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别装死  。”

地下室东北角，宝宝亲笔的歪歪捏捏的“红儿格斗班”招牌下，红儿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的死狗淮中，并用脚戳了戳他。

淮中第三十一次爬起来，蹲在湿乎乎的瓷砖上两个腿都打颤儿。

他感觉汗水和血水湿润了一切，就像蹲在摇摇晃晃的浅水滩里，一个个小浪头儿源源不断，破坏着他的重心。到处都滑腻腻，怎么都站不稳。

“你果真……没带私人恩怨？”他脸上无伤，眼睛没肿，抬头看去时，视线中的红儿很清晰。

她从不攻击眼睛，说这样利于教学。他不知该不该感激她，这样虽能看清自己是怎么被打倒的，但也更能体会那种孱弱的无力感。

“没有。”红儿表示她不记仇。

“继续。”她又一脚扫倒了淮中，淮中像僵硬的咸鱼干似的在地上弹了一下。紧接着又上撩了几脚，淮中竟被踢得立了起来，就如她脚下一只皮球。

“过分了嗷……这还没私人恩怨……”淮中踉跄后退几步，扶着膝盖破防道，“踢倒了也不让人歇歇！哪有这样的？”

“不让歇了。”红儿又近身逼来，“三十分钟，我的攻击不会停。”

“你……”

砰！

淮中又被踢倒，谴责的话语被打断。这次他明晰了自己的命运，摆烂的好处也被剥夺了，只能干了。

于是他在还未落地时，就去抄红儿的腿，想跟她进入地面。

面对着破绽百出的淮中，红儿都没弯腰稳重心，甚至动都没动，只是简简单单抡出一拳，居高临下地砸在他毫无防备的下巴上。命中人体睡眠按钮，淮中登时瘫软昏迷。

红儿继续攻击，把他踹醒。

边儿上，宝宝和莫莫心有余悸地看着，动不动就收回目光，互相瞅瞅。

她俩坐在地上，中间摆了一张小凳子，上面放着一盘闻人柔昨晚烤好的饼干，还撒着芝麻。

“我糙啊……”淮中往东边儿爬，红儿又把他踹到西边儿。

“造孽啊……”淮中躺在地上转着圈儿疯狂蹬腿，试图阻止红儿逼近。

红儿就站在淮中的攻击距离外，静静等了几秒，在一个淮中中门大开的瞬间猛然坠下身体，膝盖陡然扎入他的心窝。淮中四肢无力地伸向天花板，喷出一大口血来。

莫莫一小半的心思在看淮中挨揍，一大半的心思在饼干上面。她刚才已经吃了一块儿了，闻人柔亲自塞进她嘴里的。她不知道她有没有权力自己拿。

大概是有，但这是不是“被许可”，但“不好”的事情呢？

宝宝的“被许可权”一定比她更大，可是她也只吃了一块儿。

宝宝一小半的心思在看淮中挨揍，一大半的思绪在莫莫上面  。莫莫只吃了一块饼干。是不爱吃，还是不好意思拿呢？

要不要主动递给她呢？但万一她不爱吃饼干呢？

“饼干……挺好吃的。”想了想，宝宝先是自己拿了一块儿，又将盘子往莫莫那里推了推。

“啊，我不饿，早上吃了好多……”莫莫惊了一下，却又因暴露了一下惊慌而表现出了更多慌乱。

“吃了好多好多，闻人姨又给喝了一大碗鱼汤，那么一大碗……”她想找补回自然的状态，以证明她相当自然。她伸着手去比划，比划出了一大缸鱼汤。

“上面还放了葱花，肉丁，还有香油……”莫莫越描越黑，因为鱼汤是她和宝宝一起喝的，里面没放肉丁，更没放香油。

“奥……”宝宝小口小口咬着饼干，慢慢用舌头抿化。

“别整了……我不行了……”淮中在地上爬，开始生死逃离。红儿在后面一脚一脚踢他，玩儿起了红儿赶牛。

“不要将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体上。你的反应，速度，力量，肌肉习惯，不过是一堆数据。”红儿边踢边开始了口头儿教学。

这很反常，因为红儿惯用肢体语言，不善口头儿言辞。她上课的时候几乎不说长的句子。

淮中有些惊讶，想回头看看怎么事儿。红儿一脚窝在了他的脸上。淮中赶忙继续转圈儿爬着逃命。

“从战斗的角度上说，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一台侧重不一的机器，不存在最完美的那一台。”红儿继续说，“当然，有强弱，你就弱。”

