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番外二 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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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死寂,唯有一息清妍冷湛的幽香吹拂唯一感官。
男人悠悠张目,黝黑无边无尽。血色的衣衫被洞穴滴沥的岩水濡湿,冷意侵入骨髓。摩什昱缓缓运转神脉。未几,四肢温热,灵台也恢复神识。
正要继续发法以图观清十方黑暗,陡地一股烈焰灼烧感蔓遍全身,浓眉倨傲地拧紧,扶额忍耐的男人摸了摸心口,那里居然缠绕着灭神链。
猛然,男人仿佛想起什么,不顾灵台的灼烧,踉跄着奋力提步,按着记忆底里的图景最终寻索到洞穴出口。
日阳刺目,繁花胜雪。男人不可置信地游目水鸢林。
梵天不是塌陷了么?为何还会有白蕊压枝终年不谢的水鸢林?
俄而,一串断续的轻吟随风悠悠传进耳鼓。循声踱去,男人蓦地瞠目结舌。
水鸢枝头上一袭青衫流风的女子枕着一臂,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逗弄着几只妖蛱蝶。
蝶翅抖落荧荧茫茫的光点,映着女子湛湛的清眸。
枝丫的另一头赫然端放一枚金羽蛋。
她在等他破壳?
摩什昱眼瞳震颤,迟疑着进退两难。他记得明明自毁了元神炸得和曦鼎碎裂如齑粉,为何他还会见到她?
难道是个梦?
察觉到两道目光的女子坐起身,抬头便对上了男人幽深痛楚的两眸。
他是谁?为何这般瞧着自己?
水鸢随风漾落,雪英纷纷。怔怔望着自己的男子身量高壮,便是自己坐在枝头也只能平视。
可她是大神姬,虽然母神为她挑选的金羽侍卫还未破壳,但她又岂是好欺的软弱包子?
端木青不惧不畏,琅琅开口:“你是何人?”
男人浑身凌人的气势陡增,薄削染血的唇反问:“你不记得我是谁?”
话毕,女子撅起嫣红娇嫩的檀唇,反手一扣,那枚刺眼的金羽蛋落在神女手中,旋身飞离的女子只留给摩什昱幽冷的香息和渐远渐小的声音。
“我为何要记得你是谁?”
摩什昱徒劳一抓,只握住几朵无辜落花。
脑中又是一片灼热的焚烧,男人想追却只索作罢。也许,她真的不想再记得自己是谁。
大袖一挥,男子幻作童子形容以减轻灭神链对元神的融蚀。
在梵天的天阙大道上,摩什昱见到点卯巡街的二十八星君。他记得其中好几个都已死在他的血月剑下,为何一切都确凿真切,毫不似梦境。
骤然,天阙的钟声沉沉响起。仙君神使们皆向一个位置涌去——太极殿。
童子身形的摩什昱被好几个神君撞得扑跌。
心头燃烧怒火的摩夜殿下,气不打一处来。未想一位老迈的神君缓缓将他扶起,那长至前襟的白胡子编成一股辫。
是若木神君,他不是端木青的师傅么?当然这师傅也做不了多久。记忆中端木青将人气走的。
老头慈爱地扶起小童:“殿下当心。”
摩什昱咬唇并不答谢。老头笑吟吟,又道:“今日我徒弟比武招亲,殿下可要前去一观?”
虽是童子身形,摩什昱心神凛然。比武招亲?若真是时序回溯,难道就他一人?且他分明记得当年端木青择婿并没有比武招亲一说。
不仅没有比武招亲,梵天神君都不愿娶她,避之唯恐不及。可擂台之上,神君仙使们为了大神姬斗得死去活来,头破血流,不惜扯掉玉冠互撕互挠......
摩什昱于神丛中瞧着美貌含羞的端木青,袖中的拳头不由握紧。这些圣曦族的白痴们也配!
陡地,六七岁形容的摩夜质子跳上擂台,对阵风流不可一世的朱曜星君。本已稳操胜券的朱曜正待对大神姬抛出媚眼,却冷不防被毛头小童一掌印在脸颊。
霎时玉面生辉的脸颊便起了红红小小的手印子。众神都为朱曜暗道不妙,若出手教训这童子便是以大欺小,若不出手又怎能咽下这口气。
这可是要载入梵天史册的啊?含着满腔羞愤的朱曜捻动法诀意欲夺回脸面,可法诀委实太长,还没捻完,才及朱曜腰窝的质子殿下飞起一脚,堪堪将貌美风流的神君踢下擂台。
摩夜族端的非常野蛮!!打小就野蛮!
