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那个苍狗道长，年纪不小，应该差不多七十岁了，但你如此年轻，看上去只有五旬出头，怎么会是他？”王教授奇道。

  “贫道略知养生之术而已，所以比同龄人年轻一些。”苍狗道人知道王教授似乎已经受到自己影响，渐渐地没有把自己当成是那种一般的道士、江湖骗子了。

  两人此时，才算是真正开始正常交流，没有之前咄咄逼人，暗藏火药的气氛了。

  王教授其实根本不信苍狗道人的算命之术，不过她知道对方是常人眼里的真高人、真大师，道德崇高，并不是那种欺世盗名的骗子，所以出于礼貌，还是带着三分尊重，想要与对方进行一点学术交流。

  “道长方才给我算命，的确都能对得上。但若是从我的视角来看，很多东西依然是巴纳姆效应，看似精准实则模糊，可以套用到大多数人身上。给人算命的这一套理论体系，只算是古代人的一种有意无意的心理欺骗。”王教授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而且，有这样的一个故事，我经常给人讲，算是一种简单的数学概率模型。据说某地某个‘大师’给人算生男生女很准，许多人都慕名前往。其实从数学上，是非常简单的模型。比如，第一阶段，1000个人找这个大师算，看看老婆怀孕未来生的是男孩女孩，那么就有500个人会算对，500个算错，概率50%。第二阶段，那500个算错了的人自然多半不会再找这个‘大师’，而剩下的那500个算对的，要么他们生二胎或者亲戚生孩子时，会推荐找‘大师’再算算，如此一来，又会有250个算对，250个算错。以此类推，第三阶段就是125对，125错。那么对于最后的125个人来说，他们是连续三次都算对了，‘大师’在他们眼中自然是半仙、神算子，这125个人大概率会朝他的很多亲戚朋友介绍‘大师’的存在，一传十，十传百，那么下一个阶段，又可能会涌现1000个新人，去找‘大师’算命。一般来说，算错的人，并不会大肆宣扬说这个是‘假大师’算错了，而算对的人，就比较容易朝外人宣扬。这里面还存在心理学中的‘幸存者偏差’效应。所以，时间一久，那个‘大师’的名号会越来越响亮，十算九中。古国中很多人，又有‘猎奇’的心态，对神秘学、玄学，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以讹传讹，那个‘大师’就会逐渐被神话。其实，哪怕就是个学过数学的初中生，只要跳出思维框架，就能发现这个道理，用概率论去解释。至于从我们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则包含了数学概率、巴纳姆效应、幸存者偏差，还有观察者效应。不同的算命先生的骗局、手法，都涉及到上述的几种原理，灵活运用，就可以形成各种‘神奇的算命案例’。”王教授笑道。

  她说话的时候，还朝一旁的江海天看了一眼，仿佛是有意举这个例子来教育江海天，他们此时不在大学的阶梯教室上课，而是换了个场所在天桥上授课。

  师长传法，不在环境，而在智慧和道理。

  苍狗道人并未否认她的说法，而是笑道：“你说的这种人，的确很多，甚至可以说数不胜数，江湖骗子遍地都是，概率游戏外加话术、诈术罢了。世间高人，有一个真的，就会有一万个假的。真正的高人，往往是不会给别人算命的，我平时也就是游戏人间而已。”

  “古代的理论，按你们的说法，最初也只算是一种生活经验的粗浅总结，有些智慧通天的圣贤，从万事万物中总结了宇宙规律。命运之道，亦是如此，最开始或许就是一种大数据总结，部落中的巫师统计了不同族人一辈子的命运，与天文地理相结合，天人感应，然后一代代传承并且丰富，相当于给算命的模型打补丁，更新升级，历经数千年时光，统计无数人的命运，终于蔚为大观。等到《连山易》《归藏易》出现后，乃是古国智慧集大成者，文王的《周易》更是穷究天人之道，至于孔夫子的《易传》，加入了他许多个人理解，为了方便流传，因此浅薄了许多，不过其中至理，仍是一脉相承。后世不同门派的法门，紫微斗数、梅花易数、六壬神课、太乙神数、纳甲断易等，都算是不同的算命模型，各有优劣。”

  “普通的算命先生，会的东西的确包含了你所说的‘巴纳姆效应’‘幸存者偏差’‘观察者效应’等心理效应，但是真正高明的人，会从古代有缺陷的模型中跳出来，尤其是掌握了元神之力的修士，均能自成一派。不同算命的理论模型的创始人，其实都是掌握了元神之力的高人。我方才给教授你看相，所用的其实并非是古代某一门派的秘法，而是通过我个人经验总结的现代方法，灵活运用诸多古代门派的秘法。现代与古代，时代背景本就不同，时过境迁，法理的精髓可以相通，但是下手的具体方法则能加以变通。”

  王教授听后，没有表示赞同，而是又发问道：“你刚刚提到了一个词——元神之力，我好像并没有从一些算命的典籍中找到这个概念。不过，我记得《旧唐书》中记载，说唐代玄门宗师李淳风‘每占候吉凶，合若符契，当时术者疑其别有役使，不因学习所致，然竟不能测也’，《新唐书》中也说‘淳风于占候吉凶，若节契然，当世术家意有鬼神相之，非学习可致，终不能测  也’，似乎都是说李淳风的推算之道，与众不同，高深莫测，哪怕是当时别的门派的术数大家、大师，都弄不明白原理，认为无法学习，仿佛是有鬼神相助。依苍狗道长你的说法，李淳风应该就是那种掌握了‘元神之力’的真正高人吧？”

  这次，苍狗道人终于露出一丝诧异，因为他也未料到王教授竟然能随口背出《旧唐书》和《新唐书》中对李淳风的记载，由此管中窥豹，眼前的教授当真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不可小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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