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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同榻


晚风渐渐夹缠了凉意,灌入山洞里,很是清爽。

  李荷趴在青玉床的床头,逐一看着那排半透明的琉璃瓶子。

  茶晶色瓶子里头,伏着一只通体黝黑的蝎子,李荷与它对视一刻,不由吞咽了一下。

  冰蓝色的瓶子,装着几个棕红的蜘蛛,冷不防吐出一口丝来,瓶壁渐渐结满了蛛网。李荷默默移开了眼。

  霁雪色的瓶子里,虎妖在瓶底摊的像块饼,见了李荷,对她摇着尾巴……

  最靠里羊乳色的那个,像是盛着些许浆液。

  “师兄,这里面是什么?”她指着羊乳色的琉璃瓶子。

  程墨扫了一眼,道:“从师尊那儿拿来的。”

  “哦。”李荷接着去看那些盛着妖怪的瓶子。

  程墨曲起指节,轻叩她的额心,“别乱碰。若是跑了出来,你自己想法子再装进去。”

  “……没碰。我每日看上几回,待到见惯了,再遇上就不怕了。”

  “并非所有的妖魔都会以原本的面目示人,有些修为高深的能通人言,甚而会化作人形。”

  她傻眼了:“那我怎么分辨呀?”

  “你功力不够,天眼未开,先用它吧。”程墨取出青铜琉璃镜,抛到了她怀里。

  “经此一战,你清楚我的本事了吧!”青铜琉璃镜洋洋自得。

  李荷摩挲了几下镜柄,忽然,抬手把它照向那一排琉璃瓶子。瓶中的蝎子妖、蜘蛛精、虎妖等等,一霎间凝固了,不知是不是吓的。

  “记住,妖也有好坏之分,不可滥杀。”程墨缓声提点她,“譬如它们,或还有一丝弃恶从善的机缘,便不至被挫骨扬灰。”

  听到“挫骨扬灰”几字,各个瓶子里的妖怪倏尔又是一静,就那么躺的躺,卧的卧,乖得不能再乖。

  夜深了,李荷眸中泛起困意,于是走出去,片刻后,抱了一床月蓝色的丝被进来。

  程墨没管她,青玉床却憋不住开口了:“你那里又不是没床,窝这儿不嫌挤吗?”

  李荷往右侧铺好了丝被,慢慢爬入被窝,说:“我怕冷。”自打这一趟回来,她就习惯了与他同榻而卧。

  青玉床无语凝噎。

  程墨侧眸望着她的睡颜,想着待她破了第四层,也就不畏冷热了。

  京城。

  瑞宁王府摆了喜宴,宾客云集,门外路边停了一水儿的华贵马车。府内不论曲廊,或是水榭,都悬挂了精巧华丽的四角方灯,照得整个府邸宛若白昼。

  厅堂座无虚席,桌上珍馐美馔、山肴野蔌,应有尽有。

  裴砚望着面前剩下的半杯酒,微醺的双眸中,慢慢浮出了浓厚的醉意。

  “我估摸着是不行了。”他一把抓住韩绍清,却是在对威远侯世子说话,“洛垣,送我回府,免得出丑。”

  惠宁郡主被禁足后,韩绍清又住回了别院,两人并不同路。

  “好吧。”威远侯世子扶起他,啧啧两声,“这才一杯子,就倒了。”

  月至树梢头,洒得遍地清辉。

  白兔卧在篮子里,半阖着眼。岚汐帮他脱掉纹锦履面鞋,褪去外裳,又端来一铜盆热水,为他盥脸净手。

  “你去歇息吧,今儿我来守夜。”妩媚的嗓音荡来。

  岚汐侧过头一看,只见她穿着藤青曳罗靡子长裙,脸儿抹得粉光脂艳的,袅袅行来。

  “那就劳烦姐姐了。”她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有的事,连夫人也是默许的。只因府里最缺的,就是子嗣。

  门轻掩上了,芊儿坐到榻边,将衣裙的衿带解了一些,半掩半开着,露出了葱绿抹胸。“公子,奴可想你了……”她含娇细语着,轻轻往他身上倒去。

  裴砚躺在松软干爽的丝被里,忽觉被子掀开,一个满是脂粉气的身子贴了过来。他虽头脑发沉,却也伸出手,本能的想把她推开,只不过徒劳一场,她反而越黏越紧。

  忽地,一道白光劈向芊儿的后颈。她软软的晕了下去,接着整个人被拎起,像破布一样扔到了地上。

  屋中静谧异常,唯独立着一袭白衣的女子。她容色绝丽,肤光胜雪,一双眼睛乌浓浓的。

  她微微侧眸,发现裴砚衣襟上沾到的口脂,愈发眸色冰冷,几步上前推开了门,一脚把芊儿踹了出去。

  凉风灌了进来,裴砚恍惚之中,依稀看见一个身影,低哑着道:“岚汐,给我倒点水。”

  一杯茶水递到他的嘴畔。

  他抿着茶水,蓦地觉得有哪里不对,缓缓抬头:“你是……”

  她抿嘴,径自转过身去,皓腕却被他拽住。

  “我似乎,没见过你……”话音未完,一片袖角带着白色的柔光从他面前拂过。裴砚晕睡之时,视线中有一个圆圆的玉坠儿在他面前一晃,一晃的。

  翌日。

  岚汐伺候他净了面,束了发,再穿上官袍。

  “昨晚谁在房里?”他突然问道。

  “是芊儿姐姐。”岚汐迟缓着说,“公子,您可还记得什么?”

  裴砚鲜少沾染酒水,故而颇为难受,脑子还不时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段,抬手揉按了几下太阳穴,“头疼。”

  她忙把晾在一旁的葛花解酲汤端给他:“膳房一早熬的,公子赶紧喝了吧。”

  在翰林院待了一天,他脑子仍有些晕沉。

  “你真是雅量,让我自愧弗如。”

  “阿桃的舅舅,似是料到会有今日,”韩绍清神情温良,“当初,他每日拎来半坛果子酿,陪我苦练……”

  裴砚嘴角抽搐,半日又道:“你也算是定过亲了,不知何时能修成正果。”

  他稍沉默,说:“你歇息吧,我去见太傅。”

  书房。

  “裴小姐的事,学生始终难辞其咎,便给太傅赔罪了。”他撩袍跪地。

  裴鸿拿起细瓷盖子刮了刮茶沫,道:“起来说话。”

  “京中局势太过错综复杂,学生少不经事,时时觉到如履薄冰,前路亦是如坠烟海。”他仍跪着,“恳请太傅指点迷津。”

  裴鸿慢悠悠啜了一口热茶。

  “避其锋芒,以退为进。”

  他神色微动,缓缓抬起头来。

  “老夫前儿偶然从吏部得知,苍州那边或将有个知州的空缺。因其地处偏远,稍显贫瘠,大家无不争相推脱,设法避免被调遣了去。”裴鸿说着,忽而对上他的双目,“韩绍清,你敢不敢赌?”

  他听得心绪陡然乱了一阵,然没多久,眸色最终沉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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