朱曜愤然欲泣,两袖掩面,一边遮手印,一边遮脚印。
端木青觑着昂藏独立招亲擂台的小童子,噗嗤笑出声来:“等你长大了,再来娶我吧!”
母神硬要给她招婿,这盘可巧招来一个童养夫。
谁知目光炯炯的小童子小袖子一挥,霎时,狂风四起,黑雾漫涌。众神张目再瞧时,哪里有什么小童子,但见一个身足九尺的摩夜男子黑衣血袍翻飞,俊逸恣笑地望着他们的大神姬,道:“这可是神姬亲口承诺的。”
端木青一怔,饭可以乱吃,话果然是不能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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鲲鲨油烛烧得忐忑,喜帐垂得不情不愿。昼父老头说圣曦族不可轻易食言,硬是要端木青嫁给摩什昱。
所以,小罗女君含泪将女儿绑上金乌喜辇,一百零八个神兵护佑,万丈红妆,婚仪靡费得见者心惊闻者妒忌。
男人吱嘎推门而入。端木青的心蓦地紧了一下。屏外的身形遮断烛光,殿内一派昏魅,端木青饿得两眼发昏,无心钻研喜婆婆留下的“功法秘籍”。
男人自案几上拿来一个喜饼,指骨嶙峋而修长,是长年练武之人的大掌,喜饼在其手中脆弱得抖抖洒洒,碎了一路。
摩什昱声线沉厚,今夜还有些低哑:“饿了吧?”
这劳什子婚典,男人得呆站在大殿前唱酬饮酒,女人得傻坐在寝殿内挨饿枯等。
她是在等吗?
大神姬两眼含着感激的清光,正要张口却不期直接倒头饿晕。风闻逃婚多次皆功败垂成的大神姬被其母神饿了好几日不假。
摩什昱蹙起两眉,好看的眸子越发深邃。
喜饼依旧滚落地。他跪在榻前,俯身轻吻女子额间的花钿,如二月细雨,绵密轻拂。
男人低问:“是你送我回来的么?”
他知道,她并不知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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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时,端木青睁开迷离两眼。梓青宫云曦叆叇,并没有质子夫婿,一切果然是梦。
抬眸,檀木衣桁上挂着一套男子的喜袍和女子的喜袍。低首,何时换的睡衫?脑中迅疾闪过男人高大的身影,深邃又带着痛色的眸光,修长有力的指骨......
幡然顿悟的大神姬慌忙交臂抱住两肩,自己不会......确认身体没有可疑羞愤的痛感和异样后,端木青摸索着套上常服,一出屏风就撞见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男人。
玄黑的锦缎华服衬得摩什昱凌然众生。传说摩夜族天生俊美非凡,今日仔细一瞧果然诚如传言。
大神姬蓦地脸面烧红,沿着殿角畏畏缩缩步到前殿暖阁。内里排布了各色仙瑞早膳,和一众低首窃笑的天女宫娥。
大宫娥给端木青盛了一碗羹,笑得险些包藏不住祸心:“神姬请用。这是殿下晨起亲手为您熬的。”
她们一伙小仙子正准备为神姬准备早膳时,便见到柔情款款的摩夜殿下移步后厨,欲要亲手为神姬洗手做羹汤。
端木青啜饮着甜润如美梦的银鱼羹,捺不住狐疑偷觑对坐的男人,只一眼便被逮住。
摩什昱支颐浅笑,一双眸子笑意深不见底:“神姬觉得可还好喝?”这也是他第一次做,想来也不会太差。男人素来自大。
神姬抿了抿唇,若答不好喝不知会不会被一掌掀出梓青宫。忙不迭捣蒜般点头:“好喝,好喝。”
男人满意地勾起唇角,“那以后我可以天天给神姬做。”
“啊?怎敢劳动神君!”
“无妨,本殿下心甘情愿。”说着,摩什昱又满满给端木青盛了一碗。这已是第三碗。
不敢直言自己喝不动的端木青只索直着喉咙倒进肚腹。直到饱嗝脱喉,摩什昱才确认她已吃饱。
这么瘦,真要好好补一补才好生养。那粥里有他的神血。
“对了,过几日我欲要带你回摩夜族见我父神,你可准备准备。”
男人说得云淡风轻,却惊起端木青心潮浪翻。母神从不让她离开圣曦族,听说摩夜族特别远......她又不会捏云诀。
再说她的金羽卫还未破壳呢?扭头望向素日安置金羽蛋的琉璃台,却发现空无一物,哪里有什么金羽蛋。
“放在那的金羽蛋呢?”
