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循声望去，只见一只瘦骨嶙峋的大黄狗，被围栏锁在一处假山洞里，正巧与陈三两面面相望。

“嘘！”

也不知怎的，陈三两竟鬼斧神差的冲它做了个禁声手势。

谁知下一秒，狗吠声戛然而止。

“咦？”

陈三两不由得瞪大了眼珠，某一个恍惚，他竟从狗眼中看到了几分智慧的光芒，尤其是它还冲着陈三两多眨了两下眼睛，好似再问：“嘿，人类，你来干啥？”

“卧槽！”

陈三两禁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甚至一度怀疑今晚喝的会不会是假酒。

他本想凑近再观察几分，可是刚刚的狗叫声，已是引来了一队巡逻兵，为了不打草惊蛇，陈三两只得收起好奇心，赶忙转身快速撤离。

“汪汪汪……”

狗叫声又响起，不过声音却温柔了许多。

临翻出墙檐的那一刻，陈三两又回头瞭望了一眼，那狗使劲地摇着尾巴，嘴巴呜咽轻嚎，好似在说：“嘿，人类，快回来，麻烦你把我救出去……”

“卧槽！”

陈三两一瞬脸都黑了，不得不认为今晚喝的确实是假酒，虽不致醉，但害得他都出现了幻觉。

“汪汪汪……”

大黄狗依旧在低嚎不止，可是陈三两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

来时路，归时途。

当梧桐百姓还在沉沉入睡中，陈三两已悄无声息地走了个来回。

他快速闪进莫宅客房，神情依然难掩震惊，通晓人性的动物他也见过，但是能清晰表达出话意的黄狗却是闻所未闻。

唐小芊听得声音坐起身来，看到陈三两安然无事，她才终算放下心来，低声唤道：“公子，怎样？”

陈三两纠结片刻，也不知该如何阐述今夜见闻，毕竟实在太过荒谬，索性道了句：“明晚再去，睡觉。”

唐小芊没再细问，悄悄退出客房。

陈三两仰躺在床榻上，一时竟迟迟难以入眠，辗转反侧了半宿，才在黎明时小憩了一会儿，谁知竟又在梦里梦到一只大黄狗对他口吐人言：“嘿，人类……”

日上三竿，朝阳灿灿。

唐小芊轻叩房门，柔声唤道：“公子，时辰不早了，该起床了。”

房内无声应答。

她又连唤数声，陈三两才珊珊起床，揉着惺忪的双眼走了出来，唐氏小队恭敬站成一排。静等今日指令。

陈三两扫视一圈，问：“怎不见莫问？”

唐小芊道：“回禀公子，莫问已被封为红莲护法，今儿清早随他哥去东郊教场训练护教兵丁了，说是晚上才回。”

陈三两点点头，又抬头眺望了一眼红莲法堂的方向，沉声道：“从今儿开始，按照既定方案施行吧。”

“喏！”

唐氏小队齐声领命，然后三三两两走出了莫宅。

安排完善后，陈三两本想回房补觉，梦中跟那黄狗畅聊了许久，让他深感几分疲倦，刚一回头，唐小芊却已端来了早餐。

“公子，刚煮的米粥，趁热。”她道。

“好吧……”

陈三两不好推辞，只得坐了下来，喷香稀烂的小米粥，配着一碟酸辣爽口的小咸菜，让他微微恢复了点精神。

在他用餐之时，唐小芊又殷勤地叠好被褥，在脸盆中倒好温水，柳枝、牙粉也摆在了盆边，陈三两无奈苦笑，算了，不睡了。

吃罢早膳，洗漱完毕，主仆二人走上街头。

空阔的大街小巷，依然是满目凋敝。

犹记得初任江流时，也是这般萧瑟光景，但江流百姓还尚存苟且偷生之志，而梧桐百姓却是个个浑浑噩噩，宛如一具具毫无生机的行尸走肉。

唐小芊看着头皮发麻，小声询问：“公子，怎都变成了这样？”

陈三两低声道：“这便是‘三期末劫’之毒害，小芊，设身处地，若你相信世间即将毁灭，你会怎办？

唐小芊想了想，道：“吃，喝，玩，乐，可劲儿疯！”

“那疯完之后呢？”

“等死呗。”

“他们便是如此！”

唐小芊微微一愣，随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人之身体，心死如灯灭，无光可亮，也就不再迸发生机，毫无生机希望的人，即便活着，也跟死了没有区别，梧桐县这些百姓，现在与其称呼为“人”，倒不如称之为“活死人”更为恰当一些。

第40章

当下，两人再也没有了继续游逛的兴致。

日头还早，莫宅中又无趣，陈三两便问：“小芊，你可知莫氏兄弟是在何处训练红莲兵丁？”

唐小芊点头道：“知道，就在东郊的教场。”

“走，去看看。”

“好嘞。”

