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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赶庙会


冬月初九,玉皇顶有庙会。

  玉皇顶在大皇庄南,离吴家沟有十来里路。

  玉皇顶一年有四场庙会,最大的一场,是在正月初九,玉皇大帝生日那天,那场庙会一般都是连续三天,三天里,玉皇庙的山门大开,赶庙会的人,可以随便进庙里焚香许愿,四处游逛;庙里的道士,也会在玉皇殿前做道场。

  其实,玉皇庙附近四里八乡的村民,对道场法会,并不十分在意,他们在意的,是玉皇庙四围空旷的场地上,在三天庙会期间,会被各色人物挤占着,平日乡下人难得一见的三道九流,五行八作,像似被哪路神仙施了魔法,兀然从玉皇庙四周的地下冒了出来。

  临时搭成的戏台子,每隔几十步就是一台,角色们穿红着绿,艳妆浓抹,在戏台子上尽力展示着做、打、念、唱的功夫。

  耍把戏卖艺的江湖浪人,也在地上用枪把划出一个大圆圈,在圈中表演自己的绝活儿。

  至于江湖郎中,打卦占卜的算命先生,更是各呈其能,拼命地在庙会上兜揽生意。

  庙会上更多的,是各路商人,把各色商品摆在地上,吆喝着向附近村民们兜售着。

  庙会是乡下人一年当中重要的节日。赶庙会,成了乡下人平日里盼望的日子,到时候,他们会在庙会上,欣赏到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新鲜玩意,又能顺便买回一家人日常用到的什物。

  老海怪一年只赶一场庙会,但绝不是正月初九那场最大的庙会。因为过了年,他要忙着准备开春后农忙时要用到的各种农具,没有空闲。

  他要赶的,必是冬月初九那场庙会。因为那会儿,正好是地了场光,地里又刚封了冻,农活儿不是太多,是一年当中最清闲的时节。

  虽说庙会上能买到各种东西,不过,老海怪觉得,那些东西的价格,都要比会上的集市卖的东西,稍贵了一点。

  你比方说吧,一把羹匙,会上的集市,每把三个铜板,而在庙会上,却卖七个铜板两把。

  一般来说,老海怪是从不在庙会上买东西的。他赶庙会,只是为了看光景,特别是听戏,听那种不花钱,可以站着听一天的大戏。

  到了那一天,老海怪会在怀里揣上两大捧秕花生,当然啦,成色好的花生,除了留种,其余的,早让他卖掉了,平日家里人想要吃花生,只能吃剩下的秕花生。

  到了玉皇顶,老海怪会选定一个合适的位置站着,一边从怀里掏出秕花生,剥皮吃仁,一边美美地观赏台上角色做、打、念、唱,足足看上一整天,待怀里的秕花生吃完了,他才会心满意足地拔脚回家。

  大明白心里有事,也在庙会上足足待了一整天,直等看见老海怪动身回家了,才起身跟在老海怪后面,紧赶了几步,追上老海怪,干咳了一声,上前搭话道,“德仁,你这是要回去吗?”

  “德仁”是爹妈一小,就授权给老海怪的正宗大号,只因吴家沟人,一向叫惯了他老海怪,反倒把他的正宗大号给忘记了。

  “如今冷丁听人这么规规矩矩地喊他一声,老海怪竟觉得有些不太适应,愣了一下,停下身来,回头看是大明白在叫他,便木滋滋地应了一声,“是大哥呀,嗯啊,要回家了。”

  老海怪一向是不太把大明白放在眼里的,尽管吴家沟人,大多人都敬重大明白,可他老海怪却不。

  老海怪觉得,论文化,自个儿也并不比大明白差,好歹自个儿也是念过私塾的,虽说大明白的字儿,写得比自己好,可是字儿写得好,又有什么用呢?

  乡下人靠的是种地吃饭,种地靠的是身子骨的,看看大明白那两条麻杆子腿,走路像灌了铅似的,活脱脱一个秧子,干地里活儿,哪行啊?

  要不,他家现在,怎么还住着祖上传下来的三间破瓦房?

