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王思雅做检查的时候，许妤被老师安排去陪赵宁柯处理颈部的伤口。

  “你下午不吃饭不饿的么？”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护士用棉棒浸了酒精给赵宁柯擦血，没话找话。

  赵宁柯仰着头，喉结滚动：“饿。”

  许妤讶异：“那怎么不吃。”

  “没钱。”

  大概是有了几分交集，赵宁柯对许妤并不像对其他人一样爱搭不理的，反而盯着天花板，有一句就回应一句。

  许妤哽住，狐疑地往他身上打量一番，又盯着他的脸不确定道：

  “你这面相挺富贵的。”

  看起来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赵宁柯一下笑开，冷漠的脸庞顿时变得十分生动：“你还会看面相。”

  “会一点。”  许妤实话实说。

  毕竟以前经常跟她爸去寺庙捐款拜神仙，她单方面认为她已经跟那里的主持熟得能穿同一条裤衩了。

  而且庙里有位渡空大师，千金难买他一卦，她却打小就能凑过去问大师她今天不做作业明天会不会挨揍。

  总之，大师不收徒，却会回答她提出的各种问题，更不避讳她在旁边儿光明正大地偷师。

  久而久之许妤便也摸着了点皮毛，特别是关于钱财方面的，看盘看相也许她说不准十分，但对个大概的能力还是有的。

  “是么。”  赵宁柯挑眉，语气谈不上认真也算不上敷衍。

  他说：“借你吉言。”

  许妤认真道：“你信我。”

  虽然不知道赵宁柯那句没钱是不是玩笑，但她确实看他是个当有钱人的料子。

  “信啊，怎么不信。”  赵宁柯懒洋洋应她，谁不想发大财啊。

  更何况这吉利话还是说给他听的。

  护士小姐姐最后给赵宁柯抹了一层碘伏，就让他俩走了。

  免费的，没收钱。

  “姐！”

  刚走出应急处理室，许愿的声音一下拉停许妤的脚步，她转过身，看见许愿有些气喘地跑过来：“老师让你联系爸妈了吗？”

  “我打给了爸。”

  许妤说完，回头问赵宁柯：“先去大厅坐一会儿？”

  王思雅那边还早着呢，他们过去帮不了什么忙。

  赵宁柯没有异议，点头：“嗯。”

  三人走去了等待区，许妤找了空位坐下，赵宁柯和许愿一左一右，也一前一后在她身旁坐下。

  拨弄着校服的拉链，许妤开始思考过会儿许正松碰见周让梅会发生什么。

  因为她是故意激怒王思雅的。

  王思雅趾高气扬当大姐头当惯了，是经不得激的。

  那巴掌要是打到她脸上才是她想要的效果。

  校门口人多，还有监控，许妤想利用这个机会试探许正松的态度。

  她想看看许正松在周家人和她之间会选择站在哪一方。

  虽然是个临时冒出的不伤敌还自损的法子，但这至少是个机会，时间太紧，高二的生活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比起搜集周家人心思不纯的证据摆在许正松面前让许正松去抉择，许妤更偏向于创造出她和周家人起正面冲突的机会，让相关者凑在一起，她也能更快地确认许正松真正的态度。

  如果她被王思雅打了。

  许妤想，许正松是会像以前一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宁愿自家退步也要维持和周家人的和睦，还是会硬气起来护着她？

  若是前者，那么她会立刻放弃父亲这个代名词。

  就算是她之前的那个爹，也没教过她受了气还要向别人低头的理。

  只教过她没用的人就该舍弃。即便是要付出断腿的代价，也要把拖后腿的累赘彻底断在身后。

  可惜那巴掌到底没打着她，现在她还算是理亏的一方。

  许妤浅叹一口气。

  她对许正松其实是抱有期待的，并不想一来就把这个家撺掇分离，提早把他这个隐藏的炸药包踢出家门。

  也许是因为许正松和她上辈子的爸爸不一样。

  话少沉默，却处处温柔。

  家里的花是他养的，休息日的饭菜和家务是他包了的，许愿和她爱吃的食物是他记在心上，隔三差五就会弄上饭桌的。

  她还记得初见许正松的那句“咱姑娘不用那么懂事”，记得那张让她紧张了一路的五十块钱。

  也记得她在家里闷头苦补高一课程时，许正松给她炖的梨汤和各种换着花样做的果茶。

  ……

  回想这大半个月来的相处，许妤的目光忽地有些黯淡。

  她霸占了原主的家人，现在还在打算对她的家人进行取舍。

  旁边的许愿敏锐地感受到了许妤的低落，他偏头，没有问怎么了，反而用肩碰碰许妤的肩膀：“没关系，”

