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是会来，吴勇他舅舅陈东终于得知了这边的消息，带着七八个人来了。

  江全华要带他们去灵堂，他们却不去，说要找村干部聊聊。他只好把他们带到了活动室，又让人去叫吴家的亲戚。

  大队的人知道这事，都说那姓陈的一家没有心，来了也不说先去灵堂祭拜祭拜，一来就要和村干部聊，聊什么？这公安都调查了，白纸黑字，还有什么好聊的。

  赫知灵跟着人群坐在角落，那陈家的老太见他们进来，嚎得更凶了，嘴里尽是还是什么杀人犯，赔她女儿女婿外孙之类的话，可眼睛一滴泪都看不着。

  老太埋在儿媳怀里干嚎，儿子在一边满脸悲愤，另几个壮汉亲戚抱着手看着东方大队这边的人，阵仗还不小。

  人都到齐了，江全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也把公安的死亡调查结果也拿出来看了，事实就是在房间里烧煤炭，导致一氧化碳中毒身亡。

  这些年一氧化碳中毒的每年都有，随着煤球的使用率增加，各个公社也都普及过相应的知识，冬天不可以关着门烧火取暖，还要在屋里放上一盆水。

  陈东抽着旱烟，吧哒吧哒吸了两口，缓缓吐了一口烟圈，沉稳地说道：“江老哥，我妈已经悲伤过度，不能说话了，大家别介意，有些话就由我来说。”

  他用手捏着那张公社医院开出的单子，用手指掸了两下：“一氧化碳中毒身亡，这是事实，咱们又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可咱妹子一家三口也不能就这么白死了对吧！”

  “吴勇没死，还在医院住着呢！”吴家的人抬起头反驳道。

  陈东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我外甥还没死，但和死也没区别了吧！”

  “你这话说得就过分了！”吴家二哥不满地皱眉，“吴勇福大命大，肯定能挺过去。”他心中不满，这舅舅怎么如此不会说话，人家吴勇还活着呢，就这样诅咒他，不是摆明了跟他们吴家过不去吗？

  他是吴老三的二哥，要说平时和这个弟弟的关系，不能说很好吧，但过年过节还是要走一走的，吴勇也是他看到大的，这一家子遭受了这样的罪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大队长说那边的大舅子可能会过来闹，他起初还不信，现在看着这虎煞煞的一群人，这可不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江全华也开口附和：“吴勇确实在接受高压氧治疗，医生也说恢复的可能性很大。对于吴家老两口的离世，我们深感悲痛。大队会提前给吴家兑工分，用作吴勇的治疗费用……”

  他还没说完，那陈家老太又嚎上了：“我可怜的幺女和女婿啊，我可怜的勇娃子啊，你们好造孽啊！”

  陈东深吸了一口旱烟，脸上露出狠厉之色：“这不都是应该的吗？我话就先说到前头，她用的煤炭是哪里来的，你们得给个说法！他们老两口这么多年都好好活着，从没用过煤炭，如果他们没有煤炭，我妹子一家又为什么会中毒？我可听说，你们大队那个砖厂的煤炭可以随便拿，这事你们吴家，还有大队的给我们陈家一个说法！”

  赫知灵在旁边捂着鼻子皱着眉，就这一会儿，活动室已经被他的旱烟弄得烟熏火燎了。她也不打算留什么情面了，这位吴勇的舅舅也果然和他们设想的一样，一上来就进攻。

  她按原计划说的，先坐在一旁不出声，等到说煤炭问题的时候，再站出来。

  “陈家舅舅，你们大队没有砖厂不知道，每个月县里都是限量供应，我们煤厂是求爷爷告奶奶也拿来那么点儿批条，怎么可能舍得让人随便拿？你在大队随便问问，谁敢动公家的煤炭？”

  陈东眯着眼睛往她那边看了一眼，眼里带着审视：“你是？”

  江全华在一旁介绍道：“这是我们砖厂的负责人，赫知青。”

  “知青？你们大队还挺有章法，知青也能当干部？”陈东略带讥讽地说道。

  江全华皮笑肉不笑：“陈大队长，你可是说笑了，知青下了乡就是我们大队的一员，大队每个社员都有选举权啊，你可别看不起知青啊，我们范支书也是知青啊，他们都是好同志。”

  “那也行，那就请这位知青同志，拿出个赔偿的章法吧！”他淡淡地看向赫知灵，准备给她一个下马威。

  赫知灵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强硬地说道：“刚才我也说了，您可能年纪大了没听清，那我再详细说一下。”

  “我们砖厂是公家的，煤炭不外借，不出售，所以不问自取就是偷，用偷来煤炭，用错误的方式燃烧取暖，导致中毒死亡的，我们砖厂概不负责，所以您刚刚提到赔偿，是指的是吴家这一家人偷盗公家财产的赔偿吗？”

  陈家老太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猛地拍案而起。她先前的悲痛欲绝、嚎哭不止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你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证据说人家是偷的？小小年纪就污蔑人，吴老大吴老二，你们家是没人了吗？任由这丫头瞎说？”

  吴老大眼观鼻鼻观心，他虽然笨，但他听话地很，大队长说了，赫知青说话的时候，他不要说话，一切交给吴老二。砖厂包了吴老三两口子的丧葬费，他们吴家不用出一分钱，而且就算是有什么好处那也是给吴勇，和他们陈家有什么关系。

  吴老二则是一脸不屑地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不是偷的还是买的？据我所知，这煤炭只有砖厂有，吴老三家可没有煤炭票，偷煤炭这事我们吴家认了，要是吴勇醒不过来，我们吴家就赔偿给公家，但是陈家妹子那一份我们可不出，你们陈家也总得出出力吧！”

  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来，用舌头舔了舔手指才缓缓展开。

  “丧葬费一共花了38块钱，亲家大舅，你们还是出一点吧，老三夫妇还停在屋里等着棺材呢，你们就出一半儿吧，19块可以吧！亲家舅舅，你们总不至于一分钱不出吧，那到时候你妹子可就直接用草席了噢！”

  这一句话出来，对面白平大队的人都变了脸色。

  陈老太伸着手指，对着吴老二的脸破口大骂：“你个狗娘养的，我女儿都嫁给你们吴家了，她的身后事就应该吴家负责，我们陈家凭什么出钱？你们还敢给她弄草席？我呸！好一个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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