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不想再逃避
忽然车帘一动,一道劲风扫过,那刚打开两个箱盖,“砰”地一声又关上了。众人都大吃一惊,副将立刻拔出刀来,冲着车内厉声叫道:“什么人?!”
“哼。”车内传来一声冷哼。
副将心头一凛,立刻叫道:“车上之人听着,王爷有令,但凡出城者必须接受检查!”他一挥手,当下十来个人朝那马车围了过去。
“好。”车内的人忽然笑了,“果然忠心。你叫什么?”
那副将怔住,一时竟没答话。苏淳惊疑的目光朝苏漓看去,她当即跳下马车,将车帘一掀。
黑袍金冠的男子懒懒地坐在车内,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冰冷的目光扫过,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副将一见,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语声有些惊惶:“末将不知王爷驾到,惊扰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此话一出,守城的卫兵立刻跪倒一片。
“你何罪之有?”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转眼望向苏漓时,眸中柔情已生,“苏苏上来。”
他伸手将她拉上马车,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笑道:“起来吧,你尽忠职守,本王不会怪罪。今日苏大人奉皇命出城,本王与郡主想送他一程,赶紧收拾好,免得误了时辰。”
副将连忙挥手叫道:“快!”
众人手忙脚乱地帮挽心绑好箱子,两辆车立刻飞速奔弛而出。出了城门一会,苏淳便令马车停下,上前来叹道:“多谢镇宁王相送。时候不早了,在下要告辞上路了。”
车帘掀起,东方泽冷淡的目光隐有厉色,却只是淡淡道:“苏大人一路好走,万不要辜负父皇所托。”
苏淳脸色一凝,坦诚的目光,掠过一丝复杂,转眼看向苏漓道:“苏苏,为兄有一话相赠。”
苏漓连忙跳下马车,轻声道:“大哥请讲。”
他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虽说你如今荣宠一身,众人争相巴结,但朝局变化波云诡谲,未来之事难以预料。镇宁王对你确有几分真情实意,但此人毕竟心深难测,多疑善忌,你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苏漓心下一暖,感激笑道:“我会记住大哥的话。也请大哥一路珍重。”
苏淳温和点头,两人就此告别,望着苏淳一路远去,苏漓心中惆怅渐生。
“苏淳是可造之才,只可惜……”东方泽有意截住话头,幽黑的双眸朝苏漓看去。
“大哥与静安王幼年时便交好,此番一去,怕是已无意朝堂。王爷,就当大哥是个闲人,随他心意可好?”苏漓怔怔看他,这男人雄才伟略,有主天下之意,苏淳不能为他所用,也不会成为他的心患。
他展眉轻笑:“他是你大哥,本王当然要随他心意。上来。”
苏漓上了车,一时心事重重,没再多话,马车直奔花渔沟。
水面结冰,草木萧索,一栋简陋的木屋伫立在此,看起来格外孤独。房门紧闭,似乎没有人。苏漓奇怪道:“难道江元不在?”
挽心目光一沉,“江元无处可去,应该在。奴婢去叫门。”
一行人下了车,门,突然打开了。鬼医圣手江元立在门后,淡淡的眼光瞥来,旁若无人道:“年初一就上医庐,两位真会挑时候。”
东方泽负手嘲弄笑道:“江元人称‘鬼医圣手’,医术毒术天下一绝,但可惜,不过徒有虚名!”
江元眼光一沉,冷冷抬头看他,恶毒问道:“你武功尽失了?”
东方泽冷笑道:“武功未失,毒却未必干净!”
“怎么可能?”江元的目光惊疑一分,下意识地朝苏漓看去。
“确有意外,所以我们才来向江神医讨教。”苏漓淡声道,平静的脸庞浮上一丝忧色。
江元沉默了一会,“请进。”
三人进了屋内,闭上房门。寒意立刻被摒弃在门外。江元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挽心,收回目光道:“有何意外,还请公子明示。”
东方泽回头看了眼苏漓,微微思索道:“解毒之后,我的内力收发自如,的确没了障碍。但是……我只要看到她,就想靠近,靠近便会失控。体内疼痛难舒,不由自己。”
江元皱眉,瞥向苏漓,苏漓神色凝重,微微点头道:“不错,这种情况出现在解毒之后,因此我们怀疑,跟情花之毒有关。会不会是上回毒素未能清除干净?”
