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飞行谷，秦至便一路往西。

  那是火荣山的方向。

  他并非急着赶路，而是慢悠悠走着，遇到了宗门的弟子便避开，遇到害人的魔修便直接杀了。

  一路上也灭了不少与魔修勾结的宗门。

  但没人知道他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他残忍嗜杀的一面，甚至关于他的传言已经传遍了整个仙修界。

  谢如真也一定听说了他的凶残吧……

  这样也挺好的。

  又灭了一个与魔修勾结的小宗门，一路吓着那些村民到了更安全的宗门附近后，秦至便回头继续朝着火荣山的方向前进。

  他站在悬崖边上，看着火荣山的方向。

  从这里继续往前，便几乎没有宗门和村庄了，是一条孤独的路。

  也注定是一条死路。

  秦至下意识摸了摸脖颈上的麒麟石，那麒麟石还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在安抚他。

  但如今的秦至并不需要任何安抚。

  他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继续往前走。

  *

  穿过深山老林，穿过毒瘴迷雾，穿过山川与河流，踏上了白茫茫的雪地……

  暮云山上终年白雪皑皑，这里……是一眼望去却不见尽头的冰天雪地，而冰天雪地之下埋葬着数不清的白骨。

  冲天的煞气在地下形成了一股暗流，在秦至踏上这方土地之时，便开始发出桀桀的笑声，随即便是孩童刺耳的哭声和犹如鬼魅一般的叹息声。

  有人在地下悄声议论着，也有人试图发出求救声，隐约还能听到女子一边笑着一边歌唱着……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给秦至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顿住了脚步。

  抬头，望着雪花一片片落下。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路，好像他看到过很多很多次。

  就好像这条路，他一次又一次地走过，但却因为结局没让某个人满意，他不得不又重新走一遭。

  可是……

  秦至迷茫地站在这带着不祥气息的冰天雪地中，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两个身影在这暮云山打斗的场景。

  一人白衣胜雪，一人玄衣纷飞……

  他好像真的来过这里。

  可模糊记忆里的那个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是带着滔天恨意的，目为异瞳，煞气缠身，只一心要天下人陪葬。

  但此时的他，心中似乎平静了许多。

  他脑海里被迫回忆着的不再是那些遗憾和血腥，而是陪在爹娘身边时的温馨，还有云霄宗那些弟子为了保护他而奋不顾身的画面。

  他直觉自己应该在这里黑化的。

  他应该要在这里入魔的。

  他应该……

  这时候，一道白光从天边朝着这边靠近，落地后，化身成了玉含仙尊的模样。

  其实已经很久没见，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人，秦至总觉得自己才刚刚见过他。

  好像就是在这里。

  他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玉含仙尊却忽然抬起手中的长剑，直至他的胸口。

  秦至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了执剑的那只手上。

  真好看啊……

  他在心里开始默念着玉含仙尊接下来要说的话：秦至，回头是岸，莫要一错再错。

  而也接下来便要说……

  但令人意外的是，玉含仙尊却忽然开口说道：“秦至，跟我回家……”

  秦至一颤，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向眼前之人。

  这不对的，他明明记得他应该说……

  玉含仙尊放下了手中的长剑，他的身体却开始一点点变得缥缈虚无，声音却还是那般温柔，“秦至，跟我回家吧，我说过的，我一定会带你回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秦至滚了滚喉结，原本溢在嘴边要说的话都忽然消失不见了，他像是断了现代傀儡娃娃，终于得了自由，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许久后，秦至眼眶红了，他说道：“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玉含仙尊仍旧站在原地，身体变得越发虚无，“有我在，你可以回头，只要你回头，我永远都在。”

  他说：“秦至，相信我……”

  秦至下意识要朝着对方伸出自己的手，眼眶也红得更厉害。

  可手刚碰到那抹虚无，玉含仙尊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秦至心口一颤，忐忑无措地看着忽然消失的身影，怔怔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错觉吗？

  是梦吗？

  他真的还能被救赎吗？

  他真的……还有回头路吗？

  这冰天雪地里，他能听到的都是尖锐的叫声和哭喊声，漫天的煞气将这冰原完全笼罩住，秦至被包裹在内，无处挣扎，无处逃脱。

  可下一秒……

  他却被困在玉含宫内，双手被锁链缠着掉了起来，身上只着松松垮垮的长款亵衣，墨发披散着，狼狈中又透着几分可怜。

  抬眸时，他眼底仍旧是异瞳。

  一身白衣的玉含仙尊忽然出现，手中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围着他喝药。

  他不肯，偏头不予理会。

  却反被捏着脸，强行以灵力将药灌入口中。

  那药里添加了萃取过后的寒池水，令他痛不欲生，浑身汗水不断，赤红着全身辱骂着。

  可始作俑者却像是完全没看到，把药灌完便离开了。

  没一会儿，他便痛苦得身上的亵衣都湿透了，垂落的墨发也是黏糊糊的，显得他更为可怜。

  秦至迷迷糊糊的，总觉得这记忆不像是他应该拥有的。

  他到底是谁？

  是那个被逼着入魔的可怜弟子，还是已经化身为魔的魔头？

  他如今，到底是正在经历这一切，还是在溯洄里不断体会着这些往事，从痛苦里也慢慢回忆起那些少得可怜的美好？

  秦至仍旧被束缚着，却被人横抱着进入莲花池内。

  莲花池内有寒池水，可以替他一点点清洗身上的煞气，但过程依旧十分痛苦。

  他挨靠在玉含仙尊的胸口，虽然无法动弹，也必须忍受着煞气从身上刮除的痛苦，但他闻着玉含仙尊身上熟悉的气息，竟难得体会到了一点安宁的意味。

  他虚弱地喘着粗气，忽然开了口，“谢如真……”

  玉含仙尊垂眸看他，眼底是温柔和深情。

  而后，听到秦至问道：“……你爱我吗？”

  玉含仙尊抱着人，用自身的法术安抚着他，试图替他消除寒池水带来的痛苦，听到这个问题，也只是用脸颊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脑袋。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

  兴许是因为，在真正的世界里，秦至从未问过这个问题。

  所以，他只能听到玉含仙尊温柔又小心翼翼地抱着他，轻声哄道：“乖，没事了，很快就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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