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伪装？我装模作样？”

  沈璃不由失笑。

  “那你呢，示于人前的韩云宁，难道就是真正的你吗？”

  “在这江都城中，又有几人能够真正做到随心所欲？至少在当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抢走你的未婚夫婿！”

  她怒目圆睁，愤恨道，

  “可你呢？你在宫宴上设局想要害我性命，又指使梁阳荣害死我的婢女，你可知晓她是如何死的吗？”

  韩云宁嗤笑出声，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一个婢女而已，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活着受罪，死了才是解脱。本姑娘送她早日超脱，她应该感谢我的大恩大德才是！”

  此时此刻，沈璃深觉无力，已是无语到了极点。

  她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

  然而，韩云宁却毫无顾忌地继续讽刺道：“怎么，原来你竟是为了一个婢女，来跟我算账？真是可笑至极！”

  沈璃突然缓缓笑了起来，对于韩云宁，她已是无话可说。

  对也好，错也罢。

  她们之间的宿怨犹如纠缠在一起的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终究是无法善终。

  梁阳荣穿好衣袍，自帐篷中走出，沈璃深深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在这江都城中，在整个南吴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在努力地做伪装者。

  不敢真实地笑，不敢放肆地哭。

  难道，这也是一种错吗？

  皎月朗照，夜风柔熙。

  她想起小时候在长州的日子。

  她自小没了生母，父兄一直将她捧在手心，视作珍宝。

  她很是顽皮，东边伯伯家的药圃，西边大婶家的染坊，都遭过她的毒手。

  父亲三天两头，就要和左邻右舍赔不是，将她拎回府后难免要训斥一番。

  每逢此时，她便用力挤压眼皮，挤出几滴泪豆子出来。

  实在哭不出来，就暗自掐自己的手。

  兄长姜承见状，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笑着打趣，

  “我们阿满投胎时定是不小心投错了，这般皮实，合该是个弟弟才是！”

  父亲脸上依旧挂着薄怒，不忍骂她，只好将气都撒在儿子身上。

  “她小小年纪都成这街中霸王了，你还这般护着她，日后若闯下塌天大祸，看你还如何护着！”

  姜承揉揉她掐红的手背，满不在乎道，

  “父亲莫要唬人，一个女娃，能闯什么大祸？若真有那一天，大不了我这个做兄长的，替她去担责便是了。”

  “行，为父管不了你们了！”

  姜闽之也懒得再管，不悦拂袖离去。

  她眨眨眼，摸摸兄长的脸颊，“兄长，什么是塌天大祸？”

  姜承捏捏她软嫩的鼻尖，“塌天大祸，就是把天捶下来。”

  她似懂非懂，“那兄长能把天捶下来吗？”

  姜承抱着她哈哈大笑，“阿满莫不是还在梦中不曾睡醒？兄长自然是不能啦。”

  她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在风中飘得很远。

  可是，谁又能永远像年少时那般单纯呢？

  岁月的车轮无情的向前滚动，我们不可避免地会受到伤害，会感到疲惫，会对世界产生怀疑。

  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失去当初那份年少时的纯真。

  当开始学会保护自己时，也学会了戴上伪装的面具。

  夜已深沉，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疲惫和迷茫。

  身后有人轻轻揽住她。

  她知道，是沈北岐。

  “在想什么？”

  他下颌抵在她肩头，轻声问道。

  她摇头不语。

  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接触到一丝湿意时微微一顿。

  他将她身子转过来，指腹一点一点，擦净她脸上的泪痕。

  “不问我为什么哭吗？”

  “你想说吗？”

  沈璃沉默片刻，摇摇头。

  沈北岐笑笑，“那就不说，都依你。”

  “衡之...沈衡之...”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字。

  他眸光微亮，轻声笑了笑，“嗯？”

  她思忖片刻，开口道，“你喜欢我吗？”

  “当然。”

  他回答的很干脆。

  “喜欢现在的我？”

  “喜欢过去的你，现在的你，包括未来的你。”

  “我的意思是...”

  沈璃轻轻抿唇，“如果我是一个手段毒辣，蛇蝎为心之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如果，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会不会震惊？

  如果撕下这层干净纯白的伪装，你还会喜欢我吗？

  沈北岐知道她想问什么。

  今夜发生了何事，他比沈璃都要清楚。

  为了保险起见，早在梁阳荣进去前，他命岳阳在帐篷中燃了催情香。

  只有男女双方都情迷意乱，才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她是在害怕，害怕被他得知她心底的阴暗面，害怕他会因此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他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揉捏着，轻声劝道，

  “阿璃，世间万物皆有两面性，人也不例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善良和邪恶。”

  “我们不能单纯地从一个人的外表或行为，来判断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而应该从他的内心和行为动机来进行分析。”

  沈璃静静听着，抬起眼皮看他。

  月光下，青年美得不像话，潋滟的桃花眼明亮如星辰，宛如晨曦中闪烁的露水，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比如，有人提刀要杀人，杀人者却被反杀，这不算恶，只能算是自保求生。”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再比如，他人作恶在前，你我寻仇在后，这也不算恶，只能算是以直报怨，天道好还。”

  他的嘴唇微微上扬，透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所以，如果我们小阿璃对谁用了毒辣手段，定然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沈璃心中一动，主动抱住了他。

  “你真好。”

  如果能要点脸，不要总是故意撩拨她，还能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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