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宪脸上那客气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丝不外露的谄媚，口吻却是十分笃定。

  却不想，法国门卫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将枪管子抵在了许宪的额头上，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许宪连忙跟着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众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许宪脸上的笑容越变越淡，直至消失。

  正当众人纳闷法国门卫到底说了什么时，慕宇的声音就飘过来了。

  “这位法国士兵说许宪，你这头猪，没听清楚吗？不准入内，你和狗都不准入内，你再来烦我，我送你一枪，到时候当幽灵飘进去，到底是嫌弃我的华夏语，还是脑子有问题，非逼得我把枪杆子拿出来，才知道闭嘴……”

  法国门卫说着，慕宇就在旁边翻译着。

  “那……许宪少爷又说了什么？”有人忍不住发问。

  “士兵先生，您误会了……不不不……您的华夏语说得非常好……不不，咱们有话好好说……我没有一定要进去，您别生气啊……”慕宇惟妙惟肖地模仿许宪说话时的样子。

  许宪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他没办法当着众人的面否认慕宇的话，因为这些都是真的。

  而众人的窃窃私语，也在此时飘进了耳中。

  “许家不是望族吗？许宪少爷还深得许老先生的器重，到了法国人面前，连个门卫都能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这许宪到底是不是真的被器重，可就不好说了！”

  “唉，本来指望着他帮忙说情，能把码头开放了，现在看来是没戏咯！”

  “没想到许家也这么不中用啊！”

  ……

  慕宇往前挪了挪步子，靠到许宪身边，客客气气地问道：“许宪先生，你看我翻译的对不对？有什么要补充的？”

  许宪根本没空搭理他，心里暗暗着急。眼前的情况落入家主的耳中，自己要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不说，还会带累到许家的名声。

  恰在此时，视线里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立刻抬高了手，兴奋地向着朝门口走来的法国官员招手：“副官大人！”

  那名法国官员看到他，面色没有改变，走向他的脚步倒是加快了许多。

  许宪不无得意地朝慕宇道：“这位是总领事的副官，与我们家往来颇深，门卫有眼无珠，他可不是。”

  “原来如此！”慕宇了然地点了下头，立刻指着许宪，给法国士兵大概翻译了一遍方才的那一番话，“士兵先生，他说你是个瞎子，连他都认不出来！”

  许宪：“……”

  法国士兵：“！！！”

  黑黝黝的枪杆子立刻又对准了许宪，法国士兵的脸上满是愤怒：“下贱的东西竟敢骂我！”

  许宪的额头再次沁出冷汗，眼看着波拿马副官在此时抵达门口，许宪如获救星，高声朝波拿巴副官喊道：“波拿马先生！是我！许宪！”

  然而波拿马副官根本不看他一眼，越过大门，径直上了谢悄的车子，几秒后，车子当着许宪的面，直入领事馆内。

  许宪：“副官大人，副官大人！”

  “喊什么喊，没看到你的副官大人，正开车送我家七爷进去吗！”说着，慕宇又啧了一声，道，“你也别急着喊了，赶紧想想怎么和门卫解释吧！”

  慕宇对着他说完，又朝法国门卫道：“这家伙之前说，要让副官大人惩罚您呢！”

  许宪：“！！！”不过是谢家的一条狗，居然敢对他落井下石！

  法国门卫脸上的犹豫，随着慕宇这句话瞬间消失。

  许宪迎向他凶狠的目光，后背一凉，脸上的笑容也愈加谄媚了，叽里咕噜慌忙解释，耳边还时不时传来众人的嘲笑声。

  “还以为这个许宪多大本事呢，却是连慕管事都不如。”

  “就是就是，那个副官在他口中说得有多厉害，结果竟然给谢七爷开车！”

  “他连个开车的都得巴结，看来在许家，他也不怎么受器重……”

  许宪：“……”

  ……

  谢悄被副官领进了兰贝尔的办公室内。

  和其他办公室的欧派装潢不同，兰贝尔办公室更像是华夏的书房，书架、桌案、陈列等一应物什都是老派的样式。就连桌上的咖啡杯，都是青花瓷质地，清雅飘逸，定眼一看，却是许家在江西的瓷窑前阵子研究的新品。

  兰贝尔看到谢悄进来，并未起身：“谢先生，你这次过来，如果是私事，我很乐意，如果是公事，那就……”

  兰贝尔说着，朝门口比了比。

  “以你我的交情，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谢悄与兰贝尔相对而坐，将手中的文件放到桌面，“其实我们都清楚，这次管控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所谓的军品替代货物运出上海不过是个借口，这种把戏除了日本人之外，其他列强也在干。

  兰贝尔喝了口茶，没有出声。

  谢悄接着道：“许封斋是以我和威尔逊的合作作为缘由，劝说你的吧。“

  “谢，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会帮我打开华夏的市场，所以在总领事面前帮着你，只可惜……”兰贝尔听到了这里，便没有继续。

  “你知道我是如何同威尔逊达成合作的吗？”谢悄反问道。

  兰贝尔并不在意：“英国织布机的华夏代理权，要帮他卖到整个华夏，但织布机同样是我们……”

  “你们的研发比英国人慢了一步。”谢悄毫不客气打断他。

  兰贝尔的脸色一沉：“只是暂时……”

  “如果法国人一直跟英国人在织布机上较劲，也许有一天会赶上他们，但是要付出很大的精力，这样的结果，得不偿失。”谢悄道，“华夏很大，除了织布机，还有其他空缺。”

  兰贝尔不为所动：“我当然知道有很多空缺，但我以为你作为我们的朋友，首先会想到的是帮我们守住华夏的市场。”

  谢悄和威尔逊的合作对兰贝尔而言，相当于背叛，所以他接受许封斋的咖啡杯，也接受了许封斋的建议。

  在他看来，很多人都可以替代，听话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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