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徐先生来诊所送了份卷宗，还有相关治疗方案，两人闲聊时，我提到了小凌，认为此人很傻，竟然为了钱牺牲生命！

        徐先生坐在椅子上，点一支烟，讲道：“傻？我不这么认为。”

        我带有些嘲讽的口气讲道：“这点确实和你很像，也是那么贪财。”

        徐先生哼了声，弹了下烟灰：“你小子懂个屁！在这个社会上，没有钱，你还不如一条狗！”

        我感觉这种话太过极端，提出反对意见，徐先生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片刻之后，他把快烧着手的烟按在缸里捻灭，声音有些颤抖：“我的爸爸，就是因为没钱，被活活逼死了！”

        徐先生的父亲天生跛脚，家境又差，从小就被同龄人欺负，可每个孩子都希望有玩伴，他也不例外，成天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孩子们用石子打他，逼他舔唾沫，吃土，他微笑着接受，只为有玩伴！

        有次徐先生爷爷为接待客人，把家里的鸡杀掉了，大人们舍不得吃鸡腿，全留给了徐先生的父亲。

        徐先生的父亲用荷叶把两只鸡腿包起来，塞进挎包里，大人看到都在笑，说孩子想多闻闻腥味。

        徐先生父亲把鸡带到学校，和同学们分享，没想到却遭遇了让他彻底绝望的事情。

        他在下课休息时间，把鸡腿给了班级里很受欢迎的几位同学，其实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讨好他们，没准就能和同学们交朋友了。

        那几位同学看到鸡腿后，一个个眼睛都凸出来了，直咽口水，徐先生父亲憨厚的搓着手：“我爸爸做的，让带给好朋友吃点。”

        一位课代表把鸡腿拿起来闻了闻，微笑着举过头顶，忽然换了一种嘲讽的口气大喊道：“都来看啊，小瘸子想用鸡腿贿赂我们呢，小瘸子肯定没安什么好心眼。”

        周围响起了带有污蔑型感情的笑声，课代表用力把鸡腿摔在地上，吐了几口唾沫，趾高气昂的喊道：“拒绝小瘸子的贿赂！臭小瘸子！没人会和你交朋友。”

        徐先生父亲眼睛里的期望逐渐暗淡，无神，绝望，痛苦，交织在他的眼睛里，他哭着捡起来鸡腿，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一位男同学夺了过去，跑到厕所扔进了粪坑。

        徐先生父亲交朋友的愿望，也彻底破灭，从此以后，他开始变的沉默寡言，害怕和外人接触，长大后，他经人介绍，认识了徐先生的母亲，她是个哑巴，但心眼很好，原本被世界抛弃的两个人，相依为命。

        再后来，有了徐先生，徐先生的父亲很爱他，为不让他遭受和自己同样的境遇，他把徐先生送到很远的地方住宿，接送孩子全交给一位邻居，他不想因为孩子有个瘸父亲，哑妈妈，被人嫌弃。

        徐先生从小爱好看书，他父亲毫不犹豫帮他买了很多的书，还在家里专门给他弄了一间书屋。

        徐先生阅读的面非常广，他对人的心理很感兴趣，五岁就读遍了‘弗洛伊德理论’十岁便阅读了近百本心理书。

        他看出父母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于是用自己掌握的知识，帮他们搭建了一座新桥，让他们感觉世界美好，换句话说，他把父母催眠了。

        有天晚上，徐先生缠着父亲去买变形金刚，两人经过某条街道时，忽然窜出一条疯狗，扑向徐先生便咬，他父亲抬脚踹在那条狗的腹部，狗躺在地上呻1吟，这时，有一男一女跑了过来。

        男人二十岁出头，打扮光彩熠熠，手上戴着一个金表，女人性感魅力，挎着粉红色的皮包，她蹲下来抱着那条狗，关心的爱抚，狗依偎在她的怀里，吐着舌头撒娇，呻1吟的更加厉害。

        女人低声啜泣：“他们咋这么狠心呢？”

        男人恶狠狠看了眼徐先生父亲，徐先生父亲本能的用手去护儿子，男人冲过去猛然扇了他一巴掌！

        一个孩子，看到父亲被另一个人打嘴巴子，那种画面，单是想想，便令人崩溃。

        徐先生父亲没有爆发，而是低头道歉，换来的不是原谅，是对方的辱骂。

        男人揪着徐先生父亲的头发，左右开弓，让他给那条狗道歉，徐先生父亲走到狗面前，诚恳的说了句对不起。

        男人盛气凌人的推了下他的头，他身体一趔，差点倒在地上，男人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大喊道：“跪…下…道…歉！”

        让一个人，给狗跪下！谁也受不了这种屈辱，徐先生父亲摇头拒绝，却被狠狠打了一巴掌，男人拿出钱包，抽出几千块钱，摔在男人脸上：“跪下！穷鬼瘸子！”

        徐先生父亲依然站着！

        男人又甩给他几千，没多久，地上洒满了钞票，但这也不能买一个人的尊严！女人交叉着两臂，鄙夷的望着他：“穷鬼瘸子还挺有骨气，不道歉也行，你我让我最心爱的狗狗受伤了，我也要伤害你最心爱的儿子，我们有的是钱，就算弄死他，也能不蹲监狱。”

        女人看了眼男人，男人心领神会，冲过去要对徐先生动手，徐先生父亲吓坏了，连忙给那条狗跪下，狠狠磕了几个头，含着眼泪喊道：“对不起！”

        男人和女人哈哈大笑，说：“穷鬼瘸子，就你这身价，也敢踹我们家的狗？你小子连条狗都不如！你儿子还没我家狗一泡屎贵呢，知道不？”

        两人对徐先生父亲一通侮辱，徐先生父亲伤心的流着眼泪，他们两个临走时，又让他对狗磕了几个头，他父亲木讷的磕着，人家都走了很远，他还在磕…

        徐先生跑过去，把父亲拉起来，父亲用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但这双眼睛里又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望。

        作为一个父亲，当着儿子的面，给一条狗下跪，让谁都承受不了，徐先生的父亲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抱着他痛哭，而是慢慢站起身，机械性的往家走，连徐先生的手，都没有去拉。

        徐先生的眼眶已经湿润，他快速用手揩了下，看着我说：“没有钱，人不如狗！”

        （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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