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金院。

  和徐舟家一对比，这里的装潢简直可以算得上朴素。

  但灯光暖黄，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暖气没开，这房子在郊区，天然气并不方便，地下室还是烧的锅炉，要等到全屋暖起来，得好几个小时。

  夏纪从行李箱中翻出一张毯子，盖在棠果的腿上。

  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动作温柔的像摸一只壁炉上咕噜噜的猫。

  这才转头对着徐舟和陆昊宇：“饿了吗？”

  两人跟鸡崽似的点头：“饿饿饿！”

  夏纪在通讯录里翻了一圈，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餐厅送餐，这里太偏远了。

  他叹了一声，社会发展还是差那么两年啊。

  “附近有个综合超市，祈祷它现在还没关门吧。”

  “芜湖。”陆昊宇和徐舟两人鬼叫了一声，从沙发上弹起来，“走走走，今天除夕呢，必须开一顿大的。”

  夏纪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灵魂拷问：“会做饭吗？”

  ……

  离综合超市关门还有最后30分钟，几人互看了一眼，一人推了个购物车往里面猛冲。

  这间超市跟他们平时去的超市并不相同，一点也不冷清，也没有几个人围着一人服务的那种烦躁感。

  到处堆满了年货，配上打折宣传，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有点新奇，又有点好玩。

  好像为了抒发心中的郁郁，徐舟见什么拿什么，不一会儿就装满了整个购物车。

  陆昊宇也不甘示弱，追着乱买。

  夏纪手推在购物车把手上，笑着看棠果举起一瓶番茄酱认真的看上面的介绍。

  “包饺子真的需要番茄酱吗？”她问的疑惑且认真，模样过分可爱。

  夏纪肯定的点头：“我妈说的，应该没错吧。”

  他顿了一下，又问：“你会做饭吗？会不会太麻烦？”

  棠果将番茄酱放了回去：“简单的，我还是能做的。”

  见夏纪一直盯着她，她又继续补充：“炒饭，烩面，面条，汤圆，饺子，这些简单的，我还是会的。”

  “我现在就要吃。”

  “啊？”

  ……

  几人狠狠的花了一大笔，夏纪倒不心疼钱，只是抄着手看着他们：“这么多东西，怎么提回去，我们可没车。”

  徐舟举起一截甘蔗：“杠杆原理听过没，我们扛回去。”

  “嗯，像挑担的。”

  棠果也拿起一截甘蔗，“没准真行呢，距离也不远。”

  被夏纪带着，少女也活泼了不少，棠果的眼睛像猫一样瞪圆了，被这样的眼睛看着，简直可以把星星都摘给她。

  他嘴角微微翘起：“那走。”

  ……

  棠果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夏纪想去帮忙，被棠果坚决的哄了出来。

  他想不明白，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吧，无非就是多放了点盐，多放了点芥末，多放了点辣椒……

  百无聊赖只好倚在门框上看她。

  袖子挽起来，露出藕一样的小臂，面粉被她搓圆搓扁，乖巧的不像话，电视打开着，里面放着春节联欢会，吵吵嚷嚷，没人看，但很热闹。

  徐舟和陆昊宇在洗衣间洗刷新买的四件套。

  夏纪真有一家子的感觉了。

  不过很快他就感受到了父亲的烦恼。

  “鸡哥，陆昊宇那个白痴，把所有的被单都染色了。”

  夏纪：“？”

  “我让他别买大红色，他不听，非说过年要红红火火，这下可好，所有的床单都变成粉红色了。”

  “谁叫你买白色的了，大过年多不吉利，这染了正好！”

  烘干机嗡嗡的转动，也盖不住两人的争吵。

  夏纪：“……”

  以后还是生女儿比较好。

  棠果适时端出了饺子，打断了他们的打闹，几人没坐餐桌，直接围着茶几，坐在地毯上。

  陆昊宇将每个杯子倒满可乐：“来来来，兄弟姐妹们走一个。”

  徐舟喝了一口，忽然眼睛就红了。

  所有人停下手，没有说话。

  “我决定，去举报我爸。”

  陆昊宇：“？”

  他想接一句父慈子孝，又觉得不适合，安静的选择闭嘴。

  “你想好了？”

  徐舟没有回答。

  棠果将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些，在安静的间隙突然说：“我昨天，偷了家里的钱。”

  陆昊宇和徐舟：“！！！”

  偷窃，这词无论如何都很难和面前的少女联系上。

  震惊之余，听见棠果继续说：“我爸常年在外赌博，欠了很多钱，过年走亲戚，都会被人轰出来的那种。

  昨天赢了钱，叫了一堆人在家里喝酒，我被他们吵的睡不着，到了半夜，忽然没声了。

  我怕他们喝死在家里，就开门看了看。”

  “半夜？冷吗？”昨晚温度在零度以下，棠果家既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

  没想到夏纪奇怪的关注点，棠果忽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冷的，手都冻红了，出门一看沙发椅子上都躺着人，我爸卧室门敞开着，那一刻我忽然很后悔。

  后悔把钱给他，所以我跑进去，把钱拿了回来。”

  夏纪对棠果家的情况了如指掌，听见她自己说来，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有时候我在想，我身上一定也是有恶劣基因的，不然怎么做起这种事来，那么自然，你知道吗，我偷完钱之后，还把多余的钱塞在了他那些牌友身上，就怕他怀疑我……

  我的梦想一直是去北京，但有时候我又会想，努力到底有没有用，像我这样的人，到底配不配。”

  鼻子有点发酸，棠果揉了一下。

  “可是就在今早，我想明白了，人无法选择出生，但可以选择怎么活着。

  我会去联系Miss越，以后我就长期住校了，节假日也不回去了，等我考上大学，就彻底与那里告别了。”

  那个家好像泥淖，从根部开始腐化她，如果不全力以赴，她也一定会烂掉，她不想这样，也不想自己的朋友也这样。

  她想告诉徐舟，你也可以自己选择。

  徐舟把眼泪憋了回去，连小女生都明白的道理，他徐舟还做什么幻想。

  他其实不太看重钱，尽管有家里没有缺过的原因。

  他的同学也普遍富有，家里给车给房的很正常。

  不是他们买的这种廉价房产，是真正的市中心庄园。

  连一个月几万零花钱说出去，也是会被问，犯了什么错误啊，家里罚的这么狠。

  像夏纪的这些小打小闹，夏叔叔没有逮着他胖揍一顿，无非也是觉得这几个钱不算什么。

  有人生下来就光鲜亮丽，有人蝇营狗苟无奈喘息。

  公平吗？

  这好像是个哲学问题。

  自己已经享受过了，那么剩下的责任也该负起来！

  他豪气冲天的举起手中的可乐杯：“我也要努力考上大学，再也不回去了！干！！！”

  夏纪没理会他，目光落在棠果身上，看见她乌黑水润的眸子，看见她纤细微颤的睫毛，像身上拢着脆弱壳子的瓷娃娃，努力掀开自己的外壳，展示自己的倔强。

  他一直都知道，棠果，有多努力。

  他凑过去，小声的在棠果耳边：“新年快乐。”

  陆昊宇撞了他一下：“有什么话是兄弟不能听的！”

  他一撇嘴，喝了一大口可乐：“大家，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

  随后所有人转向夏纪，伸出了手掌：“恭喜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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