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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石室


某天换班后,来“上值”的是隐纹花松鼠。它学樵夫哼着山歌,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李荷频频侧头瞅它,像是要从它身上瞅出一朵花来。

  “有啥事要吩咐的吗?”它转了一个圈儿。

  “你喜欢唱曲儿。”李荷百思不得其解,“那前些日子为何不做声,也不太与我说话。”

  “因为那不是我呀。”

  “什么?!”李荷震惊。

  柳杉林。

  “我们都住这片林子里,它这会子在上头修补巢穴。”隐纹花松鼠指着一棵柳杉树说。

  李荷仰了头,像孔雀翎一样的树叶繁茂而苍翠,几乎千云蔽日。

  “墨仙人真是心善,那日我晕倒了,他竟让我在山洞里休息呢!”它语调脆生生的,“原本是我俩轮替着来,不过为了养精蓄锐,我多歇息了几日……”

  李荷已经顺着树干在往上爬了。

  它被唬了一跳,忙蹿过去,道:“太危险了,万一掉下来可怎么了得?”

  “我很会上树的,以前在村里爬过许多次了。”李荷说着,轻而易举的攀到了一个桠枝。

  在高处果然畅快,视野变得宽阔,入耳是云雀清脆圆润的啼鸣声。她玩心一起,手脚并用着继续往更高的桠枝爬去。

  明纹花松鼠不妨从树洞往外一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跳到她旁边阻拦道:“太高了,赶紧下去!”

  李荷双脚踩在枝条上,抱着树干,打量着不大的树洞,问:“这是你的家吗?”

  “是。你既已看过,便可以走了。”它直接下逐客令。

  “可是我没力气了。”李荷贴着树干,故意逗它。

  明纹花松鼠:“……”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只毛虫从她手背爬了过去。李荷突然觉到难耐的痒意,下意识松开了手,正在这时,脚下的树枝传来轻微的“喀嚓”声。

  她是在它们的大声疾呼中往下坠落的。

  耳畔不断掠过急促的风声,她闭上了眼,竟奇异般的没有太多恐慌,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安宁。后来的李荷回想,也许这就是古人所云的朝闻道,夕可死矣。

  此刻,电光朝露之间,门派的心法口诀从她脑海中不断显现:一脉带百脉……无脉无穴……

  霎时,一股微暖的气息流向四肢百骸,周身内力渐渐充盈起来,李荷再度睁眼,视线一片清明。

  明纹花松鼠和隐纹花松鼠沿着树干狂奔而下,欲要跳到她的下方,充作蒲团垫上一垫,另有几只赤腹松鼠也迅疾的跳跃而来,扑腾出一片细碎的落叶尘灰。

  它们等了半日,蓦地抬头,惊见她在巨大的柳衫树干之间轻飘而过,虽然姿态有些不稳,但确确实实是飞了起来。

  其它几只惊魂甫定的呆望着,倏忽,隐纹花松鼠就地倒下,如一条翻了肚皮的鱼。

  玄色的人影忽地晃过,停在一簇簇柳衫枝叶间隙透下来的细碎光芒里。

  李荷低眸一看,继而在空中旋身,宛如一只彩蝶飞向他。

  “师兄,我这次真的会飞了!”她犹自兴奋着。

  程墨却凛了眉,嗓音轻淡道:“面壁思过三日。”

  李荷一下僵滞住了。

  山洞的最深处,有一间颇小的石室。里头内壁光洁,地面干净,只是四周不见光。

  “师兄,我再也不敢了。”

  “师兄,放我出去吧,我害怕……”

  程墨安之若素,阖目修炼,只当没有听见。洞穴之内,沉淀出一种犹如广阔水域般的浩然静谧。

  子夜,霜浓月薄,星子稀疏。然石室中不见星月,乌黑一片。李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头,低低的埋着脑袋。

  一阵石门摩擦石壁的声音传来,漏进一缕微光。她忙抬起脸来看他,杏眼里汪着泪。

  “错在何处,说与我听。”

  李荷寞寞的垂了眼睫,嗓音跟小猫儿似的:“不该恣意妄为,将自己与大家置于险境。”

  程墨见她已然知错,不忍太过责备,只淡声道:“我替师尊管教你,可有不服?”

  “没有……”她说着,泪珠似滚瓜般落了下来。

  他微微偏开视线:“你是想在里面哭,还是出来好生就寝。”

  李荷想都没想就冲入他怀里,轻微的哽咽着。

  “你心性不定,需多加修炼,使得根基扎实,再则磨磨性子。”程墨轻叹,“一年后,再提下山历练之事。”

  此番虽然惊险无比,但她竟能绝处逢生,直接冲破了功法第三层,可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京城。

  天色悄悄暗了下来,也没什么风儿,城里像是被一个巨大的蒸笼扣住,暗沉而闷热。

  通往蘅芜居的必经之路上,一顶华丽不凡的纱骄再次挡在了他面前。

  “韩大人,郡主有请。”侍女和和气气的屈膝作礼。

  他目光掠过卷起来的半幅车帘,只觉有一双眼,盛着他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光。

  “下官公务繁忙,万望见谅。”他不卑不亢说完,施了礼,转身离去。

  没走多远,同样一身青色官袍的人拉住了他。

  “传言竟是真的?”裴砚朝他投过去怜悯的眼神,“你被谁瞧中不好,偏偏是她。”

  韩绍清也从未遇见过这般难缠的女人,微抿了嘴角,有些不愿启齿。

  “姑且随我回府上去住,有我伯父在,她不敢造次。”

  “太过叨扰了。”

  “无妨,府里屋子多。”

  街角渐渐没了声音。

  几日过后,画萍小声禀报:“好叫夫人知晓,韩大人连夜住进碧竹斋,与我们公子的碧落斋仅一墙之隔!别院的东西也都搬来了大半。”

  蒋氏强压着心神,扶着芩香的手慢慢坐下,语声艰难的道:“内宅的事,老爷竟有意瞒着我?”

  芩香用眼神提醒她莫要再煽风点火,画萍委委屈屈的说:“府里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又不是婢子胡乱编排的……”

  这事明明荒诞不经,却在蒋氏脑中挥之不去。

  偏偏他俩都在翰林院上值,日日同进同出,听闻偶尔还一同出游,泛舟湖上。

  蒋氏得知,愈加觉得心口堵着一口气,出不来,又咽不下,连着气色也不大好了。

  裴鸿见她脸上布满愁云,猜也能猜到她在惦记什么劳什子的事。

  “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韩绍清此人德才兼备,砚儿亦是洁身自好,即便两人性情相投,也从未流连那些烟花之地,你为何总往歪处想?”他话语严肃中掺了无奈。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除非他即刻娶妻生子。”蒋氏咬着牙,釜底抽薪道,“叔叔既把砚儿的婚事托付与我,我自然要为他办到!”

  这方面,裴鸿倒是乐见其成,缓声说:“那便把京中适龄的闺秀略作挑选,性子娴雅端庄的为佳,不要太过看重门第。”

  蒋氏得了这话,方才放稳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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