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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我作八品吏


俞悦说杜牧幸运,人在洛阳,躲过了甘露之变,得以保全性命,然而杜牧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这一切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是个唐人都开心不起来。

俞悦:“如果说宋代文人丢失骨气是从靖康之变开始,那么唐朝文人丧失骨气就是从甘露之变开始。

《资治通鉴》说:‘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宦官气益盛,胁迫天子,下视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

意思就是甘露之变后,唐朝的大小事都由宦官说了算,宰相不过是有个过程而已,可想而知当时的局面混乱到什么地步。

此事发生后,许多文人都作诗纪念。

有幸灾乐祸者如白居易:‘祸福茫茫不可期,大都早退似先知,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在时。’

人生难料,好在我早早辞官润出长安,我的老同僚们白头赴死的时候,我正在香山寺秋游。”

白居易:......

又到了尴尬时刻,还好他现在人不在长安,重点是不在朝堂,不然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尴尬。

九州一色的霜:没事的,乐天大大。不止你一个,悦悦又要开始可汗大点兵了。

俞悦:“有深表同情者如李商隐:‘鬼箓分朝部,军烽照上都。敢云堪恸哭,未免怨洪炉。’

鬼名册上记录的全是朝廷官员的名字,太监统率的禁卫军烽火照耀整个京城,没有人敢为这个悲剧痛哭流涕,只能抱怨天地不仁,使忠臣奸臣都为此事同归于尽。

有义愤填膺者如许浑:‘雪愤有期心自壮,报恩无处发先华。东堂旧侣勤书剑,同出鹰门是一家。’

我对此事深感耻辱,有心杀贼复仇,可惜我报国无门啊。希望昔日同科都能勤习文武艺,毕竟我们都是志同道合的一家人。

总之大家或多或少都对这件事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但也都默契地避开了最核心的矛盾宦官不谈。

而我们的杜牧最格格不入,他写了两首诗,一首是骂李训、郑注的,另一首还是骂李训、郑注的。

不过两首都是长诗,我就不在这里给大家读了,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自己去搜来看一下。”

九州一色的霜:别说,这么一看,大家角度都挺深入的。

草莓奶糖:除了白居易。

始皇大大的狗:角度清奇怎么不算深入的一种呢。

南宋—李清照: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你们这些后人整活的能力。

南宋—辛弃疾:+1

俞悦:“骂李训、郑注不是杜牧对宦官势力的妥协,而是杜牧觉得谋大事不该用小人,但凡皇帝身边有老成持重者,甘露之变都不会发生。

这事之后,唐文宗彻底成为傀儡,自比为周赧王和汉献帝。而杜牧也知道,自己的人生随着国家前途一起黯淡了。

朝廷都是李训、郑注这样的混蛋,自己怎么可能有出头之日,连牛僧孺、李德裕都外放出朝了,自己这种小角色怎么还能有前途呢。

人在洛阳的杜牧过了很久惴惴不安的生活。

‘暮景千山雪,春寒百尺楼。去登还独下,谁会我悠悠。’

最初读到杜牧这首诗时,我以为这就是一首游记写景诗。

傍晚登上敬爱寺楼,看到眼前山峰的皑皑白雪,自己独自上楼又独自下楼,谁能理解我看到这些风景的心情呢。

但如果,这首诗是在甘露之变之后写的,那表达的意思就完全不同了。

初高中的痛苦回忆告诉我们,古人写景永远不会单纯写景。

‘春寒’和‘千山雪’清楚表明,此时距离甘露之变仅仅过去几个月。杜牧黄昏登高,目之所及千山堆雪。

杜牧被寒冷包围着,可偏偏自己是一个人登高,孤立无援,虽然离千山雪还有一定距离,但谁又知道这雪会不会吞没自己呢。

所以杜牧‘悠悠’,既担心国家前途,也担心个人命运。

在洛阳,杜牧还重逢了一位故人——张好好。

当初在沈传师幕府时,十三岁的张好好是当红头牌。时隔七年,如今张好好却在在洛阳城里卖酒。

曾经相遇时,都在人生顶点,如今再相逢却都落魄不堪。

‘洛城重相见,婥婥为当垆,怪我苦何事,少年垂白须。

朋游今在否,落拓更能无?门馆恸哭后,水云愁景初。’

