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盛京的皇宫富丽奢华，人人屏气凝神，等待皇后哲哲。

  金玉也不说话，静静地喝茶，悄悄打量周围环境。

  这是一处偏殿，殿内与其他地方的富丽奢华不同，简单朴素，陈设也极少，除了桌椅外，墙上挂了几幅画，两处博古架，架子上放了些古董玉器，显得主人无欲无求。

  “皇后娘娘到—！”尖利的嗓音响起，脚步声“哒哒”传来，随即有一群人簇拥着一名旗装女子进来。

  皇太极的皇后哲哲，来自科尔沁草原，是多尔衮的福晋布木布泰，也就是大禹儿的亲姑姑。貌似科尔沁草原嫁给满洲王爷的贵族女儿很多，有一种政治同盟，叫联姻。是这个时代最稳固稳妥的办法。至于布木布泰为啥没入宫而是进了王府，金玉不得而知。

  哲哲看上去三十多岁，保养的非常好，但眼角的鱼尾纹出卖了她。微笑着拉过金玉的手，两人同时往上首走去:“金二小姐，久等了。”

  落座后又说:“宫里杂务太多，昨日赶着处理了一些，想着今日早早待客。没想早起又有了事情，金二小姐见谅。”客客气气，温温柔柔。

  金玉不知说什么好，只简单地说着客套话，端正身姿硬挺着，皇宫里的女人都时时这样端着的吗？莫名想起金婵，她倒是很适合。

  哲哲情商非常高，一整场谈话，趣味盎然，若春风拂面，金玉对她顿生好感。心里哀叹，可惜没有自己的孩子，在这样的位置上一定艰难。

  “皇额娘，皇额娘！”店外传来银铃似的声音，紧接着进来两个小姑娘，“恒慧非得找您，我哄不了了，……”大些的小姑娘看到有生人，话卡了壳，瞪大眼睛瞧金玉。

  小些的约摸也就一岁左右，路还没有走稳，看到哲哲，嘴里吐着泡泡，张着双臂扑了过去。

  哲哲本打算斥责一番，但小团子扑了过去，生怕她摔着，急忙起身去接。

  “恒慧想皇额娘了？”哲哲慈爱地捏捏小团子的脸蛋，“睡饱觉了。”抱着小团子坐了回去，转身歉意地笑:“金二小姐，见笑了。”

  “这是我大女儿恒馨，小女儿恒慧。”哲哲指着两个小姑娘解释，“平日里娇纵惯了，在我这殿里胡乱玩耍，没个章法。”

  “恒馨，快去见过金二小姐。”哲哲一点大女儿，让她见礼。

  小姑娘比金玉小一两岁，此时听皇额娘点了她的名，盈盈一拜:“见过金二小姐。”

  金玉还礼，恒馨才跑去哲哲身边立着，与哲哲十分地亲昵。

  这是亲母女无疑了，金玉已经想到大禹儿为何没有入宫了。

  2

  为了巩固满蒙联盟，蒙古科尔沁部将女儿嫁给皇太极，哲哲入宫之后一直没有孩子，大禹儿才入宫为妃的。现在是哲哲有孩子了，大禹儿自然不会进宫分她姑姑的宠，科尔沁自然不会浪费一个女儿，结盟后金的机会自然还有，便是将布木布泰（大禹儿）嫁给最有前途的多尔衮。

  一个问题有了答案。但是金玉又发现了新问题，哲哲只有三个女儿，并没有儿子。宫里还有两个妃子，皆无所出。皇太极目前只有三个女儿。

  皇太极近四十岁，不着急生儿子吗？当然是不可能，家里有皇位要继承。蒙古又如此看重联盟，恨不得满族皇帝的仔全是蒙古女人生的，为什么不再塞一个女儿进宫？皇太极爱得死去活来的海兰珠又在哪里？

  后宫秘辛，真是烧脑，不是普通人能想清楚的。金玉晃晃头，还是想想自己如何混下去最实在。

  金玉有母仪天下的名声，入宫对哲哲意味着威胁，科尔沁蒙古会答应？答案是否定的。

  金玉想到这里，完蛋！本来只是打算换唐池回去养伤，一路跟着东去也只是简单想探探后金虚实，看看他们问鼎中原有多大把握。完全忘记后金之所以如此彪悍，除了自己本身能打，还有一个强而有力的队友在一路支撑支持，后金皇帝会为了一个徒有名声的女人放弃实实在在的武力支持，显而易见不可能。

