参考意见的,所以主动退了一步,说:“我一人就可以了,桑娘不必费心。”
“那……”桑娘看向随小姐,后者得了桑娘,并不开心,拧着眉头说:“又不是生孩子,谁还不能一人选啊?”
两个小厮扑哧笑了,桑娘皱起了眉头:“随小姐……”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们真没意思。”随小姐一边抱怨着,眼神一边往柜台后的一排多宝架扫去:“那个——就那个燕钗给我看看。”
年纪稍小的小厮立即道:“随小姐眼光真好,这是前两日刚从京城来的新货,这春天啊,女子都爱戴燕钗,但我们这燕钗,可是用的最好的珍珠,最好的金子做的,戴出门去,保管随小姐一看就和别人不一样。”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随小姐问桑娘。
桑娘点点头,说:“确实是前几日刚从京城来的式样。”
那是不是最好的珍珠和金子?她没说,但随小姐也没察觉她的话术,一脸高兴道:“先放一边吧,我再看看别的。”
两个舌灿莲花的小厮,再加上一个看似公正的桑娘,这位随小姐面前不一会就摆满了饰物。
旁边热火朝天,和沈珠曦这里形成鲜明对比,金玉楼里的大多数东西都是她看不上的,偶尔有几样入了她的法眼,她让小厮为她取下后,却又因材质和做工放弃了它们。
看来看去,她最后只选了两样东西,一只翠玉莲瓣簪——算不上华美,但胜在花样独特,玉色也还差强人意;一只花梨木的被中香炉,只有巴掌大小,雕刻着玉兔奔月的花样,清新可爱。
她尤为喜欢这被中香炉,越看越中意,忍不住问道:“这可是光州柳氏所制?”桑娘吃了一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风格。”沈珠曦抿嘴一笑,右手轻轻摩挲香炉圆润的线条:“擅做香炉的大家只有那么十几个,其中擅做被中香炉的又只有其中一半,这六七人里,有的风格粗犷豪迈,有的精致奢华,有的又出尘脱俗,柳娘子是这些大家中的唯一一名女子,她的作品,往往都是外圆内尖,暗藏锋芒。”
桑娘被她说得呆了,不止桑娘,金玉楼里的其他几人也一同呆了。
“你怕是在唬人吧?”随小姐不服气道。
“沈姑娘说得没错,柳娘子的作品的确如此,我此前也察觉到了,但是没有沈姑娘观察得那么细致。”桑娘说:“既然如此,沈姑娘可否说说,选这莲花瓣簪子又是为何呢?难道它也是大家所作?”
沈珠曦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这是何人所作,他的能力也和大家相差甚远,但这根簪子上有股灵气,莲瓣惟妙惟肖,活泼生动,一看便知制作者下了苦工。此人能费心钻研,便比许多匠人高出一截,假以时日,他的大名也会流传开也不一定。”
“此人确实是个半路出家的匠人,但他天赋过人,短短两年便赶上了其他匠人十年的功夫。金玉楼的大当家也相信他早晚有一日能出人头地。”桑娘叹服道:“沈姑娘的鉴赏能力着实不凡。”
沈珠曦有些不好意思,她在宫中也没有别的事情来打发时间,光顾着赏玩奇珍异宝了,所以才会出了宫后手脚无措,一无所知。桑娘的称赞,反倒让她羞愧起来。
“……你既然这么厉害,帮我看看这些,哪些值得买?”随小姐半信半疑地把面前一堆首饰推向她。
“我不选。”沈珠曦说。
“你看不起我?”随小姐的眼珠子又瞪了起来。
“我选的即便成色好,出身名家,但你不喜欢,那又有什么意思?”沈珠曦说:“你只管选自己喜欢的就好了,价钱合适,那便值得买。”
赏玩最忌随大流,在不懂行的情况下,选自己喜欢的,是最妥当的。这话还是傅玄邈告诉她的,那时候她在品鉴这一块还没什么经验,只知道看大家的眼色行事,别人说好,她就跟着夸,别人说不好,她就跟着挑刺。傅玄邈从不轻易评价他人,只是经常给她送各种宝物来,沈珠曦看得久了,摸得久了,慢慢也就知道了什么好,什么不好。
随小姐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把她的话听进去没有。
沈珠曦选好了东西,说:“记在李鹜账上。”
桑娘和其他店家一样,都毫无顾虑地接受了她的赊账。见她没有帮手,桑娘还好心提出派两个小厮闭店后把东西给她送回家。
沈珠曦自然求之不得。
走出店门后,沈珠曦担心撞上乞丐头头,一路上视线就没安定下来过。
快出集市的时候,沈珠曦路过一间小小的书坊,她在门前逗留了一会,买了几本新出的诗集,又想起目不识丁的李鹜,顺便还买了几本孩童用的启蒙书。
店主依然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赊账要求。
21、第21章
沈珠曦在回家的半路上,遇到来接她的李鹊。
“沈妹妹没事就好,大哥见只有二哥一人回来,发了不小的火呢。”李鹊看了看沈珠曦空空的两手:“沈妹妹买的东西呢?”
