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双蔑然抬眼，略带疑惑看向任娇蕊。

  北岐哥哥不喜食甜？

  那他为何三天两头去品香斋？

  而且，品香斋中上百种点心他看都不看，回回只买一份白玉糕，不是因为喜欢吃，还能因为什么？

  韩云宁心思缜密，一眼便瞧出任娇蕊说话时，挪逾的视线不住往沈璃身上瞟，似暗藏深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萧无双开口问道，语气傲慢。

  沈北岐霎时握紧手中茶杯，修长的指节微微泛白。

  任娇蕊嘴角噙着笑，从进入水榭开始，表哥就没有正眼瞧过自己，无论在沈府还是在他处，她永远都是被无视的那一个。

  可是此时此刻，沈北岐却直直盯着她，眼中布满寒霜，警告意味明显。

  那张绯然明艳的脸，连带着阴郁怒气时，都是那般好看。

  任娇蕊怯懦垂首，摆出一副手足无措，无奈顺从的模样，任四公主如何追问，始终噤声不再继续说下去。

  她才没有那么傻，当着表哥的面，去揭他的底。

  刚刚那一句话，不过是抛砖引玉，有感兴趣的，自然会主动寻上门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些她觉得碍眼的人，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帮她铲除，何须她费心。

  任娇蕊默不作声，沈璃这厢却开了口，“表姐说的不错，兄长他的确不喜甜食。”

  任娇蕊这点子小心思，沈璃一眼就能瞧得明白，她此番就是故意为之。

  甩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端出一副受兄长冷眼不得不噤声的委屈模样，反倒比直接朝她身上泼脏水，更加耐人寻味。

  若此事不解释清楚，任由四公主和韩云宁凭着任娇蕊半遮半掩的话头去猜测，只怕会越描越黑。

  沈璃拉过沈芷嫣的手，朝一侧的韩云宁笑道，

  “这品香斋的白玉糕，是我与二姐姐最爱吃的点心，每日晨起新出锅的尤其松软，往常没少劳烦兄长，退朝之后，到品香斋顺路给我们带一份回去。”

  沈璃笑着，纤细指尖却微微用力，捏一下沈芷嫣手背。

  沈芷嫣心思向来单纯，直来直去，但她到底出身公府高门，沈家虽没有什么腌臜事，她却听过旁人家的，瞬间明白过来沈璃的意思。

  国公府中上下皆知，沈北岐向来疼爱小义妹沈璃，有时连她这个做亲妹妹的，都有些拈酸。

  白玉糕是沈璃最爱吃的点心，兄长近段日子时常买来，是特意为沈璃去的品香斋。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此刻若被摊开在韩云宁面前，就有些不妥了。

  说到底，沈璃是个义妹，若被未来嫂嫂韩云宁得知，兄长连替她买份糕点都不愿假手于人亲自前去，难免要对沈璃心生芥蒂。

  在场众人也必然会议论纷纷。

  说好听了，是兄长怜惜沈璃，说难听了，只怕什么污言秽语都要传出来了。

  思及此处，沈芷嫣笑着应和道，“没错，兄长他性子好，也惯爱顺着我们，对我们无有不依的。”

  “咳咳……”

  洛珏一口茶没咽下去，差点把自己给呛死。

  他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听错了。

  沈北岐，沈衡之——他性子好？

  洛珏偷摸将视线转向一侧“性子好”的俊逸青年，后者回他一记冰冷的眼刀。

  果然呐，论起性子好，他家的旺财都比沈北岐强，从来都没咬过人。

  “说来也怨我们太过娇纵，总爱支使兄长做些小事，”

  沈芷嫣看向韩云宁，“往后兄长娶了新嫂嫂，我们可不敢再这般任性了。”

  “二姐姐说的极是，兄长对我们这些做妹妹的都这般好，往后若娶了新嫂嫂，定会如宝珠般捧在手上，宠在心上。”

  沈璃说着，脸上始终挂着笑，只是眼底却似有水光飞快掠过，“只是不知谁有这般好的福气，能嫁给兄长为妻。”

  水榭亭台，微风清凉。

  睿王府花园中，人群三三两两，偶尔有远处女子的嬉笑声，伴着风声飘入水榭。

  萧文渊与洛珏正在凭栏处交谈，三皇子萧文淙正兴致勃勃跟他的二哥说着万花楼的头牌是何等人比花娇。

  环境不算太过安静，但沈璃轻柔的声音却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落入沈北岐耳畔。

  明明不是什么锋利的字眼，却剜的他心口生疼。

  她就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他抬眸看过去，只能看到她清丽的侧脸。

  金色阳光穿过水榭敞开的窗扇，丝缕映在她垂坠飘逸的杏色裙摆上，明明嘴角挂着弧度，只是那笑意却似一片荒芜，与睿王府中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仿佛这世间一切繁华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孤独的，没有归处的飘魂。

  沈家姐妹说得坦诚，但韩云宁却是不信的。

  若真如她们说的这般简单，为何任娇蕊要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只怕其中藏着不愿被她知晓的事。

  但她面上却是不显，依旧落落大方的笑着，

  “二位妹妹说的哪里话，为兄者疼爱幼妹自是应当。我在家中也时常麻烦兄长做这做那，嫂嫂从未有过他言，她常说，长嫂如母，自然要同兄长一般宠着我才是，怎会因此与我这个做妹妹的生了嫌隙呢。”

  韩云宁看向沈北岐明艳无方的侧脸，眸中柔情无限，

  “沈大人风雅潇洒，德才兼备，未来的妻子自是知书达理，定会与沈大人同心，好好照顾妹妹的，二位妹妹无需忧心。”

  萧无双朝韩云宁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不由腹诽，还没定亲呢，就端起长嫂的架子来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能嫁入沈家才是！

  沈韩两家虽然正在说亲，到底未曾纳彩，话说到此处，双方都已明白彼此态度，也算圆满转圜。

  睿王府小厮前来喊自家世子，吉时将至，要他先去准备一番。

  萧文渊起身向水榭中众人告辞，先行离开，沈璃与沈芷嫣也与韩云宁话别几句。

  离去前，沈璃冷冷扫一眼任娇蕊，眸中隐含厉色。

  任娇蕊丝毫不怵，微微扬起下巴，挑衅十足的瞪回去。

  沈璃心中冷笑一声。

  她本以为，任娇蕊不过是个色厉内荏之人。

  纵然在府中总爱与她作对，到底未曾真的伤害过她，她也愿意为任娇蕊保留最后一份善心。

  今日，任娇蕊特意在四公主面前表现一番，明显是瞧出四公主对沈北岐有意，想要借四公主之手，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她是心善，心善的前提是旁人不要惹上前来。

  倘若旁人刻意惹上前来，她还依旧以善待之，那便不是善，是懦弱，是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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