  多铎之所以选择交换人质，也是因为看出唐家对待金玉的态度与对待唐池的态度一样，都会接受胁迫放他们走。劫持金玉确实因为她名声在外，可以给后金入主中原造势。一旦事情成了定局，金玉便失去作用，随他们如何处置。

  金玉思来想去，目前应当还没有危险。虽然皇太极出征在外，众人还没看到他的态度，科尔沁部落也没看到。一旦皇太极回京，表现出对金玉的一点儿倾斜，极有可能在后金引发一场地震。聪明如皇太极（能做开国皇帝的是傻子吗），版图还未扩张到位，一定不得罪蒙古，在科尔沁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养着金玉，但肯定会不闻不问，全权由哲哲处理。所以，软禁必然成了金玉即将面临的局面。如何才能走出去，成了当务之急。

  机会来了。

  3

  金玉见到了布木布泰，一睹孝庄太后风采，虽然太后已经下架，不存在了，但不妨碍金玉欣赏美女。

  布木布泰是金玉进宫之后半个月来的，先去拜见了姑姑哲哲，才转来金玉居住的地方。

  科尔沁真是会养女儿，哲哲已经令金玉甘拜下风，如今的布木布泰比姑姑哲哲的气质更出众，大禹儿给人一种特别飒爽的感觉，不拘小节，又特别活泼，处理事情十分洒脱。

  金玉与布木布泰居然越聊越投机，两个人聊过了饭点，宫女提醒还未尽兴，吃罢饭后继续聊，以至于哲哲几次派人来寻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临走前还依依不舍，悄悄跟金玉说:“我今儿是受人之托，特地来看你好不好的。看你这样便放心了。”冲着金玉眨了眨眼，嬉笑着走了。

  受谁之托？自然是多铎。金玉诧异，不明白多铎与多尔衮兄弟俩闹哪样，既然送进宫是你们的意思，又为什么挂念？皇宫不比哪里奢华？！

  唯一不适应的，大概就是饮食。虽然西北与东北同属北方，但河西与后金不是同一民族，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但是吧，金玉十分喜欢粘豆包、绿豆糕这两样点心，另外还有酸菜锅子简直太美味，搞得金玉都想去御厨房偷师学艺。

  这日，金玉正吃着酸菜锅，喝着小米酒，悠哉悠哉地计划读哪本书时，布木布泰来了，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坐在金玉对面拿了餐盘开吃。

  “哎，哎，悠着点儿吃啊，你吃完了我可吃不饱了！”金玉想着一定是不高兴了，便逗逗她吧，说不定不拿食物泄愤，自己还能多吃两口。

  布木布泰便笑，放下碗口，冲着宫女吩咐:“再去弄个锅子来，就说十四福晋要吃。”宫女福了一下出去了，布木布泰对着金玉道:“就知道来你这儿能高兴！”

  两个人说说笑笑，边吃边聊。

  “我姐姐回家了。”布木布泰叹口气，“姐夫去了。”

  姐姐，海兰珠吗？她嫁人了，老公还死了？

  “节哀！”金玉只能安慰布木布泰，“不如你回趟娘家，去安慰安慰姐姐？”建议中肯，言辞恳切，最好把我也带着，一起去看看。

  布木布泰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了:“海兰珠算是解脱了，他们感情并不好。”

  果然是海兰珠，夫妻感情不好，可怜的娃。

  “你说的也对，我可以回娘家省亲，陪陪她。”布木布泰很是想得开，“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嫁个好的。”

  金玉惊掉下巴，忘记了满蒙不忌讳一些有的没的的道德底线，他们还有儿子娶父亲遗孀的风俗，何况是女人再嫁。部落要想扩张，必须充分利用资源，添丁进口，全靠女人生孩子。

  “你姐姐比你还漂亮吗？说不定还能做个王妃。”金玉套话，她对海兰珠其实很好奇。

  “海兰珠比我温柔，也比我漂亮。”布木布泰还真坐在那里开始畅享，“是有这样的可能，但选谁好呢？”