江元面色微凝,目光微微诧异,似是也没料到会出这种状况。他找来医书,细细查看,思索良久,突然,他眼光一亮,“情由心生,心随情动,而后生欲……毒经记载只有这三句,难道还有一句,欲释方解?!”
欲释方解?苏漓怔住,虽然对男女之事了解不多,但大概也明白这其中之意。不由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朝东方泽望了过去。正巧他灼热逼人的眼光也朝她看过来,她顿时有如触电,飞快撇开头去,白皙的脸颊泛起轻红。
东方泽唇角不自禁浮出一丝笑意,转瞬又悄无声息地敛去。
苏漓问道:“江神医,你可确定?”
江元未答,只思忖问道:“是否每一次的状况都比前一次更加剧烈,更难以控制?”
东方泽点头道:“不错。”
“那应该是了。”江元凝眸,思索又道:“解毒,以心爱之人的血为药引,情之所动,欲之衍生,解除功力禁制之毒,却也因此中了爱人情毒,非欲释而不得解。这种毒既然被称为情毒,必定与欲相关连。”
“欲?”漓心一跳,“难道……定要女子……”
“不错。”江元肯定的回答,令两人神色都是一怔。
“{纾解了欲望,就再无后患?”东方泽神色不定。
“以毒经的记载,当是如此。但不是任何女子都行。需是以血为引为公子解毒的心爱之人,方能有效。”江元的眼光又朝苏漓看去,隐约已有忧虑。
东方泽面色一动,看了苏漓一眼,问道:“若不解,后果会怎样?”
江元不禁也朝苏漓望了一眼,叹道:“那得看阁下的毒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若尚能自控,情形算佳,若不能自控,只强意苦撑,一旦伤及身体,终生不能动欲也未可知!”
竟如此严重?!苏漓心中一惊,这个情花之毒当真古怪!一时百转千回,心绪竟乱了几分。东方泽灼热逼人的眼光紧紧地盯着她,苏漓心头怦怦直跳,无从躲闪,心里渐渐生出不安。猛地站起身来,差点弄翻了椅子。
“多谢江神医,我……告辞了。”她匆忙地往外奔,直觉地想躲开他灼热的逼视。
挽心连忙跟了上去,东方泽看着她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非她不可?”
江元皱眉道:“公子若想找其他女子代替,固然能解一时之痛,只怕无法真正解除这情毒之困。只有两情相悦,情到深处,欲念舒解,方是上策。”
东方泽面色一沉,未发一语,大步踏出门去。
马车开始慢慢行走在积雪的路上,诺大的空间,突然之间变得局促起来。苏漓靠在一旁,掀起窗帘,眼光定定地看着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握紧的手,泄露了她极度不安的情绪。
似是看出她的挣扎,东方泽轻轻去握她的手,苏漓却不由主地惊了一下。
他低声叹道:“苏苏不必如此紧张,我不会勉强于你。”
苏漓低下眼光,这句话,本在她意料之中,可是为何,她心里却如此难受?此刻既然知晓了情毒的危害,她怎么忍心眼看着他受情毒折磨,却不管不顾?!多一天,就多一份危险,万一真如江元所说,他苦撑之下伤及身体,终生不得动欲,那对他来说,该是何等的残酷?可是……可是要她与他此刻……她却有些害怕。
远远地看到马车就要入城,她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不要进城!掉头!”
挽心一怔,“郡主?”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似乎不确定前方应该怎么走。苏漓低垂着头,红唇轻咬,没有答话。纤细的手指,在袖中紧紧握住,掌心渗出细汗。她内心激烈的交战,似乎在不断坚定自己的信念,控制不住突然变得剧烈的心跳。鼓起勇气,她抬起头来看他。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车内光线昏暗,唯有他一双黑眸明亮复杂,既有惊喜,又有心疼,还有几分按捺不住的隐约期待。
他没有说话,只是专注温柔地看着她,耐心等待她最后的决定。
“去……竹篱谷……”说出这两个字,苏漓的心,瞬间乱了。但她不想再容自己后悔,立刻叫道:“挽心,去避暑山庄,快!”
