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意你就直说……”就在唐锦玉要将自己的答案吐出来时，唐兰芬的声音骤然响起，她唇角含着笑意，慢吞吞地拨着茶叶梗，抬眼看着唐锦玉道，“姆妈向来最疼你，也为你付出这么多，绝不会让你受苦。”

  唐锦玉的笑容瞬间冷却。

  余程风察觉到了不对，当即出声道：“二小姐只管说出你的想法。”

  唐锦玉的双唇抖动，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说吧，姆妈是绝对不会勉强你的，但是你一定要想清楚，这个决定关乎着你一辈子。”唐兰芬的声音里带着鼓励，甚至温暖如春。

  然而只有唐锦玉知道，姆妈的声音越温暖，越代表着姆妈的怒火，已经燃到了极点。

  唐锦玉现在掂量着，如果她说出了姆妈不想听的答案，等待自己的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这个后果，连她自己也猜不到，可是深埋在血液里的恐惧，却令她犹豫了起来。

  半晌，她看着唐兰芬江挑出的那只茶叶梗，在指尖轻轻搓了搓，被猩红的指甲断成了两截，留下一道浅浅的水渍。

  “姑娘家到底脸皮子薄。”唐兰芬笑着又道，“自己愿意，就不好意思开口，这婚事已经明摆着，是她心甘情愿的了。”

  余程风没有理会唐兰芬，只看向唐锦玉道：“我想听二小姐的答案。”

  唐兰芬催促道：“锦玉，你告诉余家主，你的想法是什么？”

  唐锦玉垂首，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我……同意这桩婚事。”

  现在的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一旦她选择了说”不愿意“，且不说余家的补偿能不能拿得到，她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另外一回事。

  家里孩子那么多，不是非她不可。

  死掉一两个，对姆妈来说，可能和路边的猫狗，没什么区别吧。

  “你看，是不是？”唐兰芬的笑容变得愉快起来，看着余程风道，“我早说过了，她是自愿的。”

  余程风却极为怀疑，他亲眼看到唐锦玉，在听到婚事可以取消时，骤然充满生机的眼神，可为何在唐兰芬一开口，她却立刻改变了态度？

  他尝试着鼓励道：“二小姐，你确定，这就是你的选择？”

  唐锦玉下意识把脸，往唐兰芬那边侧了侧，又飞快垂下，低低应了一声：“我确定。”

  唐兰芬扬起笑容，将杯盖盖上：“贤侄，你看我就说了，锦玉是愿意的，她也知道余家不会亏待她。”

  给过了机会对方不要，余程风也不再强求，拿起庚帖站起身便告辞。

  唐兰芬一路寒暄，把余程风送出大门，末了笑着道：“要说贤侄与冉小姐相识，我是真真意外，不过再一细想，也觉得理所当然。”

  余程风听出她话中的弦外之音，却懒得追问。

  唐兰芬的话没有人搭茬儿，也没有半分恼怒：“连谢七爷那样本事的人，都对她另眼相待，可见这个冉小姐是真的有本事。”

  在知道余程风是为了宋云矜而来时，唐兰芬的心里除了惊讶、不悦之外，还有几分嫉妒。

  凭着一张脸，先把谢七爷拿捏在手中，一路护着她，这会儿又勾搭上了余程风，可见这个女人的手段有多了得。

  唐兰芬可不希望宋云矜占尽所有好处，她更期待沪上这两位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因为这个女人打起来，闹得沸沸扬扬，她才有机会扳回一局。

  说完，她仔细观察着余程风的神色，想从他脸上看到怒意。

  可余程风却似乎没听到，打开车门坐进去后，侧过脸看着唐兰芬道：“唐夫人，先前的话我就不重复提醒了，后果你知道的。”

  说完，司机便一踩油门，箭一般远去，只留下滚滚的汽油味，冲进唐兰芬的喉咙，呛得她满肚子的火。

  她满腹怒火回到大厅，便看到唐锦玉僵直着身站着，脸上顿时覆了一层冰霜，她走过去，对着唐锦玉的膝盖一踹，唐锦玉吃痛地一缩膝盖，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地面上，小脸更加苍白。

  “你刚才是想要拒绝这桩婚事？”唐兰芬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唐锦玉的身体抖了抖，低声道：“没……女儿没有想过。”

  “我还没有瞎。”唐兰芬随手将桌上的茶杯砸向唐锦玉。

  唐锦玉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缩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姆妈，我真的不敢，我就是一个废物，离了唐家，我能去哪里？我这样的名声也找不到人要了，嫁到余家，我还能像大姐姐那样，继续为咱们唐家做事……”

  听到唐锦玉提到了大女儿，唐兰芬终于相信了她的话。

  唐兰芬很清楚，唐锦玉从小就生活在大女儿的光环之下，后来想尽办法博取他们的注意，也是以大女儿为目标，妄图超越大女儿，成为他们眼中的宠儿。

  可她也不想想，自己脑子有几两，怎么跟她姐姐比呢？

  可惜大女儿命短，早早的去了。要是大女儿当了针神，唐家早就越过许家，还会赶超谢家，而不是落魄成如今的样子！

  唐兰芬收起了怒火，声音变得温柔：“你是姆妈的好女儿，是姆妈错怪你了，这几日你就好好修养着，等派对那天，让所有看不起你的人大吃一惊。”

  唐锦玉将整个身体趴在地上，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她没有抬头，只听到唐兰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依旧巍然不动。

  那茶水四处飞溅，独独避开了她的脸和手，可见唐兰芬在动手时，已经算好了一切。

  就像姆妈把她拉到客厅见余程风时，也已经算准了，她不敢拒绝。

  尽管那时候，她看着余程风的目光，想到即将到手的自由，那颗心有多么欢快。

  然而在看到姆妈时，那欢快便沉下去，沉进海底，成为一团泥，无法浮出水面。

  她就是唐兰芬手中的那根茶叶梗，用来泡水，还是用来穿耳洞，都由不得她做主，若是不听话，只怕就会断成两截。

  生死予夺，都在唐兰芬的手中，她逃不掉，也躲不了。

  可是一想到她曾经有机会摆脱这一切，想到余家已经开出了那么好的条件，姆妈却依旧将她推进了绝望之地，她就忍不住窒息。

  她才二十几岁，剩下的几十年都要这么过，真是不甘心啊！

  唐兰芬自是不再理会唐锦玉的心思，她出了前厅便回到自己的院子，走入祠堂，看着摆满了半个屋子的牌位，挂满了四面墙的画像，那双充满算计的眼中缓缓爬满了疲惫。

  “老祖宗们，我一定会把唐家发扬光大，唐家，一定会比从前更好。”她喃喃说着，目光渐渐沉下去，“那些虫豸，也要一只一只清理干净。”

  眼下最大的臭虫，就是那个叫冉明姬的小裁缝。

  谢七爷和余程风若是因她而联手，这局面只怕连谢老夫人都镇不住了。

  “云矜……云矜……”哀哀戚戚的哭声若有似无飘进耳朵，唐兰芬转身踏出房门，大喝道，“喊什么喊，把她的嘴堵上！”

  哭声戛然而止，四周恢复静寂。

  唐兰芬望着不远处的木楼，眼中泛着杀意，喃喃道：“不能留了，冉明姬和她，都不能留了。”

  唐兰芬的声音中也染了杀意，她回过身，看向站在门口守着的唐玉明：“把他们都清理了。”

  唐玉明垂首，压下了眸中的寒意，姿态一如既往地恭敬：“冉明姬可以，但苏雪芝……”

  “怎么？你舍不得？”唐兰芬毫不犹豫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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