  他说：“我在呢。”

  他以为许妤是在担心许正松碰上小姑又会无条件退让，而小姑向来得理不饶人，指不定王思雅怎么编排几句，他们家三个加赵宁柯家两个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所以他郑重其事地对许妤道：“要是小姑敢动手，我就给她还回去。”

  谁管她是不是长辈。

  笼在许妤心头的阴霾被许愿的几句话一扫而空，她勾了勾嘴角：“好。”

  “对了赵哥，”

  看着许妤笑了，许愿这才放下心来探出脑袋给赵宁柯提醒道：“你家里人是谁来啊？我小姑很凶的，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是阿姨来的话到时候记得让阿姨站后面，小心被误伤。”

  许妤默默伸手把许愿摁回靠背：“他家里人不用来。”

  许愿刚想开口问为什么，许妤就及时堵住了他的嘴解释：“你赵哥帮我挡了王思雅那巴掌，咱就不要恩将仇报通知他家里人来给他惹麻烦了。”

  许愿有点懵，不是赵宁柯手滑才砸了王思雅吗，什么叫帮他姐挡巴掌？

  许妤收回手，从包里掏出仅剩的一颗喔喔奶糖塞给赵宁柯：“吃。”

  刚才她打了电话，老师又让赵宁柯打。

  赵宁柯打给了他妈，结果电话一通，他只说了一句“我是赵宁柯”，没摁免提的手机就传出了一阵串夹枪带棒的咒骂。

  自带搓麻将的背景音乐，女人尖锐变调的辱骂夹杂着各类不堪的生殖词汇，听得她和一旁的老师沉默又尴尬。

  可赵宁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连表情都没变分毫，听他妈在那头骂了十多秒，又把骂完就被挂断的手机递给老师：

  “她来不了。”

  老师有些讪讪：“那，那你父亲呢？”

  赵宁柯更是冷淡：“死了。”

  他说：“医药费我自己能出。”

  许妤当时就纠正道：“你只砸了她头，不用全给。”

  下楼处理伤口时又慢吞吞问：“你扔那个球，是为了阻止王思雅打我？”

  赵宁柯没回答，许妤也还没傻到认为他真的是手滑才砸中了王思雅的地步。

  想了想，她又说：“你那部分的医药费你不要给，我给。”

  结果赵宁柯瞥她一眼，印证了她的猜想：“不是我多管闲事了吗？”

  他那眼神也仿佛是在说“既然是他多管闲事，那医药费就该他全付”。

  ……

  现在许愿提到这茬，许妤觉得还是别揭人伤疤了。

  许愿虽然一肚子问号，但也会看脸色，许妤把他摁回座位他就干坐着闭了嘴。

  等了小会儿，一道急匆匆的身影从医院外赶来，和许妤记忆里的人样完美重合。

  她伸手就把许愿的头往下按：“来了！”

  周让梅的攻击力太强，他们没必要现在就去撞她枪口。

  “小姑？”  许愿弯着腰问她。

  许妤弯着腰答：“嗯。”

  不远处的女人一身富态，戴着金项链，佩着金耳环，腕上的金手链串了好几串，手指上的金银戒指也差不多套了七八个。

  她昂着下巴，一张又薄又小的嘴唇涂得大红，两根细细眉毛像是特意纹上去的。

  明明她浑身上下都打扮得十分精致，穿的是名牌，手肘挎着的包包也是名牌，但一眼看过去，总让人感觉她有几分刻薄。

  “她走了没？”  许妤声音发翁，稍稍偏了头问赵宁柯。

  赵宁柯目不转睛地看着女人高傲地走进电梯，又去摁了楼层按钮，最后退后两步，站在角落继续高傲。

  直到电梯门合上他才报信：“上去了。”

  许妤直起腰来呼出一口气。

  许愿跟着问：“爸是不是也快来了？”

  许妤点头：“应该，等爸来了我们再一起上去。”

  她刚刚晃眼瞧见了周让梅的打扮，这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有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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