沈珠曦说:“我拜托店家,空闲的时候送到家来。他们都答应了。”
“那就好。”李鹊咧嘴一笑:“要是大哥见你手忙脚乱回来,会更生气的。”
沈珠曦跟他走回李家院子前,李鹊先一步推开门,停在门前等她进去。沈珠曦道了声谢,走进篱笆门,紧接着就见到了双手高举,跪在桂花树下的李鹍。
李鹍听到开门声响也不看她,委屈巴巴地盯着眼前的一片沙土。
堂屋的门大开着,李鹜坐在长凳上,双腿大开,桌上放着两个圆滚滚的荷叶包,旁边还有一坛封好的酒。
沈珠曦走进堂屋,想为李鹍求情又不知如何开口,李鹜看她一眼,先开了口:“路上出什么事没?”
“没有。”沈珠曦摇了摇头,趁机说:“你饶了他吧。”
“不止你这事。”李鹜皱眉说:“我去随记鸡店,随蕊那个恶婆娘指着我的鼻子骂,连烧鸡也特意挑了一只最小的给我。她说李鹍偷了他的发簪,让我百倍赔她。”
李鹜说着就来了气,他起身走到门口,对着跪在树下的李鹍说:“你到底什么毛病犯了,上次偷拿人家荷包,这次偷拿别人簪子——这些女人家家的东西,你要实在喜欢,说一声,老子给你买行不行啊?”
李鹍被他骂也不开口,只是嘴扁得更厉害了,一副委屈极了的表情。
“你别骂了……”沈珠曦小声道:“他还有没有偷别人的东西?”
“就是偷了我又怎么能知道?这镇头镇尾,只有随蕊那个恶婆娘才敢告他的状。”
沈珠曦把他往屋里推:“你别骂他了,我去问问。”
李鹜不情不愿地在长凳坐下后,沈珠曦回到了院子,原本站在李鹍面前的李鹊见状,走向了李鹜那里。
沈珠曦停在李鹍面前,说:“你真的拿了随蕊的簪子?”
李鹍既不否定也不承认,低着头一声不吭。
“你大哥买了烧鸡,你要是还不能让他消气,你今晚就没有烧鸡吃了。”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李鹍惊慌抬头:“烧鸡我要吃……”
“你跟我说实话,我就想办法让你吃烧鸡,好吗?”
李鹍犹豫半晌,低若蚊吟地说了声“好”。
“随蕊的簪子是你拿的吗?”
他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沈珠曦皱起眉头:“你为什么要拿别人的簪子?”
“我愿意。”他闷声说。
沈珠曦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耐心劝道:“没有经过别人同意,你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你也不想我随便拿你的东西吧?”
李鹍却忽然发起火来,碗大的拳头锤向地面:“我就是愿意!”
李鹜在堂屋里叫了起来:“你再锤一下试试?!”
李鹍又蔫了,缩着脖子不说话。
沈珠曦原本吓了一跳,李鹜的存在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她不再勉强李鹍说出原因,转而说道:“既然这样,以前的事我们就不提了。你能答应我,今后不再没有别人允许,擅自拿走别人的东西吗?”
