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听南好想就这样一股脑儿把所有的都说出来让他知道，包括自己的感情，但是……

  她的自尊又不允许自己这样做，于是就看着陆倾凡拉门离开。

  季庭燎已经醒了过来，看上去就很虚弱，躺在病床上，输着氧气，手臂上扎着针头。

  看着齐美云先走进去，然后就看到了季予，他虚弱的张嘴，“小予来了啊……”

  季予点了点头，让开身子，季若愚就从他的后头走进门来。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哀伤，朝着病床上的季庭燎看过去。

  “爸。”

  季庭燎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才应道，“若愚也来了啊。”

  只是季庭燎并没有太多力气说话，所以他说了没两句之后就不做声了，只躺在床上，季若愚坐在病床前握着他的手。

  “爸爸，你放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医生说，捐一片肝没有事情，我会好起来的。”

  季若愚终于还是做了决定，或者可以说，其实早在她听到庄听南的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她这话一出，门口的陆倾凡脚步忽然就顿住了。

  只是还没等到他发表什么，季庭燎就已经哑着嗓子出声，“不行！”

  他直接就拒绝了季若愚的这个提议，季若愚眼睛蓦地睁大。

  齐美云眼眶里头的眼泪已经掉落了下来，季予也是一脸的凝重。

  “不管怎么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爸爸病危。”季若愚咬了咬嘴唇，不再说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陆倾凡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下。

  然后就朝着护士站走了过去，“把病历给我。”

  护士赶紧把季庭燎的病历递给了他，陆倾凡看着上头记载的季庭燎的血型。

  眼神停顿了片刻，然后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完全出神的状态。

  脑子里头的画面如同电影默片一般播放着，而季若愚娇笑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

  “呀，倾凡，为什么家里会有蚊子啊？一定是你没关好窗户……”

  “奇怪了，为什么蚊子都只咬我呢，都不咬你，难道就因为你长得比我好看？还是因为我是O型血的缘故？比较吸蚊子？这个说法究竟科学不科学啊？”

  “没遗传到妈妈的聪明啊文采啊，就这个招蚊子的O型血，倒是遗传了个正正好呢。”

  陆倾凡甚至脑海里头还闪过当时她说这些话时的表情，正一脸委屈烦躁地抓着手臂上的蚊子包。

  而他正在用清凉油涂她腿上的包包块块。

  而陆倾凡眼下就看着季庭燎病历上头的血型那一栏里头，AB型。

  苏杭是O型，而季庭燎是AB型，按照遗传学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来。

  陆倾凡一瞬间整个人都完全僵住了，这……这是什么事啊？

  血型都不同，配对自然是不用说，这让陆倾凡稍稍放下心来，可是放下心来一部分，值得担心的却更多起来。

  陆倾凡直接走进了护士站后头的配药室里头，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等着那边接通。

  只是响了好几声都没有人接，直到他都准备挂断了，那头才被接了起来。

  “你好，检验科，找哪位？”那头传来一个女声，陆倾凡这才说道，“你好，我是肝胆外科的陆倾凡，检验科张松柏在么？”

  张松柏是检验科的主任，算是和陆倾凡有些交情，所谓的交情其实也就无非是一起在食堂里吃饭时坐在同一张桌子几次罢了。

  随口聊过些有的没的，的确算不上什么好关系，但是毕竟是认识。

  张松柏一听到是肝胆外科的陆倾凡找自己的时候，还愣了愣，和自己手下的检验医生确认了一下。

  “你说的是，五楼肝胆外的副主任陆倾凡？”

  手下这个年轻的女检验医生怯怯地点了点头，张松柏这才从显微镜旁边站起来，朝着电话走过去。

  陆倾凡再进病房的时候，季庭燎似乎又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躺在病床上双目闭着。

  而姐弟两人加上齐美云在病房里头坐着，安静得只有仪器嘀嘀的响声。

  季若愚抬眼看着陆倾凡走进来，她眉头皱着，站起身来，看着陆倾凡，季予和齐美云也看着他，似乎就在等着他说什么。

  但是陆倾凡什么都没说，季若愚似乎是思索了片刻才开口，“倾凡，关于那个移植手术，和我说说吧。”

  陆倾凡知道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父亲重病而死，他表情中读不出来是个什么情绪。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就说道，“还不能确定你能不能作为供体，要做了检测才知道。若是能够确定了再说吧。”

  陆倾凡眼神敏锐，他余光看到季庭燎躺在病床上，眼皮轻轻颤抖了一下，手指也微微蜷缩了一下。

  陆倾凡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然后就听到季若愚凑上前来，声音压得低低的。

  “只是，爸爸不同意我给他捐肝，所以……倾凡，如果检查配对成功了，能不能不告诉爸爸，直接做手术呢？”

