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被大雪封在乡下的小白总算是回来了，刚到林林家门口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圆润了这么多，看来你老丈人厨艺是真的好。”

  小白一脸生无可恋，无视她的阴阳怪气，放下东西直奔浴室。

  “别提了，一天到晚不是对着山头发呆，就是对着鸡鸭诉苦。”

  “诉苦？委屈你了？”

  “不是，招待的太热情，有些承受不住。”

  小白在乡下的那几天，杨父杨母见他太瘦了，变着法的给他补身体，顿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也不让他干什么活，只是让他陪杨凡到处走走，但是村里就那么大个地方，能去哪里逛呀。

  “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你现在多健康。”

  “我的八块腹肌呀！”

  小白洗完出来，林林和郭文城已经整装待发了。

  “你们要去哪儿？”

  他边擦着湿发，边瞥了眼地上的礼品盒。

  郭文城给林林紧了紧围巾和领口，瞧见她粉嫩的脸蛋，指腹轻轻捏了捏。

  “去我大伯家吃年夜饭。”

  林林嫌穿得太多，自己被他包得跟个粽子一样，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楚楚可怜的样子，撒娇道。

  “有帽子了，就不用围巾了吧。”

  “外面那么冷，不能冻着。”

  “闷得慌。”

  “身体最重要。”

  小白侧身而过，淡淡地说。

  “那晚上给我带点吃的回来。”

  林林挑眉，回应道。

  “你回家吃饭呀，我妈还等着跟你商量两家见面的事呢。”

  “不了，我想睡会儿。”

  除夕，街上弥漫着浓浓的年味。

  郭家老宅屋内布置得十分喜庆，红色的窗花、灯笼和春联增添了浓浓的节日气氛。

  不一会儿，年夜饭上桌了。丰盛的菜肴摆满了桌子，香气扑鼻。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大伯坐在主位，他深深看了眼林林，小姑娘总是面带微笑，与人特别亲近。

  “丫头，尝尝大伯做的糖醋排骨，小城这孩子说你最爱吃这个。”

  林林捻起筷子夹了一块，甜滋滋的香味充盈着整个味蕾。

  “特别好吃！”

  大张顺手给她盛了碗汤，专门给她挑出了里面的生姜。

  “我妈专门给你炖的红枣枸杞鸡汤，你多吃点。”

  满满当当的一碗鸡汤递到眼前，林林咽了咽口水，不是鸡汤不好喝，而是切实体会到了小白那几日的感受，看来今夜一顿明天得胖个两三斤。

  “谢谢大伯母！”

  “别客气，听小城说你们之前去做检查，医生说你气血不足，要多补补。以后呀我隔三差五给你炖点汤，让他过来取，或者让大哥送去也行。”

  林林向郭文城投去求助的目光，默默地小口喝着汤。

  “大伯母，你把食谱给我，我给她做吧。”

  “你天天也要上班，哪有时间？我刚好在家也没事。”

  “无妨，我有时间。”

  “那好，我待会儿写给你。”

  这顿年夜饭，可能是林林这辈子吃得最多的一次，几碗汤下肚，再加上饮料，肚皮已经撑鼓了，跟身怀六甲似的。

  最后直接摆烂，也顾不上礼节了，直接瘫倒在沙发上，打了起码两分钟的嗝，跟个呆子没区别。

  大张递给她几粒健胃消食片，还附带了一个小礼袋，里面装的是她最爱山楂片。

  “谢谢！”

  郭文城打包了满满三个保温盒的菜量，林林几乎是看都不想看，拎到她面前。

  “别指望我，我什么都吃不下了。”

  “给小白的，走吧。”

  大张跟在他们身后一起离开，一路上没人说话，气氛显得异常的沉闷。

  林林后知后觉，从他们来时起，郭文城和大张一句话都没说，似乎还刻意保持着距离。

  吵架了？

  往常大张哥都是气氛组，没话都能找话聊，现在这般高冷属实陌生。就连开车擦身而过，眼神都不曾给一个。

  她很纳闷，不禁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人。

  “大张哥，这是怎么了？”

  郭文城也跟个哑巴一样，沉着脸操纵方向盘。

  ……

  路上，林林的肚子痛了几次，那种撑到想吐的感觉，真的恨不得现在抱着马桶过日子。

  她忍了又忍，怕说话破功，就保持沉默，望向车外，希望能分散点注意力。

  车子一停，她迅速跑着上楼，直奔洗手间，动静极大，把客厅正在看春晚的小白吓一跳。

  “怎么了？不舒服吗？”

  郭文城后脚进门，手上三个保温盒一齐递给他，阴沉着脸进了书房。

  独留一名无辜市民小白，满脑子问号。

  “这又是怎么了？”

  林林在洗手间待了半个小时，郭文城也没有什么动静，小白差点都要冲进去了。

  “你咋了？”

  “吃多了，肚子疼。”

  “哦，这菜确实不赖，多吃点正常。撑到肚子疼，看来你是经历了跟我一样的待遇。我跟你讲，我那几天健胃消食片不离身，看见马桶比亲妈还亲。“

  林林无语至极，直接把人赶走。

  “你非要在我上厕所的时候说？消失。”

  小白识相走开，看了看书房紧闭的门，若有所思。

  没过一会儿，林林终于出来了，面色苍白，感觉身体像被抽干了水分，全身软绵绵的。

  小白面露担忧，温声道。

  “你这样子应该是急性肠胃炎了，我去药店给你买点药。”

  “没事，现在好多了。”

  他给她倒了杯温水，叮嘱了几句。

  “揉揉肚子，忌辛辣刺激的食物。”