“……”
“你如果答应,我就告诉你大哥,你已经改正了错误,晚上的烧鸡还是该分你一份。”
“……雕儿改了。”李鹍嘟哝道。
沈珠曦微笑道:“你现在叫李鹍了,以前那个雕儿的坏习惯,不可再带过来了。”
她伸出手,试探地拍了拍他的肩,李鹍抬起无邪的双眼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抗拒。
沈珠曦再接再厉,接着说:“那只簪子,你现在就去给随姑娘送去,并且向她道歉。我见随姑娘心直口快,应是爽朗之人,你若诚心道歉,她也不会记恨你的。”
“大哥不准我起来……”他嘀咕道。
“大哥知道你是去道歉,自然就会让你起来。”沈珠曦说:“你去吧,我和你大哥在家等你,烧鸡也在桌上等你。”
李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沈珠曦跟着站起。他看了眼堂屋里沉着脸不说话的李鹜,转身往门外走去。
沈珠曦回到堂屋后,李鹜说:“他去哪儿了?”
沈珠曦说:“他去向随姑娘还东西,并且道歉了。”
李鹜脸色稍霁,扯开酒坛上的封布,单手举起就往嘴里倒去。他一口气喝了许多,脖子上的喉结跟着酒液上上下下,等他再放下酒坛时,坛子已明显轻了不少。
他牛饮了许多,脸上却一点醉意也没有,沈珠曦又惊又畏地看着他。
李鹊对他的豪饮见怪不怪,开口道:“大哥也别为二哥烦心了,他一向不着调,这些也不过是小麻烦,用不着发火。”
“给我添麻烦倒没什么,我就怕他给惹不起的人添麻烦。”李鹜沉着脸说:“这鱼头镇也不知还能呆上多久,如果去了外边他还这样,早晚有我保不了他的一天。”
李鹊在桌前坐了下来,对他的话沉默不语。
沈珠曦忍不住道:“为什么鱼头镇呆不久了?”
李鹜看她一眼,说:“没影儿的事。”
事实上,尽管沈珠曦没有说烧鸡的事,李鹜也没有去拆那烧鸡的荷叶,直到李鹍气喘吁吁推门而入,他才假模假样地解开了荷叶包上的细绳。
“烧鸡……我的!我道歉了……我的……烧鸡……等等我……”
李鹍甩着大脚一路奔来,刚一落座就把荷叶包拥进了怀里。
“拿出来!”李鹜脸一沉,李鹍就不情愿地松开了烧鸡,一脸快哭了的表情。
“去洗手。”李鹜说。
李鹍大喜过望,飞快地跑向后院。活脱脱跟个孩子似的。
沈珠曦也跟着去洗手,李鹜也跟了过来,两人用澡豆净手后,她回到桌前坐下,帮着李鹊拆开了装馒头的荷叶包,李鹜作为一家之主,则担负了拆烧鸡的重任。
荷叶下的烧鸡色泽鲜艳,翅膀和爪子紧收在肚旁,形状就如同一个元宝。鸡肉经过烹饪,早已离骨,李鹜轻而易举地就拆下了翅腿和肚腹,浅红色的酥皮在骨关节处断裂,露出底下汁水四溢的鲜嫩鸡肉,李鹜越拆,屋子里的香味越是浓郁。
李鹍早就瞪大了眼睛,不住咽着口水,就连挑食的沈珠曦也被这诱人的香味给勾出了馋虫。
烧鸡全部拆完了,翅是翅,腿是腿的躺在瓷盆里。李鹜拿起最大的那只鸡腿,李鹍的视线跟着移动,从半空,跟到沈珠曦碗里。
“……多谢。”沈珠曦受惊若惊。
第二只鸡腿,他放到了李鹍碗里,李鹍迫不及待地立即拿起开干。
两只鸡翅膀,则被李鹜放到了李鹊碗里,李鹊说:“我用不了两只,大哥吃一只吧。”
李鹜头也不抬:“给你吃你就吃。”
最后,李鹜拿进自己碗里的是一段鸡脖子。
“大哥,你来吃个鸡翅膀吧。”李鹊夹起自己碗里的鸡翅。
李鹜护住自己的碗,徒手拿起鸡脖子啃了起来。
“我就爱吃鸡脖子,香。”
沈珠曦夹起碗里鸡腿,就着肉头最厚的地方轻轻咬了一口,鸡肉入嘴,酥软而又不失韧劲,牙齿刚陷入紧实的筋肉,五香浓郁的卤汁就顺着腿肉溢了出来。
“好吃!”
沈珠曦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农女,吃到芋子饼说好吃,吃到笋丝说好吃,吃到烧鸡还是说好吃,可她真的除了好吃,作不出其他评价了——明明是如此平凡的食材,为何就是比御膳房大厨做出的好吃百倍?
