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宇看得出来，宋云矜也同样看得出来。

  前面闹那么大动静时，许家管家一直不出声，到了这会儿直接出面抢谢悄的风头来博美名。

  他这一搅和，就好像是谢家出了烂摊子，许家来收拾似的。

  到时候报纸一出，外人又会夸许封斋大义，而谢家的赔偿，关铺子只会被人当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甚至会被人大呼报应。

  不过许封斋做出这一出，宋云矜反而安心了。

  这段时日，她一直在调查许封斋这些年的行动，本以为此人狡诈，做得滴水不漏，眼下看来，还是漏了。

  许管家听着下方群众的欢呼，以及对许封斋的溢美之词，心中不由对自家老爷又多了几分佩服。

  老爷简直是算无遗策啊！这下子，许家的名声必定又高了一层，要压下谢家，成为沪上商户之主，已然不是难事。谢悄这个哑巴亏，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咽下去。

  许管家思及此，眼里尽是满意，转向谢悄时，却客气道：“谢家主，此事闹成这样，实属无奈，我家老爷说，愿意帮助你为所有受害的上海百姓出一份力！”

  谢悄微微挑了挑眉，面色未改：“正好，我还真需要许家主帮一个忙。”

  许管家：“……”

  他只是客套客套，谢悄怎么就当了真！

  到底是毛头小子，根本不会明白，只要开了口，从此谢家就只能屈居于许家之下了。

  许管家笑道：“谢家主尽管开口。”

  “我知道自从苏善祥老先生过世后，许家主就成了上海最大的善人，更有苏氏第二的美名。许家主心善，必然见不得百姓们遭受委屈，所以我想请许家主牵头，将绣织局新制定的制度，推到各行各业去，将受苦的民众从水火中解救出来，不知许家主可愿意？”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而许管家的脸色也变了变。

  让自家老爷牵头，把绣织局的制度推到各行各业？这得得罪多少人啊！

  谢悄分明是要把他家老爷架在火上烤！

  “怎么，犹豫？”谢悄眯了眯眼，又接着道，“当然，这等大事你肯定做不了主，需要回去同许家主商议，为表诚意，这个制度就从谢家的产业做起。”

  谢悄说完，看了慕宇一眼，慕宇收到暗示，立刻高声喊道：“从下月起，谢家名下的所有工厂、店铺、商队等都开始实行绣织局的最新制度，范围将从上海，逐步扩大到江南十三省！”

  场内的工人立时激动了！

  他们这次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宋云矜，更是为了制定这个制度而被英国人迫害的宋云矜，谢悄在向许管家提议实行时，他们虽然也高兴，可到底觉得谢悄是在说空口白话。

  没曾想他竟然宣布实行了！

  一下子把一个隐隐约约的希望，变成了晨曦中的一道曙光，先照亮了一处，他还想要撕破覆盖夜空的乌云，让这道光照到更多的地方。

  这怎么能不让大家沸腾，怎么能不让他们兴奋！

  一时间，欢呼声在场内扬起，直冲云霄。

  待众人安静了一些，慕宇又立刻接着道：“同时！同时英国领事馆也与谢家合作，解除技术限制，售卖一批最新技术的织布机，此织布机不仅效率更高，如打盆工这类的人工流程也将机械化……”

  提高技术，改善工作工作环境，提供新岗位……伴随着慕宇的说话声，才刚刚安静的欢呼声又更加热烈了。

  相比许家一部分一部分地开放福利，谢家的一步到位，委实令众人的欢喜抵达了顶点。

  这一次受益的不仅仅是场内的工人，还有被生计所困的农民，真正将事情做到了众人的心坎间。

  此举不仅挽回了严春华一房，给谢家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同时把谢家的声誉挑到了最高。

  次日的大小报纸默契地对谢悄大加夸赞，而许家愿意帮助戒毒之事，不过在角落腾出一个小位置简单报道，沪上百姓开始关注起许家关于推动绣织局制度进各行各业的动向。

  此为后话。

  这会儿，站在大门不远处的宋云矜望着前方那一幕，神色颇为感慨，耳边传来余程风的声音：“谢七爷这一次，算是名利双收。”

  方才谢悄出现后，宋云矜就带着余程风进领事馆院子内检查伤口。

  她担心余程风的手臂被子弹伤到，又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他有肢体上的接触，这才拉着他找到一处安静之地，检查他的伤口。

  幸好谢憬的枪法不好，子弹只是擦过他的皮肉，没有留下

  她不担心谢悄会被刁难，此番一看，果然如此。

  听到余程风开口，宋云矜浅浅一笑，道：“所以他才是谢七爷。”

  余程风看着宋云矜望向谢悄的眼神闪动，他的眸光微微暗了暗，又恢复从前的清润，修长精致的手指，轻轻按在了左指腹在伤口上的丝帕，轻轻摩挲数下，复又垂下，面上笑容渐显：“这一切也要借你的东风。”

  “不，是我们三人一同合作的结果。”宋云矜转过头看向他，肯定道，“如果没有你及时运用工人的力量，为我发没有暗中协助，他准备好的所有证物和人，以谢悄当时当地的名声，绝对做不到现在的效果，哪怕他也有旁的办声，却也会费上力气。”

  此时宋云矜已经明白了，谢悄的所有布局。

  “你和他，都没有让我失望。”她看着余程风，眼眸中的光亮在轻轻闪烁，声音难得活泼，“所以，他开出了什么条件，让你心动？”

  谢悄很强大，但如果没有余程风的辅助，他们的这一场仗绝对不会赢得那么轻松。

  合作需要交换，需要揣度合作方的心思，更需要配合。他们做到天衣无缝，不仅彰显出二人智商，也同样考验彼此的默契。

  想要这种默契，就需要双方的方向一致，且不掺杂任何私心。

  所以她才会问余程风，他为何心动？

  余程风垂首浅笑，抬眸时，目光浅淡如云，轻盈流转：“我们都有想保护的对象。”

  宋云矜迎向他沉静温和的眼眸，并未从中看到半分炙热，原先悬着的心也渐渐平和了。

  兴许是她想错了。

  那么谢悄和余程风共同的目标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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