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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馋嘴的鬼子


一伙人商量好,三郎叫上汤有水和田生粮,一边神秘兮兮窃窃私语,一边慢慢下楼。

  刚到厅堂,就见待客的八仙桌边,二个鬼子十分规矩端正的坐着,这和他们往日的东洋二流子做派,实在搭不上,三郎一下子还真伤脑筋不适应。

  二个鬼子等的就是三郎,即忙站起鞠躬,稍带卑媚的做自我介绍,声称队长阁下本来准备亲自拜访的,因为守护物资仓库责任重大,不敢稍有擅离职守。

  所以,这二个叫小林和川下的士兵,就代表五十四名帝国的勇士,来拜访问候三郎来了。

  应该是拜访酒菜来了。

  三郎热情招呼着,吩咐上好茶,上好烟,瓜果点心流水般端上。

  徐放今天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事,他时刻关注着三郎的一举一动。

  这二个鬼子已经来了二次,没有见到三郎,这第三次终于见上了,徐放早候着。这边三郎一说话,他那边立即应答着,把跑堂的小二拉边上,亲自伺候。

  徐放一边摆上零食,香烟,一边说:  “江少爷,您的面子真大,这二位太君已经来过二次了,我说替他们通报,二位太君还说不能打扰您,说是路过进来坐坐。”

  三郎笑道:  “什么我的面子大,还不是你的酒菜香味大?不然干嘛总是‘路过’,真吃饱了撑的?忙你的去吧。”

  二人欺负鬼子不懂中国话。

  三郎知道鬼子这是馋虫搅的,为了这顿晚饭,军火库里的猴急光景,恐怕早激动成一群黄皮泼猴了。

  小林和川下好茶喝着,好烟抽着,瓜果零食美味着,却是神情游离,坐不定性。

  三郎知道这俩货色肚子里在熬着脂油,表面上恭恭敬敬尊重着自己,一颗渴望的心,早已溜到后厨鬼鬼祟祟了,再让这俩馋鬼这么耗着,确实是太残忍不人道。

  微微一笑站起身邀请:  “小林君,川下君,既然到了这儿,何不顺便后厨看看我们晚饭的美味,我这个提议,二位不会反对吧?”

  小林和川下暗谢三郎说话婉转会做人,二人的脸皮上,迅速溜过一丝羞赧,略现尴尬的说道:  “这不怎么好吧?很失礼唐突的。”

  二人说着时,已经忸怩起身,预备着跟在三郎后面。

  走了二步,三郎突然恶作剧心起,猛的止步,小林和川下差点撞了三郎,忙慌慌道歉。

  三郎大度的一摆手,反过来道歉道得亲切:  “对不起,我失礼了,和你俩一起太让我高兴忘情,忘了介绍朋友。”

  三郎把汤有水和田生粮介绍给二个日本宝货,四个人俩俩相对争着鞠躬致礼。

  田生粮倒还罢了,这家伙又憨又爽的还礼,很实在。

  汤有水却不同了,这家伙以前是三郎的智囊,早知道三郎龌龊心思。

  鞠躬后飞快嚷嚷:  “不行不行,后厨的,大大的不能看,不知道的美味才是最美的美味,吊胃口!你俩的明白?想往中的才是最美的。”

  三郎凑趣,还飞快的翻译,全不顾人家的着急。如此一来,小林和川下看与不看,都是不合适,都是失礼,不知所措了,看看汤有水,又看看田生粮,最后看着三郎张惶。

  三郎对汤有水道:  “太过分了啊!”

  言辞间全是“责备”。

  完了又对俩馋鬼温言抚慰:  “这是我的兄弟,中日亲善中的兄弟亲善,自己朋友的大大的,我们的去厨房,他也一定去捧场,真兄弟一样的捧场,请!”

  小林和川下,本是端着身份来的,皇军是高高在上的,奈何到了三郎面前,这行市涨不起来,憋屈。

  现在三郎这么说,名正言顺了,正好借坡下驴,恨不得又蹦又跳的去后厨。

  后厨忙得热火朝天,只见满眼的忙碌,案板声,锅碗瓢盆声,风箱旺火的啪嗒声,响成一片。更加空气中弥漫充斥着菜肴的鲜香,这让小林和川下的喉咙里,差点伸出小手来。

  三郎的翻译做得也捉狭,说得二个小鬼子直吸溜着嘴,咽不完的口水,一个劲的直唤“哟西”。

  这个日语“哟西”,中国百姓都能听懂,师傅们被东洋兵夸好,干劲更足,热火朝天的卖力。

  小林和川下终于掩饰不住馋相了,呵呵直乐,嘴巴放肆成了嗽叭花。

  三郎还邀请他俩去看酒,二个东洋馋鬼那里还有心思?早着急回去报喜了,小学仓库里的一群人,正翘首以盼的等着呢!