李鹊在一旁赞叹道:“随家**真是一绝。”
李鹜用眼神示意李鹊给他酒碗里倒酒,李鹊倒了一碗后,李鹜一口气便全喝光了,李鹊早有预料,等到给他满上第二碗,才放下了酒坛。
李鹜大吃喝酒,小口吃肉,李鹊不时陪他喝上一口,李鹍就更简单了,埋头吃肉,大白馒头一个接一个在嘴边消失,渴了就咕嘟咕嘟地往肚子里灌白水,对旁的一概不感兴趣。
沈珠曦小口小口地吃着,不知不觉也把一个鸡腿下了肚。李鹜用筷子从烧鸡肚子上夹下一大块净肉,放进了沈珠曦碗里。
“我吃不下了……”沈珠曦一惊。
“你连馒头都没吃呢,什么吃不下了。”李鹜不高兴地说:“快吃。”
沈珠曦只好继续把筷子伸向碗里的鸡肉。
“你今天都买了些什么?”李鹜问。
“几件平日穿的衣装,一根翠玉簪子,熏被子的香炉……我还买了桑椹和枇杷,落在金银楼那里,桑娘说今晚就找人给我送来。还有几本诗集,对了……我还给你买了启蒙的书本……”
李鹜打断她,说:“嫁衣和红烛买了吗?”
沈珠曦心里跳了一下:“……我忘买红烛了。”
“还有贴纸呢?”
沈珠曦呆呆地看着他:“什么贴纸?”
“你成亲不往门上贴喜字?你……”李鹜顿了顿,叹了口气:“算了,我明日带回家来。”
沈珠曦有些过意不去,说:“要不我明早再去一趟。”
李鹜吐出啃得精光的鸡脖子,说:“你也没买什么东西。”
“沈妹妹之前的阵仗不一般,我还对大哥说,这次他要倾家荡产娶媳妇了。”李鹊笑道。
李鹜不屑道:“不就是多个人吃喝拉撒,能花得了多少?”
李鹊说:“沈妹妹吃得也不多,自然花不了多少。”
“再说了,鱼头县里卖些什么东西,我还不清楚吗?除非她有本事把金玉楼搬回家来,否则——”
李鹜话没说完,篱笆外忽然响起说说笑笑的一阵声音,这些声音不约而同地停在了李家的篱笆外。
一道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兄弟!李兄弟!”
李鹊跑得快,当即小跑到门边开了门。他开了门,脸色有些微妙,回过头来一言不发地看着李鹜。
“怎么了?”
李鹜放下啃光的鸡脖子,随手在荷叶上擦了擦,起身走向门口。
沈珠曦也跟着走了出去,只剩李鹍一人,还专心致志地吃着烧鸡和馒头。
“谁啊……”
李鹜漫不经心地把头探出门,然后沉默了。
几十人站在他的门前,身后是七八辆牛车。他们露着大过年的表情,齐齐对他说道:
“李兄弟,我们给你送东西来啦!”
22、第22章
堂屋里人山人海。
一张方桌前坐了十几个人,还有十几人或蹲或站,李鹊满面笑容地送着茶水,一口一个哥哥姐姐,哄得店主们笑口常开。
一人高的篱笆门外,被赶出堂屋的李鹍一手烧鸡,一手馒头,站在牛车前啧啧有声道:
“乖乖隆地洞……”
沈珠曦缩着脖子,面前站着面色难看的李鹜。
“这一车都是什么东西?”李鹜问。
沈珠曦往他指的牛车看了一眼,依稀辨认出防尘的花布下突出的轮廓。
“好像是……一套桌椅,一个书橱和一张短榻,还有一张新床。”
“几样木头家具而已,老刘头怎么张口就要我五百八十两银子?”
“可能……可能是因为用的是黄花梨木吧……”
“那这一车又是什么东西?”李鹜指向第二辆牛车。
沈珠曦用余光瞥了一眼,不太确定地说:“可能是……屏风吧?”
“一扇屏风而已,为什么老陈头要我四百两银子?!”
