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且止步在门边，没再继续往里走。

  毛球也没往里去，飞到江且肩头上坐着。

  陆盈秀走到父母身后，眼底噙着泪，哽咽着喊了声：“爸，妈。”

  正在偷偷抹眼泪的陆老夫人似有所察觉地回头，却又什么都没看到，“老头子，我好像听到盈秀的声音了。”

  陆老先生也跟着回头，“错觉吧。盈秀不是躺在我们面前吗。”

  陆老夫人回头看向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女儿，又忍不住掉眼泪，“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陆老先生轻拍妻子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陆盈秀回头看向毛球，“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们见到我？”

  毛球：[没有。]

  它的异能只在大千世界发挥作用，现实世界用不了。

  过来之前它爸爸给它的指令是让它盯着它爸爸的爸爸，确保它爸爸的爸爸二十四小时后回到那个小世界，不是来给盈秀提供帮助的。

  再说了，真让盈秀现身，不就等于让正常人见鬼吗。

  毛球想了想，又说：“你妈妈不是可以听到你说话吗，你和她多说说。”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陆盈秀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母亲，缓缓蹲在她身侧，“妈，我还在呢，别难过了。”

  陆老夫人又一一怔，用力推了推身旁老伴的手臂，“老头子，我真的听到盈秀的声音了。”

  陆老先生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儿，“我盯着呢，盈秀没动。”

  陆老夫人本就信神佛，懒得理他，张嘴就问：“盈秀，是你吗？”

  陆盈秀想去抓母亲的手，发现自己触碰不了对方，眼角的泪掉落下来，“是我。”

  陆老夫人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女儿魂魄离体，终于找到回家的路，来和自己说话了，一下子哭出声，“你都晃荡快半年了，要是玩够了就回到身体里去吧，爸爸妈妈还想和你说说话呢。”

  陆老先生看着和空气说话的妻子，眼底悲恸更重，但没有制止她，只是轻抚着她的背，替她顺顺气。

  “我没有乱跑。我只是，”陆盈秀哽了下，“去另一个地方生活了。”

  陆老夫人愣住，“另一个地方……”

  “另一个世界。”陆盈秀说，“我在那边，结婚了。”

  陆老夫人惊到了，“结婚了？”

  陆盈秀嗯了声，“还有个很可爱的儿子。”

  江且没忍住掩唇轻咳一声。

  儿子小时候很可爱没错，可爱到他上班都想揣着，可长大后嘛……

  陆老夫人沉默片刻，浑浊的双眼泛着泪光，朝着看不见的空气说：“挺好的。那样也挺好的。”

  而后扭头对一旁的老伴说：“盈秀告诉我，她去了另一个世界，结婚了，还有个很可爱的儿子。”

  陆老先生静了静，问：“那她过得好吗？”

  陆老夫人就继续对着看不见的空气问：“盈秀，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陆盈秀吸了吸鼻子，轻声说：“挺好的。老公听话，儿子孝顺，还有花不完的钱。”

  陆老夫人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那妈就放心了。”

  老夫人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那你、那你还回来吗？”

  陆盈秀再次哽咽起来，“什么都好，但我想你们了。”

  陆老夫人轻笑，“傻孩子。我和你爸有退休金，有房子收租，也好着呢。”

  陆老先生轻叹了口气，“你要是想回来，我和你妈就算倾家荡产也会让你恢复健康。你要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也不要有压力，更不要觉得愧疚，我们当父母的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负累，只希望儿女都好好的。我和你妈相互陪伴就是个伴，你和你的伴儿好好过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自己开心，你想去哪就去哪。”

  陆盈秀看着父母苍老的面容，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肩膀被一只宽厚的大手轻拍了下。

  陆盈秀回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丈夫的脸，什么也没说，退后两步，面朝着父母缓缓跪下。

  江且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

  夫妻两人朝着年迈的父母拜了三拜。

  陆盈秀站起身，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对父母说：“妈，爸，我要回去了。”

  陆老夫人怔了片刻，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忍着泪点头：“好。好。”

  如果可以，老人其实很想再见女儿一面，想看看女儿现在是什么模样，可她也清楚那不可能。能听到声音已经是菩萨保佑了，怎么能祈求更多。

  陆老先生拍了拍老伴的肩，声音里也带了丝哽咽，“盈秀，不管你在哪里，爸爸妈妈都以你为荣。什么时候想回家了，爸爸妈妈都在家等着你。”

  陆盈秀捂着嘴快步走出病房，一路跑出医院，站在人行道上，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江且和毛球都陪在她身边，无声地安慰她。

  陆盈秀哭了许久许久，声音哭哑了，眼睛也哭肿了，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慢慢蹲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街景。

  江且在她身旁蹲下，直接用袖子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

  他不会让她回去，所以安慰的话他不会说。但今后无论她想做什么，想去哪里，他都会陪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盈秀哑声开口：“我没有家了。”

  “你有。”江且温声说，“我们的小家，陆家、江家两个大家。”

  这里的哥嫂对她不好，但在他们的世界，她还有疼爱她的姐姐和哥嫂。

  陆盈秀双目空洞，继续低喃着：“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在小说世界的三十多年，她先后送走了疼爱她的陆家父母和疼她的公婆，现在也要离开她的亲生父母。

  “他们很好。”江且偏头看向别处，眨掉眼底的晶莹，卑鄙又坚定地继续说：“你要是走了，阿黎也没有妈妈了。”

  陆盈秀目光微动，双眼逐渐聚集。

  儿子永远是她的软肋。

  久久，她才开口：“我是个自私的人。”

  江且倾身过去抱住她，“我们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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