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悬壁洞室内趺坐的长忆陡然启目，似有觉知长青有异。

  叩门不应，贸然打开屋子，一室清光却没半个人影，窗楞外蝶翼游鱼兀自嬉戏。

  人呢？

  阖目，尽心感受长青身上千机诀。那是临出宗门前一夜，自己跳窗到长青屋内下的诀。

  他还从虚藤子那讨了一记无印符，缓缓化入长青心口，恰遮掩了身上的法印。

  循着千机诀的释出的千丝万缕气息，长忆寻到了望月泉。

  听得泉水中有劈扑之声，长忆脸微红，离泉池好一段距离就不便靠近。靛蓝布衣的男子垂手背对望月泉，月色给他的玄黑面甲镀上薄薄一层炫光，面容温润如玉，“长青，是你吗？”

  摩什昱听闻有人来了，来人脚步轻捷，灵息深浅有些难测，自己不过是冒名夺舍他人身体，本不应伸张，恨恨地握了一把小修士的肩头，一瞬目便消散于泉雾中。

  长青反应过来，忙答：“是我！”

  仰头望着近可摘取的月轮，长忆心下才坦然，又道：“我们回去吧，明早辰时秘境试炼就开了，可不要起不来。”

  慌乱理好衣衫的长青，弄得汤泉淙淙，更引得长忆疑惑。他追问：“你怎么了？”

  长青心里嗔怨那臭长虫，暗道要是改日被她捉住，定要熬成一锅蛇羹。但到底不愿长忆见着自己衣衫凌乱的模样，急切中忙找补道：

  “那个，师妹被蛇咬了，我再帮忙抓蛇......”

  长忆一听有蛇，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纲常，两步抢到池边，映入眼的便是长青湿衣呆在泉中的无助。

  “你没事吧？”

  话落，才想起还有凤惜，扭头便见到晕在一旁的女子，中衣薄衫，毫无知觉。

  长青当然不好说自己被一条“蛇”轻薄了，只托辞道：“没事，就是蛇跑了。不过师妹晕了，我又驮不动。”

  看着大师兄的轻笑，长青才暂且将那条该死的“蛇妖”抛开。

  掌心送出灵息，不一会凤惜在热烘烘的赤炎灵息中悠悠醒转。大师兄正探自己脉象，眉结轻锁。

  凤惜慌忙抽回手腕，脸上有些不自在：“谢谢师哥。”

  长忆知其并未中毒，而是被人打晕，这手法肯定不是出于长青。

  回头，触目尚在拧干衣裾的长青。她们有何不可告人？想问又不便，

  只好抿着唇先假装不知。

  ---

  翌晨，长青顶着两个乌眼圈站在披霞山的融时秘境前。

  高台上悬坐着各山头各宗门的当家人，无垢山师祖虚藤子自然也在，身后立着广袖冷衫的寒夜晓。

  师叔那白面后生的年纪在那堆糟老头老太里颇为瞩目，引得台下女弟子们恋眷偷觑。

  居中的一位是披霞山的掌门金丰真人，黑须长髯，手持一柄翎羽扇，看着有些眼熟。

  好似在梵天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其他山门的老头们长青认不出来，大约就是逍遥山、章尾山、须隐山等三清的仙山不等，唯一空缺掌门之座的是梧桐林。

  梧桐林确实消失了很久，门人也遁避隐世。

  正呵欠连连，身旁的长忆就拍了拍自己背心，还暗送一些灵息。果然一股暖流从背心涌入丹田，逐渐上升至眉心。

  长青但觉自己的灵台清明了许多，眨着亮晶晶的双眼，低声道：“多谢师哥！”

  她怎么也唤自己师哥，还扭扭捏捏的，明眼人就知在学凤惜。

  凤惜自然也觉知了，啐了一句：“不要脸。”

  青衫子的少年人玩世地一笑置之，扭头见着冷冰清领着一队衣衫飘举的师兄弟来了。

  长青涎着脸：“冷师妹，早啊！”

  不想师妹连个正眼都不给自己，径直往虚藤子阶下立定，俨然便是无垢山的门脸。

  一张热脸贴人，总是这般下梢，换作别人肯定悻悻，但长青是何人，毫无窘色地自嘲道：“她们冷字辈的，都是捂不热的大冰块。”

  长忆不觉莞尔：“你没事就别招惹她们。”

  省得又起冲突，下次冷冰清可不会自大到只比剑术。当然后半句，长忆不好脱口道来。

  薄面还是要留一些给她。

  正百无聊赖，身后忽然闻到有人唤自己，那声音婉转如莺啼，不用回头都知晓是美人。

  转身一见，却是九佩，身后还跟着她那不成器的狐狸大哥，九思。长青还不知晓九思真名。

  毕竟谁也不曾漏个口风给她，且自己弄丢了人家的玉珏，本想着完璧归赵，了却一桩孽缘的，现在玉珏被蛇妖抢走了，这孽缘看来还不到尽时。

  “你们怎么也来了？”

  长青忙迎上去，却见九佩秋波敛羞，欲语还休，只好自己先问：“原来这届摘星试炼当真是不设限制啊，妖族也尽能参加。”

  九佩黛眉轻颦，只道：“我们不是代表妖族，哥哥与我皆是莫迦山的弟子。”

  恍如梦醒，难怪他俩兄妹虽生为妖族，却行止有礼，原来是拜入莫迦山下。

  “哈哈哈，瞧我这见识，原来都是道友啊！”

  长青挠着后脑勺，颇有些尴尬。

  九佩身后的九葑笑意盈盈，眸里繁花簇锦，又说：“我可是你的道侣，咱们许久不见，别是忘了你我的情谊。”

  周围各山弟子一见莫迦山的才俊与无垢山的庸才互称道侣，莫不暗中惊叹。

  这究竟得瞎成啥样，能寻个这般的道侣？难道是孽缘不尽，来报恩偿债的？

  长青对这些流言蜚语不以为意，与九佩并肩立着，有说有笑。

  忽地，众弟子自发让出一道，分列两旁。

  道中走过来一位赤衣鲜红的男人，金冠束发，手里仗着三尺紫雷剑，傲世万物的桀骜。

  细看，不是昨夜的“蛇君”是谁？

  长青心道，今日果真应了不是冤家不聚首。赤衣蛇妖身后还跟着美貌伶俐的女子，也是出众的人物。

  淹在人群中的长青缩着脑袋，分毫不想沾这因果。但一旁的狐狸公子自秦时月身后的七晴出现后，便攥紧了拳头。

  七晴到底是投入他门，跟在别的男人身后。

  九佩暗中牵了牵自己兄弟的衣角。七晴的事是狐狸姥爷一手拨弄成现下的情势。

  九葑亦是无辜，身为狐族未来的族老，势必不能为儿女情长左右。

  哥哥的亲事他到底做不了主。

  念及此，九佩深望了一眼长青。不过自己的亲事，她必然全力争取，当年可以逃婚，当下就是夜奔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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