  金玉再次大跌眼镜，孝庄你原来是这样的孝庄，果然年少的时候，人人都很天真。或者，布木布泰本身便是天真无邪的性格，被逼无奈才成就了护国太后。人总是在慢慢长大，未来看不到，往前走就对了。

  也许可以促成皇太极和海兰珠，也不是不可以，前辈子不就是姑侄三人都嫁给皇太极了吗？也不是前辈子，金玉思绪有些混乱，干脆不想原来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想眼前的事。

  “嫁给皇帝。”金玉弱弱地提了一句，她十分想看现实版的皇帝与爱妃的旷古奇恋，虽然不若唐明皇与杨贵妃精彩，但海兰珠可以牵制皇太极扩张的步伐，金玉为自己的小卑鄙汗颜了一把，有些底气不足。没办法，屁股决定脑袋，所处位置不同，选择便不同。金玉不相信，布木布泰会愿意金玉跟哲哲争夺后位，否则布木布泰便不会来与自个提多铎挂念她了。

  布木布泰正喝水，闻言呛得直咳嗽，好半天才平复。

  布木布泰眼中带了一丝狡黠:“合适？”你可是又要多一个竞争对手了。

  “有何不可？”金玉嬉笑，也许有些人只能在某些方面成为朋友，不是全部。

  4

  原来，科尔沁蒙古已经在计划嫁一个女儿过来的事了，不然也不会在女婿新丧边把女儿接了回去。至于人选为什么是海兰珠，金玉不得而知。金玉只知道，按照固有脚本，皇太极大概率还是会十分宠爱和迷恋海兰珠。

  足够了。

  布木布泰好长时间没来金玉的寝殿，大概是金玉给她们吃了颗定心丸，对后宫的权利不感兴趣，所以暂时偃旗息鼓。

  没有人打扰，金玉可以放心地吃了睡，睡了吃，同时好好练功打坐，精进武艺。

  又过了半个月，布木布泰和多铎同时来了。

  多铎瘦了一下，望着金玉的眼神有些热切，令金玉很不自在。

  “金玉，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布木布泰高兴地道，“海兰珠不日进京，到宫中小住，有人跟你作伴了。”

  “是吗？”金玉是真激动，差点儿站起来，见识一下具备祸国殃民能量的妃子，还是很有必要，虽然人家也没祸害，绝对的职场女大佬，“什么时候到？”

  布木布泰眼神迷惑，她看出来金玉是真激动，不明白为什么，很不自然地说了下月初便到盛京。

  多铎坐在椅子上不动，他有些愁，金玉傻得不行，皇宫当中绝对不适合她，会被人吃的渣都不剩！当初便不该把她带回来，于她于己皆好。

  “嫂嫂与金二小姐先聊着，我想起有些事情要处理，便不陪你们了。”多铎话说完，人已经到了门口，一转身不见了。

  很快便到了海兰珠进盛京的日子，她哥哥，也就是哲哲的侄子，布木布泰的亲哥亲自来送，在京没有出征的王爷贝勒全都出京十里，迎接科尔沁蒙古的亲王吴克善，据说当天城外旗帆招展、号角争鸣，城内黄土垫道、净水泼街，队伍拉拉杂杂有几里地长，接到专门招待蒙古亲王的驿站。当晚驿站更是灯火通明，人们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对科尔沁部的尊重可见一斑。几天后，海兰珠进了皇宫，被安排在距离皇太极寝殿不远的一座宫殿里，不似金玉被安排在犄角旮旯的地方。明眼人一看便知怎么回事。

  金玉一点儿也不在乎，反正有她一口吃的就行，咱又不打算常住，办完事便打道回府。

  金玉还听说，皇太极攻打朝鲜暂时告一段落，双方陷入了僵持阶段，后金略胜一筹，不日将班师回朝。金玉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朝鲜从古至今就这么怂，从来都是有事儿找老大，如今老大家宅不宁，顾不上管你，你就要完蛋么？！朝鲜必须赢，否则她向后金称臣了，北明岂不加速灭亡？！怎么帮帮朝鲜，金玉思考中。

  为今之计，重要的事是，准备好小板凳，足够的瓜子，先过把戏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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