  “阿里嘎多谷杂一嘛死,哥哭罗撒妈”,意思是谢谢,辛苦了,小林和川下每人说一句,匆匆告别。

  汤有水冲着俩馋鬼背皮喊:  “哥杀一妈死,哥哥哭杀妈”。众师傅虽听不懂东洋话,也知道汤有水这是胡说八道,均微笑着各忙各的,没人搭理。

  三郎拍拍手,喊道:  “各位大师傅,先停停手,听我说句话。”

  饭店里昨晚上就传颂着三郎的能耐,这年头能搞定东洋兵,可不是一点半点的本事,众师傅都齐齐的停下,专心听三郎说点啥。

  “各位师傅,刚才二个东洋太君比较满意,大家都知道东洋人难伺候的,我派这二个兄弟帮忙打打下手,不是信不过大家,就是为了少点麻烦。”

  三郎说得虽然客气,就是派了二个监工。众师傅早把三郎奉若神明,别说派二个监工,即便是放二只癞皮狗在厨房里,他们也会当祖宗供着的,均含笑点头表示欢迎。

  三郎搞定厨房,大乐。车转身向外走,边走边哼哼十八摸小调:  一呀摸,摸啊摸,一摸摸到妹妹头发边……。

  三郎哼哼唧唧的刚出厨房,被候着的帐房先生截住,老先生拱手道:  “江少爷,我家老板有请,请您移步随我来。”

  三郎笑道:  “喔唷,帐房大先生,劳动您不是折我的寿吗?我自己去好了,大先生请留步。”

  王老板见三郎终于来了,见礼请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根小黄鱼,很认真的放到三郎面前,三郎正要推辞……。

  王老板诚恳说道:  “江少爷,请先慢点拒绝,等我讲完了,再做决定好吗?”

  三郎笑道:  “请讲!”

  王老板微微向三郎倾过身体,做推心置腹状,说:  “江少爷您也知道的,我这小饭店,年前挨了东洋人的飞机炸弹,连这整条东大街都毁了。我这刚修好,东洋兵来吃饭,钱倒是给的,可那钱连洗碗也不够,唉!”

  三郎正要接话,被王老板止住,继续说:  “先听我讲完,小学里的东洋兵,叫我店里送酒送饭送菜,一天二顿,钱也给,可他们吃的是整鸭席,给的是烧饼钱,这东洋兵,就是山里的木狗啊(注:  木狗是宜兴方言,狼。),吃死人不吐骨头。唉!”

  三郎终于插上话:  “王老板,谢谢您的信任……”

  又被王老板止住:  “请听我说完,您昨晚在小学校里的做派,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王某年纪比您大了三倍有余,但和您一比,愧煞,羞煞,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如果说,我这辈子还有一点点自傲,那就是做生意将本求利懂知足,贪利必被贪心害。老夫一辈子就这点信条可以自傲自慰,江少爷您也要剥夺吗?昨天晚上东洋人给的小黄鱼,我已算过,除去他们先前的欠帐,还略有盈余,这些钱,是盈利之外的余款,应该必须退还的。”

  三郎问:  “那您把钱退还给我,算怎么回事?”

  “呵呵呵,江少爷是聪明人,老夫就难得糊涂了。”  王老板说得很谦卑,眼光中透着浅浅的狡黠。

  三郎心中暗自一惊:  人老成精,生意人老了,不是人精就出鬼了。自己为了大苟兄弟的事情,把徐放办了。现在为了徐放,去请东洋人吃饭,事出反常必有妖,王老板能不知道这道理?肯定是被他看出了端倪。看穿不揭穿,王老板是那种绵里藏针的人精!

  三郎叹口气,说道:  “既如此,我就租田当自产,替东洋人作一回主。把这些钱,饭店里每个人发福利花红,就说是我赏的。”

  三郎这么说,明面上妥协,实则是试探,看这老鬼精到什么程度。

  王老板点头,还弯腰致意,说:  “行,就依少爷您的章程,我让帐房立即发钱,现在就发!”

  三郎知道,王老板这是表明立场,站队了。一切尽在委婉中。看破不说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中庸之道的妙用,面对凶残如虎的日军,这是最好的自保自救之道。

  王老板果真看出三郎是不怀好意了。

  三郎笑道:  “王老板,谢谢您的帮衬,这么大的脸给我贴上,领情了!”

  三郎这么说,等于是和王老板拍巴掌对暗号。接着又说:  “另外再说句闲话,跑街的买办徐放,贪利心太重,您倒要敲木鱼一样的,经常敲打他,小事小情也还罢了,一旦他忤逆不轨就晚了,届时别怪我有雷霆之举殃及池鱼!”

  王老板千恩万谢,极尽恭维话,状似诚惶诚恐,话说:  “江少爷放心,这个小饭店老夫我还能作主的。”

  三郎知道他是在显示实力。

  看看腕表,说道:  “王老板,时间不凑巧,我要先过去忙了。”

  王老板知道这是要去东洋兵那儿送酒菜,立马奉承话恭送:  江少爷人中之龙,少年英雄,这一去,自然是水到渠成,大吉大利。

  王老板的一番话,又显露了他生意人圆滑的本性,很有少林方丈的风格,在委婉中宣示他的精明。

  三郎心道:  等会本少爷大吉大利了,就会吓你半死,把你这人精吓成神经!