  只是大明白会处事,能言善辩罢了,在村里人缘挺好,让老海怪不敢把自己心里的蔑视,挂在脸上,见大明白在后面喊他,故作并不知情的样子,问道,“大哥今儿个也来啦?”

  “在家闲着没事,过来看看热闹。”大明白装作无事的样子说道。

  “我也是呢。”老海怪说道,又问道,“大哥是什么时候来的?”

  “半晌午。”大明白说道,“你呢?”

  “我早,一大早上就来了。”老海怪得意地说道,“来晚了,怕抢不到好地角,幸亏来得早,可算占了个好地角,足足听了一整天的戏,今儿个,算是过足戏瘾了。”

  “那你中午吃饭了吗?”大明白问。

  “啊,吃了点。”老海怪  艮  了一会儿,嘟囔道。

  见老海怪不说实话,大明白跟着又问,“你中午在哪儿吃的?”

  其实,大明白自打到了庙会,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老海怪,这会儿明知故问。

  这话,可把老海怪给难住了,他本想说,自己在山门外,一个临时菜馆里吃了炒肉片和米饭,却又担心大明白中午,也在那里吃的饭,万一要是和他说起菜馆里的一些细节,弄不好,会穿了帮。

  吱吾了一会儿,老海怪矫情起来,酸溜溜地说道,“我吧,原本打算到山门外的菜馆里,吃炒肉片和米饭,走过去一看,你猜怎么着?大哥,那里那个人呀,挤得厉害,好像不花钱白吃似的,我就有点生气,出去了。

  “到了一个熟食摊前,那家有罗锅钻席筒,就饽饽,我看挺好,就想来一碗,另外,再来一个饽饽。

  “谁知走近一看,心里就有些生气,这家生意人,太奸滑,大锅里飘出的味儿,倒还不错,可锅里哪有几片粉皮呀?太奸了,一生气,我又走了。

  “跟着,我又到一家卖火烧肉片汤的摊儿前,他们家的火烧,我看还行,可汤里的肉片太少。

  “大哥,你说,现在这些买卖人,心眼儿咋都那么歪了呢?

  “一生气,我又走了,干脆,这回我还不买了呢,反正一早从家里走时,我带了一些好吃的,将就着垫补垫补算了。这样一来,我又回到戏台前听戏去了。”

  大明白听了,心里直想笑。

  想想这老海怪,也真的挺有意思,今天从早上来了,他瞄了老海怪一整天了,明明看见老海怪,在戏台前站了一整天,哪儿都没去过,只是不停地一边剥秕花生吃,一边听戏。

  可刚才问他,中午在哪里吃饭时,他竟能想出这种话,来替自己辩解,难怪村里人都说,老海怪这人,抠腚咂指头,口臭牙硬。

  见大明白不再吱声,老海怪又问道,“大哥中午吃了什么?”

  “我喝了一碗羊汤,吃了两个火烧。”大明白说道,“那羊汤的味道,就是好,咱自己在家里,怎么也做不出人家的味道。喝到肚里,暖乎乎的,挺瓷实。”

  老海怪听了,觉得这会儿要是不说点什么,不足以让大明白理解他中午不吃饭的缘由。赶紧接话说,“不行,羊汤那熊玩意,我嫌它膻,要不,我也去喝了,才几个钱呀?我就是抗不了那种膻味。”

  老海怪这话,说得挺不中听,大明白见他还要替自己中午不肯花钱吃饭的事辩解,便懒得听他闲磨牙,打断他的话头,说道,“到了咱这个岁数,就得想开点儿,不能亏着自个儿,想吃点什么,能吃,就去尝尝。你牙口儿怎么样?现在。”

  “还行,”老海怪说着,张开嘴巴,指了指下牙床说,“眼面前,就下边这颗食牙有点活动了,其它的,还行,吃东西也不碍事。”

  “你可比哥强多了。”大明白也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说道,“哥这口牙,都活动了。

  “你说,咱现在还有几颗牙,还能吃点东西时,不赶紧多吃点儿,等将来牙都掉光了,到了那时,你就是有再多的钱,有再多的好吃的,又有什么用场呢?你根本就吃不动了。”

  “大哥说得对,”一听大明白提到钱,老海怪心里就有点紧张,嘴上却应声道,“确实是这么回事儿。等明年再来听戏,我也要好好去吃顿馆子。”

  眼见老海怪入了套儿,大明白顺着老海怪的心思说下去,“大哥不是夸你,说实在的,眼面前,咱吴家沟,谁家能比得上倷家呀?

