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深，路灯被笼罩了暗黄色，窗外的雪不停的落下，一切寂静无声。

  “我听你哥说了，你男朋友是个演员，能从你哥嘴里听到夸奖的话很是难得。”

  “你和他感情还稳定吗？”

  李美好嘴角勾起，“嗯。”

  “等他事业稳定下来，我们打算结婚。”

  苏瑾看着李美好的笑容心里算是些许的欣慰，“记得要邀请我啊。”

  李美好甜蜜一笑，“好。”

  “苏医生。”

  “嗯？”

  “我发现自己，一旦发生什么让我痛苦的，把握不住的事情，我第一反应是我要走。”

  苏瑾看着她，“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

  “你只是小孩性格，爱逃跑，害怕面对而已，不要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要想着什么做了，可以让自己快乐起来。”

  李美好浅浅一笑，她喜欢苏瑾医生对于心理和情绪的理性分析，让她觉得自己并不糟糕。

  苏瑾贪恋梅子酒酸甜口感，不知不觉有了些醉意，原本清亮嗓音也含含糊糊。

  “我在告诉你一个心理学上小秘密。”

  “很多人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会通过表达爱意来替代表达沮丧。”

  “如果身边的朋友，突然向你表达爱意和思念，多半是他情绪被击溃，想通过表达爱意，因为他有可能在坠落，迫切需要被温柔的接住。”

  “而你，可能是他唯一信赖的人。”

  小酒馆馆灯光暖黄温暖，酒的香气弥漫在不大空间里，让人上头的恍惚。

  “我去一下卫生间。”

  望着对面的空荡荡的位置，李美好耳边发出嗡鸣声，好像看见姜唯一的脸。

  他的脸颊有些微红，看向她的时候眼眸依旧明亮，微微勾起唇角，一深一浅的酒窝在他脸颊跃起。

  她恍惚中突然想起2012年冬天，深夜他打来的那通电话。

  他说：“我好想你。”

  自然界天然的展览，比得过人类任何的精心策划，漫天飞舞的蝴蝶，美得像一个梦境，像秋天的一场落叶。

  黑曼金斑蝴蝶，世界唯一迁徙型蝴蝶，他们聚集在一起，是为了长达，4000多公里的漫长迁徙，从秋天开始它们就会启程，从北美到加拿大，迁徙到温暖的墨西哥。

  然而，一只蝴蝶的寿命只有十几天，需要完成这场迁徙，三代到四代，为了生存而开启的旅程，旅途中伴随着死亡，然后又有新生，周而复始。

  等来年春天，重新踏上新的回家之路。

  姜唯一扬身处在百米外高空，身后的窸窣声打破暗夜的寂静，他将自己藏在了天台角落。

  那是他第二次遇见李美好。

  第一次是在韩城的医院外的十字路口，绿灯亮起她从人群里走来，落寞瘦削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她刚失去为了接她来韩城上学不分昼夜的努力开大货车的父母。

  而他因为亲眼目睹母亲自缢导致遗传性抑郁症复发，休学了一整年，每天都来医院进行心理治疗。

  他不知疲倦仰着头注视她的举动即使脖子酸疼。

  李美好站在了他刚刚所处的位置，想要结束自己生命，他从后面出现叫住了她。

  “再试着活下去，好不好？”

  他像是对她的劝解，也像是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我在天台上，见你一个人站在这里，还是觉得应该有人站在你的身边。”

  “活下去。”

  后来，姜唯一有意无意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春夏秋须臾，春天的樱花，夏天的可乐，秋天的红酒，还有冬天来不及看的那场雪。

  2012年，夏末。

  苏瑾看着个头蹿的比自己高的姜唯一，忍不住踮了踮穿高跟鞋的脚，“一个暑假不见，长这么高了。”

  姜唯一恬静笑害羞摸了摸后脑勺，少年感的清澈明朗让他熠熠生辉。

  “还好吗？”

  “遇见她，喘不上气的感觉减少了好久没有耳鸣，心脏的钝疼少了些，手……”

  姜唯一将手举了起来凝眸看了看勾唇角，“也不抖了。”

  苏瑾点了点头，“小子，如果知道早恋可以让你这痊愈这么快，我还废什么口舌。”

  2010年，秋。

  “她拒绝你了吗？”

  姜唯一淡淡摇头，“我不知道。”

  “我写了封信给她，可是她好像更想跟我做朋友。”

  苏瑾眉头轻皱，“她避而不谈吗？”

  “不知道……只是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2010年，中秋。

  “我讨厌蝴蝶，分明短命，却又告诉世人要长相守，在短短两周时间里爱上一个人后离去。”

  “随时会被抛弃的玩物。”

  “唯一，最近的药有按时吃吗？”

  姜唯一脸一半被散落太阳光之下，一半映入阴暗下，“有。”

  2012年，春。

  “我瞒着所有人偷偷爱她。”

  “为什么不告诉她？”

  “你觉得这是人的眼神？”

  姜唯一指着自己的眼睛，“你觉得这是活人的眼睛？”

  “我这叫活着？”

  那双桃花眼宛如干枯的枯井毫无生气，破碎不堪的灵魂。

  他将面前的东西通通砸碎，将散落在地药瓶踩了又踩。

  许久。

  苏瑾走近了他，“姜唯一，好一点了？”

  姜唯一慢慢弯下身子开始捡起地上散落的物品，然后抱歉说着对不起。

  苏瑾一把拉起了他，

  “你的抑郁症是生理结构上的，脑部里面的化学物品不平衡引起的心理疾病，所以你每天晚上都失眠，每次发病就会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被捏碎了，痛不欲生。”

  “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很坚强的孩子。”

  姜唯一苦涩一笑，“我的结局…最终会不会跟我妈一样呢？”

  刘医生握住了他的手，“不会的。”

  “去做一些你想要做的事，让你开心的事，这样对你的情绪有所帮助。”

  他淡淡的摇了摇，“我试过，只是当时某一瞬间，可是过了那一瞬间，就好像掉入冰冷的海里。”

  “那能让你快乐的人呢？”

  “有，但是我不敢赌。”

  他淡淡一笑，“其实大家说想死，只是想结束痛苦，而不是生命。”

  “反复割开又结痂的皮层，刀锋划落绽放猩红，大量产生的多巴胺，才能竭力维持一颗跳动的心脏。”

  “好累啊。”

  “我的痛苦源自于，这所谓鲜活的生命。”

  “不是这样的。”

  “孩子，去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吧。”

  2012年  冬。

  “我好像一个偷窥者，看着她融入我带给她的世界，站在她不知道角落里，看了她无数次。”

  “小心翼翼偷看着她的幸福，那是我未曾拥有，也从未拥有过的甜到我心尖上的糖。”

  “为什么不去给她幸福？”

  姜唯一眼圈泛了红声音低沉轻颤，“在我身上强烈的爱和稳定的情绪注定无法共存。”

  “如果我们只是朋友，会是个情绪稳定且幽默风趣的朋友，但如果我们是恋人，我将会是个疯子。”

  苏瑾沉默了。

  2013年  冬。

  李美好外婆去世一周，姜唯一出现在了李美好家那条巷子的尽头。

  姜唯一决绝的又一次拒绝了她。

  因为他挑了一个自杀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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