“但我也不强，我的身体素质不算优秀。我不用异能大概打不过孙阿普，而他的身体素质还没有我强。”

“我能轻易打翻你一次又一次，很大程度上是凭借我脑子和身体里常年累月训练而成的战斗模式。就比如当时宝宝翻页调慢我的思维和动作时，我仍然可以放任身体和脑子去自行运作  。这是我打磨出的一件武器。”

“在战斗一途中，所有人的起点，都源自于琢磨打造专属自己的‘武器库’。而打造武器库的开始，是将你的视线从你的身上移开，去看你的对手。”

“不要管你的身体，你不需要知道它有多疼，多累。你只需要足够了解它，知道它再战斗多久会崩溃。”

“身体只是  一台机器，不要不敢用，不要心疼它。你很幸运，大白在你身边，他会修好它。”

“这样你才能理性、有逻辑地搭建你的武器库。不战斗时打磨武器，战斗时合理运用你苦修得来的一件件武器。”

“战斗时，你的心思不能有一点在自己身上。你身体的数据，应当熟稔融入你的潜意识，无需思考就可完全把握。”

“战斗时，你的全部思绪，全部，都应在你的对手身上。你去审视他的机器，去探究他的武器库。”

“他的性格，他的动作习惯，他的身体数据，他对于疼痛的态度，他对于身体损伤的态度，他的思考能力，他的紧急处理能力，等等等等……你应该琢磨这些。”

“你的脑子和身体都是机器。分析完你的对手，你应当思考他的弱点，他武器库里搭配不合理的地方，被击破的地方，可被击败的方式。”

“然后你参考自己的武器库，去思考凭借你武器库里的武器，能不能击败他。”

“如果不能呢？”淮中被红儿堵在了墙角踹，抱头喊道。

“不能就跑，以后离他远远的。”红儿又一个窝心顶膝贯了进去，淮中倒地抽搐，“如果未来不可避免的再会遇到那个人，那就针对于他去丰盈你的武器库，去打造克制他的武器。没打造好之前离他远远的。”

“我现在是什么阶段？”淮中快被打哭了，抽搐了起来。

“连自己的身体都不了解的阶段。所以我帮你了解。你崩溃过的次数太少，你还不熟悉你的极限。”红儿看淮中都被打挺了，就停手饶了他。没办法，大白不在，不能放开手脚训练。

看了看表，说好三十分钟，却  只过了十分钟。

“去跑步，跑到力竭。你只是不能再挨揍了，你的身体里还有力气，用完它。”红儿拖着淮中的头发，把他拎上了“炉钩子”牌跑步机，并调到了最快。

“下一个。”红儿喝了口水，朝远处的休息区喊道。彭仔、淮阳海、李客顿时三人虎躯一震。

“彭仔啊，你年轻，你先去。”

“不不不，您是长者，您先来！”

“什么话！什么话这是！大人还能跟孩子抢进步的机会吗？就你先来了！”

“李叔，求你了，我昨天都被打哭了……”

“实不相瞒，昨天，你李叔也哭了……”

“哎！老淮！你上鸡毛厕所啊？回来！你先去！”

红儿无语地看着在那边儿撕把推让的三人，侧头，将目光放在了刚刚溜过来的图图妖和图大卷身上。

她俩正在猛造宝宝和莫莫的饼干。两个小人儿让开在一边面面相觑。

“你俩先来。”红儿宣布了她的决定。休息区那边的争吵立刻停了，恢复了其乐融融。

“哦？”“呃？”

图图妖和图大卷懵逼抬头，迎上了红儿的目光，嘴里的饼干都忘了嚼了。

“我俩？”图大卷指指自己，又指指她的女儿。

“对。”红儿点头。

“不，不不……我是艺术家，打架什么的，真是太粗鲁了……”图大卷连连退后，表示打咩。

“两个选择。”红儿挑挑眉，“你可以不接受训练，但要接受抽血，给其他人治疗用。”

“你的异能很奇怪，和大白差别很大。你竟无法主动施展治疗，看起来和普通人没区别。”

“而除了生命垂危时，你平时的血液居然也有治疗效果，大白就没有这个能力。”

“虽然效果只相当于丁等治疗药剂，但聊胜于无。大白不在，我们很需要能治疗的人。”

“不，不不不……抽血什么的太疼了……”图大卷黑亮的俏脸霎时白了几度，转身就要跑。

红儿消失在原地，在她面前截停了她。

“不让你白干，发工资，大白的工资归你。”

