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焱听到电话铃声自然明白是谁打来，但他没去搭理。

  得先把程叔公放到床上，脱鞋安顿老人睡好。

  电话铃响完一遍，高焱刚好从程叔公卧室出来，待他准备下楼时第二遍铃声响起。

  没想到身后的程叔公醉梦中忽然嘟囔：“恬恬，我的恬恬，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恬恬、恬恬……”

  同样身为老父亲，高焱在心里无声叹息，转身走到客厅单人沙发边，落座的同时接起电话：

  “喂，我是高焱。”

  “哦，是您呀，我是程姝恬，请问我老豆他……还是不愿意接我电话？”对面的姑娘嗓音一如既往很清甜，但也很轻，问得小心翼翼。

  高焱还是第一次正式知道恬恬的大名——程姝恬。

  “倒也不是，你父亲喝了点酒睡着了。”高焱如是回复。

  “啊？喝酒了？我老豆血压有些高，麻烦您晚上帮忙照看一下，大恩不言谢。”

  “嗯，好。”高焱答应得很痛快，哪怕对方不叮嘱他晚上也会上来看一看：

  “程叔对于我们一家来说，已经算是半个亲人，照顾他也是应该的，请放心吧。”

  “真的太感谢您了！”程姝恬在彼端很是客气，随后幽幽来了一句：

  “我妈妈就是突发心脏病走掉的，如今家里就剩爸爸一个，唉……”

  沉默了少许，电话那头忽然问：“高先生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不孝女？”

  高焱早预料到会有这一问，淡淡回复：“不知内情，不予置评。”

  听筒里传来轻轻的一声笑，是释然也是自嘲：“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谢谢您可以体谅。”

  这话看似稀松平常，实则内含太多晦暗不明的信息，高焱无从知晓对方的经历、如今的处境，也就不好妄自揣测。

  ……

  彼端忽然传来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妈妈，我口渴，想喝水。”

  “快回去床上，妈妈给你倒水。”母子俩都是英文交流，小孩子奶声奶气还带着点鼻音，程姝恬的嗓音则是温柔中带点严肃：

  “说过多少遍了，不能光脚在地板上跑……呀，你怎么发烧了？”

  高焱这边听到的母子俩交流很是模糊，大概听筒在桌上搁着。

  下一秒，隐约响起听筒被拾起来的声音，程姝恬的声音清晰传来：

  “高先生，很抱歉我这边有点事得挂断，今晚麻烦您照顾一下我老豆，万分感谢。”

  “嗯，不麻烦。”高焱想起程姝恬不是这孩子的生母而是小姨，感觉她应该不懂婴幼儿护理，禁不住多嘴提醒：

  “夜里小孩子发烧，如果没超过38度可以先试试物理降温，热水毛巾擦拭孩子全身，重点照顾头部颈部腋下前胸后背，热水有利于孩子散热。”

  “啊？哦，谢谢您，我计划用酒精擦拭……”

  “不可以。”高焱及时阻止：“酒精挥发快虽然利于散热，但小孩子皮肤娇嫩容易造成二次伤害，用量过大可能会造成酒精中毒，安全有效的方法还是热水热毛巾。”

  “好，谢谢您，没想到高先生对照顾小孩子还挺在行。”

  “哦，倒也没啥，我自己有孩子了。”高焱稀松平常的一句回答，竟然引来对方过度反应：

  “你、你居然有孩子了？！”

  一时间，空气格外怪异，说尴尬吧很暧昧，说暧昧吧又很尴尬。

  “我、我意思是……”程姝恬忽然局促起来，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高焱很是平常心，淡淡一笑：“你该去照顾孩子了。”

  “啊？哦，好好。”程姝恬挂断电话前，彼端隐约传来一句：

  “夫人，家庭私人医生马上就上班，我已经给他打了电话……”

  高焱缓缓放下听筒，心里慢慢升起许多问号——

  夫人？程姝恬嫁人了？不是说嫁人生子的是她姐姐？

  不对，应该就是她大姐嫁人了，小孩子的生母应该是她大姐，程姝恬是孩子的小姨。

  既然如此，她大姐为何不露面？小孩子被小姨照顾却要喊她“妈妈”？

  以此推断，她大姐嫁的老公家里条件应该很不错，能被下人称呼为“夫人”，还有家庭私人医生。

  对方刚才说“家庭私人医生马上就上班”，假如那是国外，也就是早上九点的样子。

  高焱大概推测了一下，与禅城存在八个小时左右时差的国家，基本上锁定欧洲。

  高焱打开电话旁边的台灯，转过身抬头往客厅墙看去——

  那上面挂着大大小小好几张相框，有程姝恬姐妹俩拍的照片，有大姐单独一个人拍的照片，也有程姝恬自己的单人照。

  他之所以能分辨出姐妹俩，自然是因为年龄差，姐姐似乎大妹妹好几岁。

  早年的黑白双人照里一个是少女一个还是女童，后来的双人彩照里一个是长裙飘飘的女人另一个还是活泼俏皮的校服中学生。

  只不过，待到妹妹程姝恬大学毕业时，已经与姐姐长得不分彼此。

  太像了！

  不看这些见证岁月痕迹的成长照片，任谁也会将长大后的她们当双胞胎看待。

  难怪！

  程姝恬可以在那边以姐姐的身份深入对方家庭，就连小外甥都在喊她“妈妈”。

  就是不晓得姐妹俩在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母亲病逝都没办法回来奔丧。

  ……

  次日，高焱带着小羽然溜溜达达去了一趟菜市场。

  买菜回来时又刻意绕了两条街来到实验幼儿园的工地，巧得很，赵园长又在现场盯进度。

  她今天穿着一条连体无袖的纯白阔腿裤，走动间仿佛是一条飘逸的连衣裙。

  小羽然一靠近就给对方提供情绪价值：“哇，阿姨好漂酿哦，像仙女一样，哇——”

  赵园长被这奶声奶气的夸赞吸引回头，一看是高焱，她笑得愈发灿烂：

  “高总，好巧哦，您这是带孩子出门遛弯呢，还是去菜市场买菜了。”

  “是呀，也不是呀。”高焱笑着接话：

  “赵园长果真是冰雪聪明，一看就知道我这来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呐，带着孩子拎着菜，都瞒不过您慧眼如炬。”

  赵园长又是被小羽然夸漂亮又是被高焱恭维聪明，笑得更灿烂了：

  “这附近最大的菜市场距离居民区很近、距离我们幼儿园却隔着两条街，您这一看就不是顺路嘛。”

  大家都是聪明人，被识破也没啥好尴尬，反倒彼此会心一笑。

  “这是你家闺女？真可爱！”赵园长顺嘴反夸回去。

  “谢谢仙女阿姨，我叫高羽然，今年三岁半。”小羽然天赋如此，来到禅城被善待被温柔教养后与人沟通也是愈发落落大方。

  高焱揉了揉闺女发顶，慈父微笑：“可爱是可爱，就是有一点活泼调皮，小姑娘嘛特别臭美。”

  围绕孩子闲扯淡几句，高焱主动进入正题：“赵园长，我这醉翁之意您也看出来了，那请问……幼儿园项目的用砖审批，是否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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