两人重新回宅牵出马车，一人执鞭驾马，一人躺在车厢内补觉，车轮碾着破败的石板路，晃晃悠悠地向着东郊驶去。

不多时，一路颠簸，马车缓缓抵至目的地。

“哼！哼！哈！嘿！”

隔着老远的距离，便能听到一阵阵激昂的操练声入耳，陈三两跃下马车踮脚瞭望，只见

一队队男兵排列有序，挥舞着手中长矛，正奋力演练着阵法厮杀。

刺，收，再刺，再收……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陈三两瞧着眼熟。

唐小芊笑道：“公子，这是照搬的咱家阵法，名曰‘长矛矩阵’，每十六人为一队，呈四面方向，每面皆有两排长矛可同时刺杀，上一次漫山红谷之战，红莲教徒就是惨败与此阵法之下！”

陈三两点点头，也不禁笑道：“他们学得倒是快！”

唐小芊讥笑道：“快是快，可惜，未学到精髓。”

长矛矩阵乃是重兵战阵之一，兵士须标配铁铠重甲才方能展现其威力，江流县生铁储备不足，新兵又训练强度不够，这才没有配置重铠，若是单靠长矛结阵，两军对垒之时，仅需弓弩手一轮攒射，兵士就得全部身亡。

教场上，莫氏兄弟也远远地看到了陈三两，一同走来，莫道先拱手笑道：“林老弟，这是无事来看看？”

莫问也拱手唤了一声：“林大哥。”

陈三两颔首回礼，含笑恭维道：“今日特来一览护教兵丁之雄姿，果然威武不凡，看来攻下江流县指日可待矣。”

莫道笑道：“林老弟这话我爱听，我可是足足训练了两千精兵，再加上县内还有数千教民，待到明年开春，攻下一个小小江流易如反掌！”

唐小芊听着直撇嘴角，莫问也是略有几分尴尬。

陈三两则是点头附和道：“兵法有云，十倍围之，五倍攻之，两倍战之，莫大哥果然深谙兵法之韬略，真让兄弟我敬佩不已。”

莫道哈哈大笑，热情地揽着陈三两的肩头，指着教场的兵丁道：“林老弟，你见多识广，你且多看看，还有何指教否？”

陈三两煞有其事的观摩一番，忽的皱起眉头道：“莫大哥，指教不敢当，毕竟在下不善军阵操练，不过在我们商道有句俗话，叫——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莫道不解，询问：“何意？”

陈三两便道了个故事，“曾有一学徒去集市买马，他不识得哪匹是骡子哪匹是马，老师傅就教他，骡子能负重，但不善跑，两匹拉到大道上跑一跑一辨便知。”

莫道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林老弟的意思是，看兵丁训练的如何，还得拉上战场试试才行，对，确实是这道理，不过……”他接着话锋一转，道，“咱明年开春才去攻取江流县，这时节我去哪里寻战场来练兵，难道先去攻打上游府不成？”

他话刚说完，唐小芊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乐了。

陈三两也有些忍俊不禁。

上游府雄踞数县之地，兵多将广粮丰，它不挥兵攻伐梧桐县已经很不错了，你还主动去攻打，就凭梧桐这点兵力，顷刻间不得给你灭得干干净净？

莫问不忍看阿哥出丑，赶忙出声道：“阿哥，上游府兵力至少两三万，咱现阶段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莫道摸着后脑勺憨憨一笑，又问向陈三两，“不知林老弟可有好的练兵地吗？”

陈三两故作沉吟一番，才慢悠悠地道：“我听闻桃源县里盗匪猖獗，百姓们民不聊生，咱们何不以剿匪之名行练兵之实？”

莫道猛一拍大腿，喜道：“对啊，如此既能练兵，还能广招信徒，一石二鸟，林老弟，你这主意真是妙啊，我这就去向教主禀报，必为你请功！”

他说着就匆匆辞别三人，快步向着红莲法堂跑去。

陈三两望着他宽厚的背影，转头冲莫问笑道：“你阿哥脾气耿直，我很喜欢，希望以后他也能为我效力。”

“好，我记下了！”

莫问点头应下。

如今的莫问早已幡然醒悟，对红莲邪教更是深恶痛绝，此前谋划智取梧桐时，他便毛遂自荐，希望能够跟随陈三两解救更多的愚昧百姓。

初时，陈三两并未答应，坦言对他信任不足，他便求着林婉儿为他做保，最后还是看在自家妹子的面子上，陈三两才勉为其难地带上了他。

只是没有想到，他一母同胞的阿哥，竟深得红莲教主的信任和器重，而他也借此成功打入敌人内部高层，现在来看，倒也不失为一招妙棋。

既是妙棋，当然得有妙用。

陈三两建议转战桃源县剿匪，表现看似是为红莲教着想，实则是想靠强盗来消磨护教兵丁的数量，即使真助红莲教攻下了桃源县，那也不怕，只要莫问能成功策反莫道，或是在威望上取而代之，那时无论是护教兵丁还是桃源县，最后都将属于他陈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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