“可是……”

“不接受抽血也无妨，那就接受格斗训练。我说了，二选一。”

“我选择抽血。”图大卷满眼壮烈，毅然点头，表示没有贡献光吃白食的日子真是太糟糕了，她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好。”红儿看向图图妖，让她上来训练。

“啊？”图图妖一愣，“我的二选一呢？”

“你没有二选一。”

“我嘞个豆……”图图妖右手抄起一把饼干，左手亮白光画方框，眼看要跑路。

红儿一把薅住她的脖领子，拖着她就走进了“红儿格斗班”的区域。图图妖右手的饼干撒了一地。

“啊啊啊！不要啊！”

“哎呀！别打！别打！”

“我嘞个豆！呜呜呜！呃呃……疼啊——”

画面凶残，吓得图大卷抱着饼干盘就跑了。

莫莫悄悄捡起那把落地的饼干，一共六块，她拍掉灰尘，让它们以诱人的姿态躺在手心。

完成这些工作后，她却是愣住了，不知接下来该干什么。

她微微侧头，见宝宝正在看她。

但又好像是错觉。她眨了下眼，宝宝又在看别的地方了，好像从没看她似的。

小小莫莫，可笑可笑，她怎能看懂宝宝这“眼神大师”的段位啊！

莫莫发愁，甚至惶恐起来，这些饼干该怎么处理呢？

她刚才都说了她不饿，那她干嘛还要捡起来拍干净呢？

她既然不饿，那就不应该吃。那给谁吃呢？别人会吃掉在地上的食物吗？这会不会惹人厌？

她愁坏了，就攥着饼干踌躇不已，恨不得把它们重新扔回地上去，假装从没捡起过它们。

另一边的宝宝也愁坏了。敏锐的她了然了很多，比如莫莫是喜欢吃饼干的，只是不好意思；比如莫莫此时很纠结，纠结的点她也大概懂。

可是该怎么处理呢？

这个情景，应当由她来处理吧？

“可以，给我一块吗？”宝宝“忽然”看向莫莫，看着她手中的饼干，拙劣地、欣喜地故作惊讶。

“我……我还以为没有了……都被吃光了……”宝宝结结巴巴，又一次没有底线地将图图妖和图大卷竖立到了二人的“对立面”。

“奥，好……”莫莫将六块饼干尽数递向宝宝，却在交接时停住了手，“这些……是从地上捡起来的。”

“不然白瞎了……”她往后缩了一下手。

“不过……我拍干净了。”她又往前伸了一点。

“没事的，我以前都没饭吃呢。”宝宝伸手接过饼干。快速的，好似大大咧咧的，立马咬了一大口的。

宝宝只拿了三块儿，莫莫的手里还有三块儿。

“我吃不下六块儿，你吃吧，不然白瞎了。”宝宝趁机说。

“不是……不是白瞎了才让你吃的……也不是……呃……”她忽然意识到了错漏，一时难住了。

莫莫也握着饼干不知该怎么办。

她们两个的好意彼此都懂，但就是不善于交融。

“我回来了！”江流噔噔噔蹿入地下室，路过莫莫时，他伸手就夺下了三块儿饼干一股脑塞入了嘴里，嘎嘣嘎嘣嚼，嚷嚷着：“让特么我吃！”“小小饼干，拿来拿来！”

莫莫和宝宝如释重负。而不要脸的江流也遭到了众人的声讨。

“我嘞个豆……”惨兮兮的图图妖被红儿扔了出来，一条翘起的腿儿一抽一抽。

红儿薅着江流就要开展格斗课程。“正好，下一个你来。”

“等会儿等会儿！我有正事儿！我有事儿要说！”江流扒着桌子奋力抵抗。

红儿松开他。

江流刚脱离危险，就扫到了刚才飞过来的那个东西，一看，是图图妖。

“一千五百布鲁！那么多钱！你居然都给花了？！”他面色陡然扭曲了起来，在这几天里第五千多次冲图图妖发起了苦大仇深的控诉。

“你赔！你特么赔！”

“你赔啊！！”

吓得图图妖挤出力气，手脚并用地爬远了。

图图妖一消失，变异的江流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静了下来。

“你有什么事儿要说？”红儿问。

“上学的事儿搞定了。”江流缓了缓，彻底恢复了正常，宣布道，“明天，宝宝，莫莫，博博，老疯，四个人去上学。”

砰！

跑步机上的淮中恰好透支晕厥，被甩下了跑步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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