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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太子


入夜后,雪花依然飘落着,纷飞翩然,落地却是无声。

  “公子,明儿赴约赏梅,穿这件白貂皮的袄子如何?”芊儿娇声问道。

  “嗯,甚好。”裴砚半倚在榻上,看也没看的回了句。

  沐浴完的白兔从净房出来,身子被一块细棉布巾子裹住,小小的一团,惹人怜爱的样儿。

  裴砚眸光甚是愉悦,吩咐抱着她的丫鬟:“岚汐,快些把它擦干,莫要冻着了。”

  岚汐应了声是。

  被晾在一旁的芊儿恨恨剜向那只白兔,攥着貂皮袄子的指骨都有些发青。

  转日,城郊梅林。

  皑皑白雪之中,那些树梢上的深粉色梅花却凌寒开放,看上去极富诗情画意,可惜被外侧立着的一队御林军煞了风景。

  瑞宁王楚闵容缓缓将目光收回,嗟叹了声。

  亭中放着红泥小火炉,火旺旺的正煮着酒,几上摆着十来样精致的果品点心。

  “好歹本王如今也出宫建府了,满以为落得个清净自在,母妃却央了父皇,把他们赐予本王。”瑞宁王微微摇头,“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就连如厕也有一个同去的……”

  “梅酒已煮好了。”裴砚抱着白兔坐在炉边取暖。

  “噢。”他握住面前的一只白玉酒杯,半晌,又松开了,“还是你们喝吧。这酒也是水,本王怕几杯下去,待会儿又要如厕……”

  威远侯世子面色扭曲了半日,终是憋不住,笑得一头歪倒在了亭子栏杆旁的长凳上,还用右手捶着凳面。

  白兔别过脸去,两耳也折了起来,似是嫌这话有些腌臜了。

  瑞宁王见状,挽袖从盘中拈出一块枣泥山药糕,递过去道:“潆雪今儿怎的不搭理本王了?

  裴砚忍俊不住,伸手替它接了过来,模棱着说:“许是怕冷。”

  “说起这个,听闻近日朝中有人拿你带兔上值之事大作文章,弹劾太傅家风不正。”

  “难得我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还值当被用来借题发挥。”裴砚神色微敛,“本朝律法并无明文规定不许这般。他若不满,亦可以带猫上朝,带鸟上朝,带鹅……”

  “哈哈哈……”威远侯世子依然在长凳上滚着,“别说了,肚子疼……”

  不过,裴砚次日去翰林院时,思虑再三,姑且把潆雪留在家中,并吩咐几个丫鬟好生照料着。

  屋内的地龙烧得暖和,芊儿斜靠在铺了厚棉垫的扶手椅上,从骨瓷碟里抓出一小把炒过的松仁子,一颗接着一颗的剥着,然后,送入自己口中。

  岚汐睃了她几眼,嗫嗫嚅嚅的开口:“芊儿姐姐,松仁是要喂给潆雪的,你可别都吃光了。”

  她嘴角不屑的一翘,嘲讽着:“一个来路不明的畜生而已,住进寝室也便罢了,吃这么好做甚?”

  岚汐听得心惊,慌慌去看地板上的提篮,白兔正静静卧在里头,仿若休憩。

  “少爷金尊玉贵的人儿,只不过当它是个新奇的玩物。一旦腻了,便会嫌它碍眼,兴许哪天就给扔回野林子里……”她喋喋不休的宣泄着心中积攒已久的嫉恨。

  岚汐不敢搭腔,拾出了两件裴砚穿过的袍子,埋头出去浆洗了。

  篮子里的白兔也不知听懂与否,那双乌黑的眸子缓缓眨了一下,透出一种莫测的幽静。

  府内的正院颇大,花草甚少,只错落有致的种着些常绿的松柏树。

  裴筱穿了如意云纹缎裳,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正给蒋氏请安。

  “日渐儿的冷了,不用每天来这一趟。”蒋氏让丫鬟又端了一碗红枣燕窝粥来。

  “谢过母亲。”她再次恭敬的曲膝行了个福礼,“筱儿并不辛苦,唯愿父亲母亲金安。”

  这话尚能入耳,蒋氏搁下细瓷调羹,略微抬眼。

  她现今十二三岁,模样随了她姨娘,容长脸儿,纤眉细眼的。

  裴家有家训,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奈何蒋氏一直无所出,直到裴鸿年近不惑,才纳了一房良妾。

  那姨娘是经由仔细筛选的,品貌端庄,出身清白人家,也习得一些诗书。然而,她胆子实在太小。不仅在蒋氏面前谨小慎微,每每见了裴鸿,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进府数月后,好不容易怀上了,裴鸿却不敢去看一眼,怕把她吓滑了胎。蒋氏更是把最为得力的大丫鬟苓香拨了过去,还吩咐膳房,每日珍馐佳肴的伺候着。等到孩子呱呱坠地,阖府上下才得以歇口气。

  此胎虽为女婴,可民间有云,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事。

  谁料还在月内,姨娘面容凄切道:“不能为老爷延续香火,定是妾身德行有亏!唯有常伴青灯古佛,日夜祈祷,方能消除业障……”裴鸿几番劝说无果,无奈由她去了。

  之后,蒋氏欲要再寻一妾,他连连摆手道:“朝中政务繁多,尚须日理万机。府里头还是简单些,清净些吧。”此事暂且搁浅。

  过了几年,恰逢裴砚入京科考,裴鸿夫妇四目相对,默默达成一致。自此,在裴砚还未褪去年少懵懂的时候,就负上了肩挑两房的重任。

  丫鬟手脚轻快的把两只白釉小碗收了下去。

  “砚哥哥的生辰快到了,我为他做了一副银鼠皮的暖耳。”裴筱恬恬的说道。

  “前儿圣上赐下来一张白貂皮,你既有这份心思,也给你父亲做个手笼吧。”

  她神态无端端多了点儿矜持与紧张,话语也磕绊着:“只要,只要父亲不嫌筱儿手艺笨拙……”

  蒋氏不由抚了抚额头。害怕裴鸿这一点,她为何也随了她那不省心的姨娘?

  皇城内,不论连绵的殿宇,或是宝顶与琉璃脊兽,一切皆浸在冬日有些阴冷冷的夜色中,表面上平静无波,又仿佛暗流涌动。

  窗霏紧闭的东宫寝殿,一樽景泰蓝掐丝珐琅香炉冒出袅袅白烟,空气中有种漫漫的寂寥。

  程皇后坐在榻边,绣金牡丹富贵图的鹤氅搭在一旁,只着一件玫瑰紫云锦袄裙,艳丽无匹的脸上透出几近绝望的神情。

  半年前,本就体弱的太子倏然病情加重,太医院人才济济,却莫不束手无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愈发的形销骨立,直至卧床不起,她那颗心也随之一寸一寸的消磨成灰。

  卫嬷嬷搁下一盅乌鸡熬的参汤,又拿灯簪子拨了下油灯,苦口婆心道:“老爷已经搜罗了几位名医,正在赴京途中。娘娘可千万得撑住,绝不能让那些魑魅魍魉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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