“整块大理石制成的……自然贵一点……”
李鹜沉着脸,接连拉开了几辆牛车上的所有花布。
“你买这个做什么?”他拿起一物。
“我看家里没有一盏灯,所以……”
“白天有日光,晚上有夜光,你要是还觉得不够,老子再给你开十扇窗,就算你实在要买灯——用得着买金底座的灯台?”李鹜拿着她精挑细选后留下的金座云纹灯,骂骂咧咧道:“这金灿灿亮闪闪的,生怕不遭贼的模样,你打算搁哪儿?你就不觉得它到我们家,是委屈了这金灯台?”
“……是有点委屈了,所以我还在布庄订做了一个灯罩,用的是霞影纱。”沈珠曦的声音越来越小:“贵是贵了点,可是透光效果好,纹样也好看……”
李鹜的脸色已经极限趋近于厨房那不知传承了多久的灰烬堆。
“这又是什么?”李鹜从车里扯出一尊金灿灿的东西,一口气没喘上来:“你——”
沈珠曦看了一眼,吓坏了。她明明说不要了,怎么店主还是把这送子观音塞进来了?!
她见李鹜胸口急促起伏,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担心观音先一波把他送走,忙解释道:“这是店家强送我的赠品,我都说了不要了——我买的是下面那个佛桌,就算不供佛,拿来放盆景花囊也好呀。”
“好好——”李鹜走到后一辆牛车前,说:“这车上又是什么?你后半辈子的所有衣服吗?”
“你怎么咒我!”沈珠曦惊恐道:“这只是我这一季的新衣罢了!”
“那底下这鞋又是怎么回事?”李鹜说:“你是要下地干活还是蜈蚣精在世?这么多鞋子你穿得完吗?”
“穿得完,穿得完……”沈珠曦小声嘀咕:“你总不能叫我一双鞋子搭配所有衣裙吧……”
李鹜接二连三地问着车上的东西,沈珠曦的眼神慢慢飘走,最后定格在面前的老牛身上。
老牛一边用铜铃大眼看着她,一边甩尾驱赶身边的飞虫苍蝇。它是多么幸福啊,不想听苍蝇嗡嗡,尾巴一甩就行了,沈珠曦也多希望自己能有这么一条尾巴,能咻地一声甩走面前烦人的李鹜。
“这又是什么?你要开私塾吗?”李鹜不可思议地看着最后一车满载的白纸。
沈珠曦飞快瞥了牛车一眼,耳朵微微红了,她小声回答了李鹜的问题,他却没有听见,皱着眉又问:“你说什么?你真要开私塾?”
“……是厕纸!”沈珠曦红着脸提高了音量:“我再也不用干屎橛了!”
“拿纸来擦屁股?”李鹜瞪大眼睛,像是听见了世上最难以置信的话语。“你疯了?县老爷都还在用干屎橛,你竟然要用写字的纸来擦屁股?”
“你说厕纸不行吗,为什么偏要说擦……说那个!”沈珠曦脸色越来越红。
“不行,这纸不能要!”李鹜咬牙切齿道:“有干屎橛为什么不用,你又不是宫里的皇后娘娘!”
“不行,必须要!”沈珠曦见他态度坚决,也顾不上颜面了,含着哭腔说道:“我屁股疼!我屁股都破皮了!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用干屎橛了!”
沈珠曦扑在一车厕纸上,双手大开,保护着她的生命。
她含泪道:“我不能没有厕纸,不然你就把我一起送走吧!”
李鹜站在原地,深沉的眸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沈珠曦更咽道,杏眼中泪光闪烁。
“我想在你头上开天窗。”李鹜咬牙切齿道。
李鹜让李鹊把屋里的店主们都叫出来,重新商议订货单子。
“这些家具,都给我带回去,不要花梨木的,给老子换点平常人家用的好木头过来。老刘头,你要是敢给老子掺杂木进去,别怪我带人来你家做客。”
“谁他娘放的送子观音?拿着滚!少拿垃圾糊弄老子,去了这送子观音,重新把佛桌报价给我,坐地起价的小心我送去你见佛祖!”
随着李鹜的重新分配,店家们脸上纷纷愁云笼罩,有那不死心的刚想开口,李鹜一个眼刀就甩了过去:“我还没计较你们糊弄老子女人的事——怎么着,看见肥羊就挪不动道了,也忘记这肥羊从哪家出来的了?”
那心有不甘的店家默默低下了头。
李鹜骂了半晌,终于轮到金银楼的牛车和河柳堂的牛车。
“这衣服和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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