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老师。

  夏油先生。

  咒术师先生。

  杰。

  一声声近在耳边的呼唤几近低哑，夏油杰厚实的耳垂开始漫上热度，铺天盖地的恶念犹如潮起潮落，身体真正反应过来之前，奇异的心情一寸一步将湿疣般的毒瘴压到警戒线以下。

  夏油杰侧了侧脸颊，眼神里的泥泞稍稍褪去。

  青木琉生到底是在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

  脸皮真厚。

  “心情好一点了？”青木琉生问：“发生什么了？”

  “……”

  他原本是不想让这种事情影响青木琉生的心情的。

  “美美子受伤了。”

  “很严重，如果不是硝子到得及时……”

  很可能会撑不到返回学校治疗。

  “猫怨”，传说中寄生在人类心尖上的怪物，只要将猫怨放在富贵者、健康者、美貌者的身上，它就能顺着鲜血寄宿在宿主身上。

  心头如同针刺的疼痛，心脏骤停的痛感，猫怨会在第七天将宿主的心脏吞噬殆尽。

  从那一刻起，释放猫怨的人会获得其宿主的财富、健康或者美貌。

  美美子和菜菜子的任务目标就是它，而青木琉生提供的眼镜里并没有猫怨的资料。

  “是首次出现的咒灵，它本没有实体。”

  “美美子以为自己用术式捆绑住了它，可……”

  被他宠着长大的孩子，浑身是血的躺在咒灵爪下，那一刻夏油杰似乎听到了自己理智崩裂的声音，而现实就是往往祸不单行。

  不过十来分钟，青木琉生和一年级的学生们陷入了特级咒胎的领域，而咒胎……

  孵化了。

  “琉生。”

  夏油杰低声喃喃着，刚好缓解一分的痛苦再次漫了上来，他怀疑着普通人存在的意义，却又无法否认青木琉生的存在。

  可他在与青木琉生重逢之前，并不会有这种几乎贴近灵魂的动摇。

  当一颗种子成长成参天大树之前，也是夏油杰本人放任了这颗幼苗坠入春风的怀抱，是他放任了足以动摇心神的人靠近。

  可是，何止摇晃心神。

  背身温热的躯体，透过衬衫能充分体会到的心脏跳动，修长结实的手臂束缚腰间的力度，脖颈上能感受到的呼吸声。

  脊背紧贴心脏距离，夏油杰的肌肉甚至能描绘出青木琉生胸口附近那枚戒指的形状。

  他无法拒绝青木琉生的靠近。

  在他的灵魂疯狂叫嚣着毁灭普通人的同时，他却连推开青木琉生的勇气都未曾聚集起来。

  不，应该是已经拒绝过一次，所以无法真的实施第二次。

  “对不起。”

  青木琉生的指尖一直是带着病态的冰凉感——那是自然，毕竟他从遇见夏油杰开始就一直病殃殃的，当这双手浸着冷意一直捂住夏油杰的双眸。

  世界真正黑暗下来了，但那双手的存在感却挥之不去。

  “对不起。”青木琉生低语着。

  “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吧，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找原因。”

  迁怒没有意义，夏油杰逼着自己冷静，他拽了拽附在眼前的手，隔着掌心睁开了眼。

  ——他无法心安理得接受青木琉生给他制造出来宁静，这样就如同他向世界认输一般。

  “对不起。”青木琉生松开手。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非为美美子和伏黑惠的遭遇而感觉抱歉，因为这不是他造成的错误。

  只是，面对亿万个世界里只有死亡一个结局的夏油杰，这一刻，青木琉生蓦地意识到——

  或许并非有那么一个人觊觎着夏油杰的性命，而是，夏油杰自己放弃了整个世界……也说不定。

  所以青木琉生的歉意只是因为，即使知道了这种结局，即使知道夏油杰厌倦世界，青木琉生也想要强行留下他。

  以及，为了留下他，青木琉生可能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对不起，是我的错。

  墨绿发色的男人在心里默念着，他已经道过歉了，所以他不会回头。

  就算亿万个世界的夏油杰都对世界感到失望，那么即使是第亿万零一次，青木琉生也要掀翻来过。

  ……就算，就算是死后会下地狱，他也要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将夏油杰压在人间。

  ……

  叫嚣的男人和哭泣的女人们已经被警察们带走，一年级的学生们也包扎完毕，伏黑惠恰好打开了车门，正准备回学校见家入硝子。

  “要回去了？”

  “嗯。”

  “那我打算逃班了，夏油老师呢？”

  “逃班？”

  就着这个姿势，眼神无波无纹的青木琉生不动声色地开始耍无赖。

  “夏油老师现在被我绑架啦，跟我走吧。”

  他伸出手比了个手枪的姿势，指尖抵在咒术师的太阳穴上，跳跃不已的声线似乎与古井无波的眸子截然不同，里面满是期待的色彩：“首先，麻烦老师召唤出能飞的咒灵！”

  “……”

  “……你这算是哪门子绑架？还要被绑架的人提供交通工具？”

  “没办法，这一点杰就纵容一下我吧。”

  说不清算是纵容还是共犯，夏油杰招来咒灵，被绑架人认命带着绑架犯飞上天空。

  目标——东京咒术高专。

  夏油杰：……

  这不还是回学校吗？？？

  “没办法，实验室被搬到了学校嘛。”

  夏油杰：“你除了实验室就没其他地方去了吗？”

  出乎意料，青木琉生赞同了：“我确实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啊，实验室在哪，我就在哪。”

  从离开彭格列开始，最初是夏油杰在哪他在哪，然后就是实验室在哪他在哪，他本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容身。

  话是这么说，但青木琉生并不是在抱怨。

  做个普通人已经很麻烦了，遵纪守法敬老爱幼各种社会规范层出不穷，在夏油杰不在身边的情况下，再进一步让他真正融入社会那是想都别想。

  机械和科学的社会里生存下去，就是他失去夏油杰之后唯一认定的道路。

  他乐在其中，也不觉得孤独。

  但丸子头的咒术师倒是狠狠的酸涩了一把，仿佛随口一提的调侃突然戳到了同伴的痛处。

  他欲言又止，又有点子不知所措。

  “但是，这一次可不是要回去做实验。”青木琉生换了个方向，将夏油杰拉近一点：“有个小礼物，给杰看看。”

  这段时间，青木琉生所谓的小礼物几乎已经遍布整个高专，每个学生手头都有来自技术专家的各种试验品。

  有的效果满分，有的副作用比作用还大，作为受伤最深的校园环境，那个月的维修费几乎翻了好几倍，最终在夜蛾正道的咆哮声里，小家伙们才勉强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所以这一回……

  “不是武器，也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青木琉生不满地将夏油杰的脸捏成小鸡嘴：“杰就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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