摩什昱眼角微不可察闪过凶光,垂眸掩饰:“没见过。”
他夜半想将那可恨的金羽蛋捏碎,可担心杀戮太多因果嬗变的男人咬唇将金羽蛋投入虞渊。情敌还未见面,已分外眼红。
男人无所在意地冷言冷语:“或许破壳而出,飞走了呗。”稍顿,摩什昱嘴角噙着桀骜的笑:“有本君在,神姬不需要什么金羽卫。”
若说身手,摩夜夫君确实了得,可端木青转念有些怅然:“我云诀掐得不好,本想有长翅膀的坐骑......”
陡地,摩夜殿下捏碎了茶盏。
于是众神众目睽睽之下,摩什昱坚决不用金乌天辇,硬是抱着大神姬捻动云诀向摩夜地界而去。
大神姬窝着男人坚实的胸膛前,不解其意地悄声探问:“为何不坐天辇啊?”这样抱着没羞没臊不说,还显得圣曦族的大神姬毫无阵仗。
摩什昱闭唇不答,对怀里的温香娇软煞是满意。直到月挂中天,两人才落地摩夜大君的殿前。
大殿内烛燎雄浑,高座的男人花白双鬓,睥睨众生。摩夜族男人果然都是傲视四界的俊逸非凡。
摩夜大君久久地望着圣曦族的大神姬,眼里情愫复杂,良久才问:“你是阿春的女儿?”
他能感知女子身上的气息,有阿春的,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摩夜族的冷湛气息。特别是那双又亮又黑的眸子,太像自己的眼睛。
阿春当年为何不等他?
“你过来。”
端木青忐忑近前,摩夜大君伸掌,冷湛醇厚的月华灵息笼着女子,被灵息拂乱翩飞的青丝和衣带,月华里的女子美得绝尘。
原来阿春同他的孩子竟还活着。
“来人,带神姬去寝殿休息。”半晌,摩夜大君屏退了诸人,独留摩什昱一人。
男人神色紧张地看向自己不苟言笑的父神。不意,摩夜大君忽然大笑起来:“昱儿,你既然带回了我族神器,大君之位自然归你!”
摩什昱慌忙跪地:“父神,可否将神器就留在神姬体内。”若取出和曦鼎,端木青神力无以为继,不说修炼,连神生也不会太长。
摩夜大君怒目相视,阶下并非自己血脉的大殿下是最优秀的摩夜男子,他究竟知晓多少?
大君缓缓说道:“你可知道身怀我族神器的女子便是摩夜圣女?”
“儿臣当然知道。”
从座而起的摩夜大君垂眸:“那么,摩夜圣女就不是你一人的妻!”
摩什昱如遭雷击,浑身一震。他怎么会不知道,摩夜圣女可拥有许多夫君,因着摩夜族向来子嗣单薄。
沉吟片刻,男人单膝跪地:“儿臣不会让她看上别的男人。”
“哈哈哈。不愧是本座的大殿下。”落在摩什昱肩头的掌很沉,重有千斤,如果不是时序回溯重生,他怕当真以为父神便是他的亲父神。就算并非亲身,摩夜大君竟决意传位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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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月殿。
寝殿里月笼纱重重障障,帘后的女子已睡熟,却被灼热的吻扰醒。
端木青张开惺忪的眼,月辉下的摩什昱覆面吻来,吻得狂热而迷乱。纠缠探索的男人,粗粝的掌下是娇美玲珑的身段,摩什昱的身体烫得像烙铁,熨帖着女人细微的颤抖。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知她向来怕自己。故而成亲以来虽同床共枕却总是默默隐忍。可今夜听闻父神说她不会独属自己一个。男人的独占欲信马脱缰,再也收不住。
端木青被撩拨得意乱神迷,迷糊中搂着男人的脖颈,娇喘断续,身体被摩什昱的吻逐渐点燃,那两只游移搓揉的大手更是煽风拱火。
男人蛊惑人心地低笑:“你是我一个人的。”话落,便半哄半诱半逼半强,他温柔地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女人神魂抖颤,抵不过纠缠,全身肌肤收紧,一丝痛楚冷汗滑落。银牙里迸出呻吟:“痛......”