  三郎回到二楼的包房,见朱中华和高花荣荣已经到了,微微点头招呼。

  真一叔也回来了,独坐角落里,正埋头喝酒吃菜,旁若无人吃得狼吞虎咽。三郎问道:  “真一叔,吃得消吗?”

  真一略一抬头,一双豹眼红红的,嘴里含糊不清的说:  “没事,再有三天三夜不睡也没事,少爷,那边的事情,通统妥了。”

  这是护村队的内奸除了,儒林镇杂货铺的二苟也解决了。

  三郎大喜,轻轻欢呼一声:  “兄弟们,真一叔出手非凡,好兆头,大家打足精神,今夜,我们就是入海的蛟龙,下山的猛虎,一定要把威风抖得十足。”

  水老五道:  “江少爷,鲢鱼岛上的武器,已经运到。”

  三郎点点头,再低头看看腕表,又环视了一下大家,说道:  “兄弟们,这一次,咱们打的可是样板仗。苏浙皖边区游击总队,忠义救国军第三支队,他们都是狠角色,张希北和胡雷刚,和他们嘴上论剑不曾落下风,马上就要看手上的真功夫了,可不能输了他们,这是咱们的翻身仗!按预定计划,行动开始。”

  朱中华和高花荣知道,三郎说的翻身仗,点明自己是一支溃兵败将队伍,这一仗,是争脸之战。

  果然,只听到三郎继续说道:  “没脸狗屁不是,有了脸面,才抖得起威风八面,出发!”

  三郎说完,再一次抬手看了看腕表,五点十五分。他记不清今天看了多少次手表,时间过得特别慢,要说不紧张,绝对是假的,可不能被兄弟们察觉。

  “真一叔,你再吃一会,你在五点四十分,准时赶到小学仓库”。三郎临下楼时,特别吩咐真一。

  厨房里,所有酒菜都已装担准备好,汤有水朝三郎微一点头,挤挤眼,意思是蒙汗药的干活妥了。

  徐放凑到三郎身边巴结献殷勤:  “江少爷,今天的酒菜,绝对的真材实料,绝对的火工恰好,绝对的美味可口……”

  三郎不等他咶噪完,沉声低喝:  “兄弟们,卖力气的时候到了,蒋大哥打头,苏师兄押阵,动起来,走!”

  一行十五个酒菜挑担,压得十五支扁担象十五支弯弓,随着步伐轻快的上下跳跃,发出“吱嘎,吱嘎”轻灵的弹唱,在街面上一路行去一路歌。

  行人惊诧避让,更多的人在暗中惊疑,城里是东洋人的天下,这是要干嘛?

  设在宜兴县高等完全小学里的日军军火库,五十四个日军官兵,在小队长的统领下,早已摆好桌凳,各就各位翘首以待。

  五点二十五分,三郎一行来到。三郎问:  “队长阁下,今晚口令是什么?等会我好回去。”

  三郎这一问是犯忌了还不自知,好在小队长心中的圣战大业,早被眼前的酒菜取代,随口便答:  “进攻,胜利。”

  三郎唱山歌似的喊道:  “勇士们,你们辛苦了,特别是今天忍得更辛苦,所以,我请在座的帝国英雄们,先猛吃一分钟,然后我再敬英雄们一杯酒。”

  三郎的开场白,虽然有调侃的不恭敬,但在此时此刻的情形下,是真正的顺天意应人心。

  五点三十分,小队长在三郎刚说完时,一声令下:  “开动!!!”

  日军士兵们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是装紧骨头,忍耐烦躁,强迫自己做着正经人,现在终于熬到头了。

  小队长一声“开动”令下,立即抛开伪装,齐刷刷埋下头去。

  咀嚼声,吞咽声,噎着的咳嗽声,什么声都有,就是没有说话声。

  独有三郎一人在说话:  “少尉阁下,您难道不会和打仗冲锋一样,身先士卒吗?”

  小队长自持身份,努力矜持着,三郎的话,帮他装上了体面,他早就瞄准了面前的鸭腿,生怕别人不识相抢了。现在三郎刚说完,小队长客气话也来不及说了,一把抓住鸭腿,闪电般的从嘴边划过,手中就只剩一根筷子似的腿骨捏着,嘴巴腮帮子立刻象是打足了气的皮球。

  三郎为自己倒一杯酒端着,微笑着看着小队长,余光巡视全场。

  小队长见三郎注视自己,想说话,舌头不能打滚,想咽下,舌头不能翻身。实在是鲸吞不成,又难舍一吐,可怜进退两难。

  终于,小队长鼓凸的腮帮回归正常,涨红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三郎又一次看表,笑呤呤站起,很有鹤立鸡群的陶醉感,举杯朗声道:  “时间到,皇国的勇士们,你们是圣战的功臣,为了大日本帝国的未来,干杯!”

  小队长迅速站起干杯,喝完了接着大喊:  “天皇万岁!”

  日军士兵们赶紧起身喝完,然后面朝东方鞠躬猛喊:  “天皇万岁!……”

  场面太热烈感人了!三郎激动得也想感谢天皇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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