如今洛阳城里再相见,你卖酒时的绰约身姿唤醒了我的记忆。你也认出了我,奇怪我为什么头发已经斑白。

你问我这些年究竟遇到了什么事,问我当初在幕府时的那些朋友还有来往吗,他们都怎么样了。

你还问我如今是不是在人生低谷,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杜牧经不住张好好一连串的关怀提问,直接失声痛哭说:‘沈公去世了,沈公已经去世了。’

是啊,沈传师走了,杜牧的青春也走了。

大和二年,二十一岁的杜牧意气风发,随沈传师走马洪洲。

七年过去,三十三岁的杜牧没有平步青云,而是落了一个闲职,在洛阳虚度光阴。

当初自己就是在洛阳考中的进士,可如今却是‘我作八品吏,洛中如系囚。’这种生活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九州一色的霜:确实啊,他的少时凌云志,在一团乱麻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可笑,是我我也心态炸了。

草莓奶糖:而且怎么说,他也没办法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只能在洛阳浑浑噩噩度日,可不就跟坐牢没什么区别吗,

这话不知道引得古往今来多少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墨客的共鸣,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举杯,遥敬远方的朋友。

明月松间照:难道没有人关注张好好当年只有十三岁吗。

草莓奶糖:虽然确实很不合理,但是古代十三岁已经能议亲了,脱离时代背景看古人没什么必要。

俞悦:“是的,我们今天当然可以想谴责就谴责,不过古人是有自己的时代局限性的,大家听听故事就好。”

南宋—李清照:反正你们会反思,到你们那个时代已经几乎没有这种现象了吧,这就是努力的意义。

俞悦:“照姐说得对,好啦,咱们继续说杜牧大大。

杜牧大大这也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还没等自己的人生稳定,弟弟杜顗那边又出了大问题。

这一年,杜顗的眼疾已经非常严重,杜牧得知消息后,立刻前往扬州去看望弟弟,并且聘请了名医来医治。

可杜顗的眼睛却久久不见好转的,杜牧心系弟弟,一直留在扬州不肯回到洛阳。

按照唐代的制度,职事官假满百日,即合停解,监察御史的官职就这样被杜牧放弃,一直等到杜顗好转,杜牧才给自己另谋出路。”

唐—太宗—李世民:杜卿兄弟之情果真令人感动啊。

刚听完两个好大儿惨淡收场的二凤现在可听不得这个,他直接开始夸夸,希望杜牧那边的皇帝懂点事吧。

那李昂什么人啊,能get不到自家老祖宗的心思吗,不就是无论多久都给杜牧留个职缺吗,安排。

唐—杜牧:太宗陛下过誉了,臣愧不敢当。

杜牧知道,这是自家太宗陛下给自己抬咖呢,这会儿不接就是傻子,他果断打蛇随棍上,先领情再说。

俞悦吐槽:“受不了,还是喜欢大家刚认识的时候,都没有人玩心眼子,你看看你们现在,啧啧啧。”

唐朝众人假装没听见,懒得反驳。

主打一个你说的都对。

好在俞悦也真打算揪着他们的小辫子不放,摇摇头,她继续给观众们讲故事。

俞悦:“这一次,杜牧投身在宣歙观察使崔郸的门下,崔郸就是之前杜牧的主考官崔郾的弟弟。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杜牧又进入了幕府生涯。他从扬州又前往宣州,开始人生下一段旅程。

‘南陵水面漫悠悠,风紧云轻欲变秋。正是客心孤迥处,谁家红袖凭江楼?’