东方泽似是不敢确定她此刻的心意,他迟疑一分,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苏苏?”
苏漓神色不安地低下头,竟不敢看他。
马车一路疾奔,往竹篱谷方向去了。大雪渐渐停了,到达山庄时,庄内已经掌灯。跳动的灯光令苏漓的心思有一刻的恍惚。她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到这里来,只是直觉地不想回到京都,回到郡主府或者王府,仿佛那里华丽的一切,会令她心生不安。
马车停了,挽心跳下车头,“我去通传。郡主和王爷请稍候。”
挽心走到门前去叫门,昏暗中东方泽定定地看着她,“你想清楚了?”
苏漓深吸了一口气:“嗯。”
他忽然抱住了她,深邃的眼眸,在得到她确定的答案时,骤然透射出惊喜灿烂的光芒,如烟花绽放,眩人眼瞳。他低声轻笑,忽地纵身一跃,身形如轻烟一般,掠下马车,朝另一处奔去。
挽心回头,惊声叫道:“郡主!王爷!”
苏漓下意识地抱紧了东方泽,看着挽心惊异的目光,莫名地笑了笑。挽心终于没有跟上去,只在心里低叹一声。希望她的决定,不会错。
他揽紧了她的腰,在山间路上轻掠疾奔。树间落雪簌簌,皎洁明月当空,天地间笼罩着耀眼的银白,四下静谧,唯有他和她的身影,穿梭在这银光之下,密不可分,妙不可言。苏漓头靠在他的胸前,内心不安的情绪,竟慢慢平复下来。
终于他停了下来,低眼看她,柔声道:“到了。”
苏漓抬眼一瞧,温泉池!原来他是要带她来这儿!
温泉池是山腰的天然热泉,纵然天气寒冷,这里却依然热浪滚滚,池边温和如春。远远可见山峰上白雪皑皑,月光下恍如仙境。
“好美!”苏漓失神地惊叹一声。
“喜欢吗?”他在她耳边低问,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令她瞬间回过了神。
“嗯。”她低下了头,脸颊莫名染上红晕。
他轻笑出声,面如满月,眸光晶亮,魅惑逼人。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低喃道:“苏苏,你如此待我,我必不负你!”
苏漓心底一震,却抬眼望着他道:“不要轻易对我许诺,若有朝一日未能实现,我会失望。”
他是未来的国君,志在一统天下,要成就宏图霸业,牺牲必不可免。而谁又能知道,将来,他和她之间的感情,是否会成为他迈向成功之路的绊脚石?
若无承诺,便无希翼,他朝情淡,各自分开,不成羁绊。
可一旦有了誓约,便需终生遵守,不得违背,否则,她会恨他。而恨一个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她不想尝试第二次。
似是洞察她的心思,东方泽失落道:“苏苏,你对我没信心?”握住她的手的力道蓦然加重,眼中隐约有了一丝受伤。
苏漓直视他的眼睛,淡淡的清冷的笑容,让人隐约觉出几分薄凉的味道:“我只是不想将来失望,更不想有一天我会恨你。所以我对你,并无要求。”
没有要求,是不是代表随时可以转身离去?原本重情的女子,突然变得薄情起来,让人有些不能接受。东方泽心一沉,皱眉道:“我以为你对我有要求,那证明你想永远和我在一起。”
他和她,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事,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她义无反顾选择帮他,即便面临东方濯逼宫造反,她也坚定地选择站在他这边,甚至为解他身体的毒,她也可以主动交付自己的清白之躯……若换做一般女人,必趁机索要承诺,她却害怕承诺,无有要求。那她的心……是不是尚有保留?
临江客栈里的两年之约,她一直放在心里,他望着她清澈的眼眸,忽然一个古怪的念头浮上来,她是否随时都在为解除婚约离开他而做好了准备?!
心里突然闷痛难言,这些事情,只是想想,也会让他觉得很难接受。东方泽强迫自己松开了她,缓缓道:“我说过不会勉强你。如果只是为了解毒,你……大可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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