男人易放难收的一僵,他在焚烧,表情痛苦。但身下的女人如惊弓之鸟,痛得眼角噙泪。
他见不得她泪光闪烁,一见就如野兽被刺穿目一般痛。
粗喘沉沉的男人,娇纵而深情钳住女人下颚,吻得缠绵。他宁愿身体自我攻讦,兴起挣扎,也不愿她哭。
长叹,男人耳畔软语:“你什么时候才能习惯我?”
放开女人,摩什昱松松地拥着她,轻语:“睡吧。”
端木青乖顺如小兽,窝在男人身旁,不一会便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徒留男人黯夜里睁着猩红的眼。
翌晨,大神姬睡到日上三竿,侍候的婢女回说大殿下与摩夜大君还有诸多臣子在议事。
百无聊赖的大神姬信步游览摩夜族的宫阙。这里草木稀少,黑鳞鳞的玄铁石堆叠出大小参差的配殿游廊。
风寒如水,冷得大神姬一哆嗦。蓦地,一袭华美的裘袍披在肩头,还以为是摩什昱的端木青欣喜回眸,却傻了眼。
“你是?”
来人是个陌生男子,眉目同摩夜大君有几分神似,过于阴鸷的眼眸和阴柔的五官让男子的俊美带着邪肆。
“嫂嫂,我是五弟。”
斜斜勾起唇角的男子,面上挂着轻浮的笑,更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艳。听闻族人传言他那大哥娶回的神女分外美丽,今日见着果然名不虚传。
男子刻意缓缓为端木青系上裘袍,细长的指似有若无地擦过女子白皙纤细的脖子。
端木青蓦地退开半步,“不劳五殿下。”
谁知五殿下趋身紧逼,更言语挑逗:“嫂嫂有所不知,我大哥最是粗鲁,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的。”
摩夜族大殿下常年习武征伐,哪里像他那几个胞弟养尊处优,更深谙风月情事。
端木青尴尬地退无可退,直退坐在廊栏上,又气又急:“你,你......”
五殿下阴柔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正想上手握住美貌神姬的肩头,不想斜剌里飞来一掌,直将他拍出一箭远。
抬眸,摩什昱款步走来,傲然问:“五弟在这里做什么?”
这盘轮到五殿下尬笑:“大哥,好巧。我就是路过。”适才还耀武扬威的男人摸着自己断裂的肋骨,痛楚之余颇思夹着尾巴夺路而逃。
他那大哥自己最清楚不过,杀起神来跟切萝卜似得。
末了,摩什昱假意让出一道却拦路伸腿,绊了五殿下恶狗啃屎不说,还不阴不阳道:“拿着你的东西,滚!”
五殿下蒙着裘袍,兜头盖脸一溜烟儿逃得影子皆无。
端木青噗嗤一笑:“你看你把你弟弟吓得。”
不意,摩什昱怒火依旧中烧,咬着后牙根:“下次他要再敢对你动手动脚,我就砍了他的手脚。”
他那些兄弟的劣根性自己可是一清二楚。
摩什昱扎扎实实震慑了同族胞弟们,自己则因出手伤人被摩夜大君敕令关禁在永夜里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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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摩什昱的弥月殿森冷阴寒。端木青裹着锦被簌簌发抖不说,更被殿外凄厉的夜枭啸声吓得睡不着。
借着月华,女人披衣而起,她只要借用心口和曦鼎的神力便能寻到她想找的。
闭目,神女由心而动,穿过陌生的摩夜宫阙,在月华指引下寻到永夜圣境。
永夜里波澜无声,流瀑无息,安静得诡异。趺坐调息的男人抛却浑身傲气,只余月辉般平静的俊逸侧颜,深邃的眉目如塑。
神女赤足而来,惊起一双浓夜般的黯眸。
“你,你怎么来了!”摩什昱不可置信地觑着气喘吁吁的女人。
端木青面上蓦地腾起红云,好在月晖清冷,他应该看不分明,顾左右而推说:“我一个人睡不着......”
她不知道,摩夜族的眼眸夜视无遗,女人的忸怩和娇羞更像是一种无声邀请。
男人喉结滑滚,嗓音低得暗哑,问:“是要我陪你么?”
还不等她回答,人便被拽到怀里。永夜水波潺潺却无声,摩什昱抬起女人无助的下颏:“这可是你自投罗网的。”
今夜,便是她哭着哀求自己,他也不会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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