  自然不能，但是陆倾凡更加清楚的是，配对根本就不可能成功，所以他只是静静揽了季若愚的肩膀。

  然后就低声道，“先去做检验吧，你让季予带着你一起去，这边我再看看爸的情况，等下就过来。”

  陆倾凡看向齐美云，“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齐美云的眼神朝着病床上的季庭燎看了一眼，没做声，只跟着季若愚还有季予一起出去了。

  陆倾凡将病房的门关上，一关上，还没转身，就听到身后病床上的季庭燎发出一声沙哑轻微地叹气声。

  “唉，你不该让她去做检测的。”

  陆倾凡听出了季庭燎语气中的无奈，很显然，他是知道的。

  “你知道。”陆倾凡说得笃定。

  季庭燎已经睁开眼睛，眼白因为肝病有些发黄。

  季庭燎虚弱地点了点头，“是，我知道。养了她这么多年，我当然知道。”

  陆倾凡有些吃惊。

  季庭燎艰难地动了动嘴。

  “她还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只是这孩子可怜，苏杭又一心扑在事业上，我总不能不管她。

  别让她知道，这姑娘看上去坚强得很，对什么事情都不埋怨，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了，但是如果是这事儿，我担心她会受不住。

  所以，你不该让她去做检测的，不要让她做检测，她和我，定然是配不上对的，但是我的血型……我担心她会知道。”

  陆倾凡看着季庭燎，他一直以为，季庭燎就是不负责任的父亲。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明明不是父亲的男人，所表现的，却比任何父爱都要来得深沉。

  明知不是亲生女儿，还是这样留在身边照顾了这么多年。

  到这个时候了，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了，也还是想要保护她的情绪，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情。

  陆倾凡叹了一口气，“放心吧，检验科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关于血型不符不可能是亲子的事情，不会告诉她，只会告诉她配对不符的事情。

  你不用担心，好好治疗吧。虽然无法移植，还是可以通过治疗来让你好受一些的。”

  季庭燎的手指动了动，直接抓住了陆倾凡的手。

  “你得好好照顾她，她从小就没得什么家庭的温暖，但是从来不埋怨什么，一直就是个乖孩子，你得好好照顾她，你必须答应我这个。

  我这个病，已经问过医生了，没有肝脏移植，恐怕是好不了啦，我这辈子没觉得有什么亏欠的，我只是不放心她。

  虽然……但是毕竟养了这么多年了，早就已经把她当成我自己的女儿了，所以，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好好照顾她，你必须答应我这个。

  至于季予和他妈，房子也已经买了，我也算是能放心一些了。若愚和小予从小关系好，应该是会多担待着的，我也放心了。”

  陆倾凡赶到检验科的时候季若愚已经抽好血了，正拿着棉球压着胳膊，看到陆倾凡走过来，她站起身来。

  “倾凡，爸爸没关系么？”

  陆倾凡看到季若愚还有季予包括齐美云，表情都有些凝重，他点点头。

  “别担心，情况稳定下来的话，就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没有移植手术之前恐怕要一直住院了。”

  季若愚转头对季予说，“小予，你带你妈回去，收拾点爸爸的生活用品过来，爸爸这边有我守着，去吧。”

  季予很听季若愚的，母子两人离开之后，陆倾凡揽着季若愚的肩膀在椅子上坐着，“疼吗？抽血。”

  季若愚摇摇头，“我的血型好像和爸爸不一样，检验科的医生说我应该是遗传了妈妈的血型，血型不符肯定是不能够捐献器官的，所以我再验了一次……”

  她语气有些低落，心里头知道，多半是希望不大的。

  陆倾凡轻轻握了她的手，季若愚把肩膀往陆倾凡的肩膀上一靠，“倾凡，你和我说实话，如果爸爸没有肝脏可以移植，还能够活多久？”

  陆倾凡垂眸看着她，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说了，“多的话，几个月吧……”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啪嗒一声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季若愚哭了。

  而他的心，就这么瞬间如同被针刺了一般，疼痛起来。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从检验科里头走了出来，季若愚看到他的名牌上写着检验科副主任医师张松柏。

  她赶紧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来看着张松柏。

  张松柏抬手拍了拍陆倾凡的肩膀，“倾凡，好久不见了啊。你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最近都没在食堂见过你了。”

  陆倾凡点了点头，“最近忙。”

  张松柏笑了笑，“你的事情可闹得不轻，怎么样？伤好了吧？”

  陆倾凡知道张松柏说的自然是上次的医闹，所以点了点头，“已经好多了。”

  然后就看着他手中拿的报告，“怎么样？”

  张松柏耸了耸肩膀，先是和陆倾凡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然后看着季若愚，“血型不符，非常抱歉。”

  季若愚一直在抠着自己的手指，轻声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就随了我妈这个血型呢。”

  张松柏的眉梢轻轻挑了一下，看向陆倾凡，就看到陆倾凡眼神中的无奈。

  陆倾凡看着张松柏，对他点了点头，“谢谢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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