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有两三个小时，赵丰收才将石碑送到洞口，两人跟着爬出去，外面雨势更急了，夜色已完全黑了。

  “今天没法下山了，为了安全，咱们还是回洞里过夜吧？”

  连晓波点头同意，用手攥着胳膊袖子，为赵丰收擦拭脸上污泥。

  他身上已没一块好的地方了，衣服被磨得烂了好几个口子，浑身污泥，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连晓波眼中满是心疼。

  “早知道这么难，我就不要石碑了。”她的眼泪啪嗒落下。

  “别哭别哭，我最烦女人哭了。”赵丰收钻进雨中，将石碑拉到草丛中藏好，用树叶盖了一遍，确认就是神仙来了都不会发现，才返回了洞口。

  老子搏命弄上来的东西，可不能让人给偷了。

  再次返回洞中，连晓波背包中带了些零食，两人分着吃掉了，腹中微微有了暖意，但手电筒终于用到了极限，渐渐黯淡了下去。

  极端的劳累，让赵丰收疲惫不堪，靠在石壁上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连晓波却睡不着，她看不见男人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心跳，想要同他说话，却又怕惊醒了他，只能听着洞口的雨声，泉水的叮咚声，以及他的鼾声缩成了一团。

  半夜时分，赵丰收醒来，耳中听到身边传来阵阵呻吟，“连晓波，你怎么了？”没有得到回答，他循声摸索着过去，终于触碰到了她。

  她牙齿打着颤，额头犹如燃烧的火炭一般滚烫，炽热的要将他手掌烧熟。

  不好，她发烧了，而且看起来很凶猛。“连晓波，醒醒！”赵丰收焦急万分，轻轻摇着她，呼唤着她的名字。

  “我冷！”她迷蒙地回应了一声，旋即便又陷入昏迷状态。

  这荒田野地，到哪里去找药啊？他忽然洞中的泉水，便脱下衬衣，让连晓波平躺在上面，然后试探着朝水潭摸去，脱下身上的背心，在泉水里浸湿了，返回放到她额头上。

  如是往返了不下二十次，连晓波的烧还没退，而且已经开始说胡话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赵丰收将她抱起，一步一步挪到了潭边。

  对不住了，我不是占你便宜，为了救你，只能如此了。他用颤抖的双手，将连晓波衣服剥下，用背心沾了泉水，往她身上擦拭。

  到了后来，他干脆用手捧起泉水，往她身上洒去。清凉的泉水渐渐渗透进肌肤，她的呼吸似乎平稳了。

  仿佛做了个很长的梦，教堂铺满了红地毯，到处是盛开的鲜花，以及招摇的各色气球，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手捧鲜花，在亲人祝福的目光中，沉醉的笑着。

  新郎一手端着酒杯，正在与别人交谈，她走了过去，他便转过身来，那是一双温柔的眼睛，赵丰收的眼睛。

  “赵丰收，你在吗？”

  经过泉水反复的洗涤，火焰终于消退了些，逐渐恢复了意识。

  “我在，你好些了吗？”听到她的声音，赵丰收欣喜若狂的凑上来，只见黑暗中，一双明眸闪闪烁烁。

  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半晌没有回音，因为连晓波发现，自己竟然光着身子，强烈的羞耻感，让她说不出话来。

  “嗯，我冷……”赵丰收慌忙摸了衣服，给她披在身上，但连晓波还是哆嗦着，他只好将她抱在怀中，用体温暖着。

  山洞外的降雨依旧持续不断，淅淅沥沥的雨声宛如低沉的歌声，回荡在寂静的山林之间。流水哗哗响着，这是河水的春汛。

  这一夜分外的长，连晓波反反复复，一会儿喊热，一会儿喊冷，赵丰收每隔半小时，用泉水帮她镇一下额头，其余时间，就把她抱在怀里搂着。

  这一夜分外的短，好像还没做够梦，天就明了，微弱的光芒从洞口照进来，连晓波看清了自己的现状，不由想一头撞死。

  可是她的头，分明抵在一堵结实而温暖的墙壁间，他用手牢牢圈着她，这让她很安心，同时又心存忧虑。

  希望他永远不要睁眼，否则真的不知该如何自处，可是她抬头看时，已看到了他灿若星光的眼。

  “天明了！”赵丰收嘶哑着嗓子。

  哦，连晓波像触电般，迅速捡起地上的衣服，胡乱的往身上兜。

  “还看，死流氓，我挖了你的眼睛。”

  嘿嘿！赵丰收笑了，笑得很灿烂，“会骂人了，说明死不了。”

  “你才该死！”连晓波已将衣服穿好，整理了下头发，忽然后怕起来，“赵丰收，要是昨天夜里发生了山体滑坡，咱俩被埋在这里了咋办？”

  “嘿嘿，我又不吃亏。”话音刚落，胳膊上已被拧了一把，“走啊，该死的家伙！”

  雨已经停了，山峦深处，腾起阵阵迷雾，一座彩虹桥焕然而出，连晓波伸了个懒腰，忙跑到草丛跟前，检视了一番，还好，石碑安静的躺在草丛中。

  回头看时，赵丰收也从洞中爬出，手里攥着衬衣，下身的裤子已沾满了泥巴，赤着上身，在朝阳下显出古铜光泽，肩膀上被绳索勒出深深的红印。

  活该他这样，谁让他占人家便宜！连晓波脸上火辣辣的，一边埋怨一边用眼睛偷看。赵丰收披上衬衣，走了过来。

  “你背包里有锯子或者刀吗？”

  连晓波点了点头，从背包中把手锯找出来，赵丰收很快锯段几根荆条，编了个简陋的爬犁，将石碑拴好放在上面，“走了宝贝！”

  “你叫我什么？”连晓波跟了上来。

  “不是叫你，是叫它呀，你说的它是宝贝啊！”

  “滚！”连晓波翻了个大白眼，用绳索拴在爬犁上，跟赵丰收一起拉了起来。

  “哎，我一个人就行了，你感冒还没好透，可别再累着。”

  “关你什么事儿！”连晓波咬牙切齿的道。

  他俩走走歇歇，十几里的山路，硬是走到了中午，才看见了汽车的影子。

  将石碑抬到后备厢，两人都快要瘫掉了，到藏山寺找守寺人烧了一大锅热水，洗去了身上的泥巴，吃了碗热腾腾的面条，才算是恢复了人样儿。

  留下一百块钱，回到车上，赵丰收发动着汽车，对于山洞中的一夜，两人都没提起，连晓波轻轻哼起歌来，语调沧桑如许，像是自远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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