  “孩子们也都大了,老婆又贤慧能干,你身子骨又好,正是应该好好享受享受的时候,要不然,咱留着钱,干什么用呀?”

  见大明白又提到钱的事,老海怪心里又一揪一揪的,急忙想岔开话头儿,哭起穷来,“大哥,你是不知道呢,俺家眼面前,正是用钱的时候,家里紧巴得厉害呢。

  “你别听俺家在咱吴家沟,一名二声的,如何如何有钱,那都是外边的人不知底细,胡乱编排的。

  “其实,俺家总共也就那二百来亩地,一年下来,能打多少粮,那也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能有多少收成呀?别人不知道,我自个儿心里,还不明镜儿似的?

  “俺家要是真像外边人编排的那样有钱,还至于三个大小伙子,眼瞅都过二十了,硬是娶不着媳吗?”

  大明白听出些味儿来了,知道老海怪这会儿是误解了他,担心他会开口借钱,才说了这么多哭穷儿的话,不承想老海怪的这些挡塞话,正是大明白想要开导他的由头。

  一当听老海怪提起三个孩子的婚事,大明白不待他再多说,忙着接过话头,问道,“怎么?我听说,倷家那三个大侄子,前些日子,不是都订了亲吗?你怎么还说娶不上媳妇呢?”

  “嗨,婚是订了,不假,”老海怪脸上装出万般无奈的样子,向大明白诉苦道,“可喜事,不是还没办吗?只要没办喜事,就还是光棍一条。

  “大哥,这三个儿子,我得花多少钱,才能把他们的喜事给办了?现今的钱,又不当钱使,去年两毛钱能买一个火烧,今年只能买一半了。你不知道呢,大哥,这阵子,我正为这事犯愁呢。”

  “咳,我还当是什么事呢?依我看呀,这事,好办,”大明白说道,“按说呢,订了亲,闺女就是咱吴家的人了,至于怎么娶?那是咱吴家的事,老话说了,看米下菜,量体裁衣,有多大能量,办多大的酒席。

  “办喜事,也就是图个热闹,办到什么地步,那就看你有多大能量了,能大办,咱就大办,不能大办,咱就小办,莫非亲家那边,还会为这事,把婚事给退了不成?兄弟,你是个明白人,怎么就让这事给难住了?

  “再说了,倷家三个侄子,眼下都订了亲,兄弟要是想把婚事办得体面,大可通融一下,在三个侄子喜事上动动脑筋,还是有不少好办法的。”

  “好办法?大哥,除了用钱,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呀?”老海怪哭咧咧地诉苦道。

  “哥倒有个想法,只是不知对不对兄弟的心思?”大明白试探着说。

  “大哥,你快说出来,给俺听听。”听说大明白有好办法,老海怪催促道。

  “你看啊,兄弟,这一只羊是看,一群羊也是放,反正倷家三个侄子,现在都订了亲,兄弟你要是怕连办三场婚礼太破费,你不妨把这三场婚宴,一块儿给办了,那不就替你省下一笔开销了吗?”

  这句话,说到了老海怪的心坎儿上了,心里立时放松了戒备,一拍大腿,得意地说道,“哥,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眼见老海怪放下戒心,入了套,大明白顺口问了一句,“兄弟,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孩子们办喜事?到时候可别忘了告诉哥一声呀。”

  “那还用说?”老海怪卖乖道,“大哥是什么人,咱屯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还不得请大哥去主事?

  “我正想寻个时间,去求大哥呢,到时候,不管你有多忙,总得到俺家去主事儿才行,要不然,俺家不乱了套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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