这是他在启程前往宣州的路上写的诗,前面几句看着都还挺伤感的哈,又是欲变秋又是客心孤迥的。

翻译成白话文,大概的意思就是南陵江水缓缓流动,西风紧吹,刘云缥缈,秋天就要来了。

是不是,一听就有那味了,然而正当我们杜牧大大觉得到点了准备开e的时候,突然看到江边的楼上,有女子正在凭栏远眺,他一下子就不伤感了。

大家是不是觉得有点无厘头,有点莫名其妙的,那凭栏就凭栏,他怎么知道这女孩是在看他,对吧。

不过后来我查了一下,发现江边码头的楼阁大多是青楼,所以能倚窗观望的女子八成也是风尘女子。

而且杜牧在《樊川文集》里给这首诗起了另一个名字——《寄远》,如果这首诗是写给朋友的,那它就一点都不无厘头。

有点绕哈,不过如果是这样,这首诗就应该换一种翻译:

我的朋友啊,我本来被这无解的人生搞得心烦意乱,可我在半路上遇到一个美女,我一下就不心烦了。

至于现在,我要去问这个美女加个微信,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了,就这样,挂了吧。”

九州一色的霜:你是会翻译的。

草莓奶糖:我也来翻译一下,就是杜牧见色起意了,准备在温柔乡里消解一下苦闷再说别的。

杜牧摸摸鼻子,他现在已经不在意自己社死了,毕竟俞悦说了这么多名人,也没几个不提黑历史的。

再说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了,他苦中作乐有何不可,俞悦不是自己还说,苦中作乐是士的本质吗。

不得不说,心态好的人就是不一样,这要换个i点的,高低得给大家表演个掩面羞愤逃走。

俞悦:“不过这是杜牧大大写给朋友的话,写给自己的就没有那么潇洒了。

‘太和六年亦如此,我时壮气神洋洋。

景物不尽人自老,谁知前事堪悲伤?’

这已经是杜牧第二次来宣州工作了,之前在沈传师手下时,他随沈传师一起调动到了宣州,但两次来宣州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杜牧尚且还年轻,还可以放浪形骸,还可以潇洒不羁。

可这一次再来,他已经人到中年,还带着失明的弟弟杜顗,心事重重。

他知道在幕府工作没有什么前途,最多只能养家糊口而已,所以他拼命给自己和家人寻找出路。

他不断给李德裕等熟人写信,希望能够调回中央工作,可结果却不尽人意,杜牧于是准备接受这种命运。

‘江湖酒伴如相问,终老烟波不计程。’

那些老朋友如果问我的情况,你就说,我就准备就这样聊度此生了。

可就在绝境中,杜牧又有了希望。”

唐—杜牧:如此一来,杜某倒也算是起起落落起起落落起起了,就是不知道后面会不会落落落落落落。

明月松间照:好家伙,杜牧大大也适应得很快啊,这都开始用上梗了。

俞悦:“开成四年,杜牧被调回长安,任左补阙,史馆修撰,次年,升官为膳部员外郎。会昌元年,调任为比部员外郎。

其实开成四年、五年这些官职,都是些没有意义的闲官。

膳部是礼部的下属部门,主要给皇帝搞点药膳,祭祀的时候给人家配菜、配酒。说好听点就是个高级营养师,说难听点就是个厨师长。

所以杜牧在开成五年,直接前往江州照顾弟弟杜顗,这一去又是一百多天,这官又没了。”

九州一色的霜:鸟地方不待也罢。

草莓奶糖:人家是心怀大志的,硬是被拉去给人配菜,这搁谁也接受不了啊。

辛弃疾看到杜牧如此,不由得想到自己,他又何尝不是另一个世界的他呢,反正都不得志就对了。

罢了罢了,辛幼安安慰自己,不得志又如何,且交给时间吧,千百年后后人评说,自有人为他鸣不平。

也不是他乐天,只是事已至此,除了笑着面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就着漫天的风雪,将手中温酒一饮而尽。

然后继续听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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