  她陪着小白看了会儿春晚，待肚子消停了之后，才起身去洗澡。

  刚一进浴室，郭文城就跟着进来了。他把她抱到洗手台上，忽然腰后的手将她向上一提，她还没反应过来，阴影便骤然压下来，绵长而深入的吻让她差点忘记呼吸，他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另一手捞住纤细的腰肢，把她整个人往前带。

  林林伸手吊住他的脖颈，往前一拉，他整个人就顺势落入浴缸中。她的唇红得要滴出水来了，眼波迷离，心跳加速，低下头生气地瞪着他。

  “干嘛，怎么不继续当哑巴了？”

  “我无话可说。”

  “是什么事呀？”

  “你可以自己问他。”

  闻言，林林把他整个人往外推，没好气地说。

  “连你都不告诉我，我问他有用吗？”

  恐怕只有你问，他才会说。

  郭文城很想说这句话，但又不敢说。

  沉静的浴室门口路过一只小白，一眼暴击，这是丝毫不把自己当人看呀。

  “可以当我不存在，你们继续。”

  他赶紧躲进房间，反锁着门，戴好耳机音量开到最大，此时没有什么会比摇滚乐更动听了。

  本该热闹的除夕夜，几人各怀心事，屋内除了相声演员的声音，再无其他。

  接近零点时，林林敲了敲小白的门。

  “哥，出来守岁了。”

  小白正听着最激情澎湃的音乐，完全听不到其他声音。

  林林发了条消息给他：我数到三，出来守岁，不然我用备用钥匙进去了。

  ——你们忙完了？

  ——忙什么？我一个人坐客厅无聊了一个小时，你倒好自己躲起来跟小凡姐你侬我侬。

  ——我在避难好吧。

  ——？少废话，一，二……

  门顿时就开了，小白手里还拿着个小礼盒。

  “城哥呢？”

  “他在书房。”

  “你们吵架了？”

  “没，是他跟大张哥吵架了。”

  “为啥？”

  “不知道，没说。”

  小白也想不通这两兄弟会为了什么吵架？

  “你叫他出来，大过年的，热闹点多好，私人恩怨先放一边。”

  林林耐心逐渐耗尽，她冲进书房把门一甩。正欲发怒时，看到他的那一刻，愣住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她蹲下身，张开双臂抱住他。

  “我可没欺负你。”

  两滴滚烫的泪落在她的颈窝处，刺得她的心跟着疼。

  “为什么呀？”

  郭文城闭上眼睛，慢慢缓和自己的情绪。

  “没事，我发泄一下就好了。”

  她看了看屏幕，忍俊不禁，心想这人跟个小孩子一样。

  “还有两分钟。”

  他缩在她怀里，嗅着她独有的香气，心逐渐平静下来。

  “走吧，守岁了。”

  林林上次和杨凡在市场淘了一件好东西——电子鞭炮，今天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随着鞭炮声的响起，新的一年到来。

  三人围坐在火炉前，说说笑笑。

  小白送给林林的礼物是一个手工雕刻的人形玩偶，刚好也是林林笑的样子；林林回赠给他是从杨母那里得来的绝版的小凡小时候的相册。

  “好兄弟，有心了。”

  郭文城并没有提前得知他们的送礼计划，所以没准备，他就即兴私发了两个大红包。

  小白看到红包数额时，乐不可支。

  “城哥，是不是多给了个0？”

  “没有，顺便随礼了。”

  林林的就更别说了，估计他把自己的工资全给自己了。

  郭文城对林林向来毫无保留，他总是想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给她，或许她根本不稀罕，但他还是会这样做。

  后半夜，郭文城轻轻将熟睡的林林抱回房间，转而出来跟小白聊了会儿。

  “小白，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小白回顾自己与大张哥的相处，认真回答道。

  “成熟稳重，聪明冷静，而且很有责任心，情商也很高。”

  “很完美吧。”

  “差不多，外在条件又好，还贼有商业头脑。讲实话，他没女朋友是我觉得最离谱的事，我都怀疑他是gay。”

  郭文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他一直都有一个很喜欢的女生。”

  小白神色平静，并没有太多意外。

  “正常，没有才奇怪。”

  “你猜得到那人是谁吗？”

  小白冷不丁地看着他，仔细揣摩着这句话。让他猜，那就可能是他认识的人，而他认识的女生也就那几个，结合今天城哥的反应……答案呼之欲出了。

  “我靠！”

  小白此刻大脑正像遭受了雷电重劈一般，死机了。

  “还不如告诉我他是gay！”

  “他昨天跟他爸妈摊牌，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小白眼神投向了主卧那个方向，迟疑地说道。

  “她知道吗？”

  郭文城摇头，右手停留在无名指的戒指上，反反复复摩挲着。

  “这件事不该由我告诉她。”

  小白注视着他手指的动作，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你该不会是想让她自己选吧？”

  “我其实很害怕。”

  “你可千万别这么做，否则你会后悔的。”

  郭文城垂首，盯着那枚戒指，怅然若失。

  “她真的会放弃我吗？”

  小白急忙打断他的思绪，正声道。

  “会。首先，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大张哥于她而言就是个大哥哥，再无其他。第二，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想想看你跟她这么多年的感情，她认定了你就不会变得。最后，千万不要让她自己去弄清这个事，不然她会怪你的，甚至直接就……”

  郭文城陷入了沉思，过去的种种浮现在脑海，有快乐，也有悲伤，但似乎彼此的心都没离开过。

  小白叹息，起身回房。

  “想想你和她，别把问题复杂化。或许大张哥对她也只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守护，像我一样。”

  就这样，郭文城独自坐在客厅，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林林被一阵电话声吵醒，不耐烦地接听。

  “喂？”

  “林林，待会儿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一听是大张哥的声音，愣了愣神，随后答道。

  “好。你把地址发给我。”

  林林赶到相约好的地方时，大张哥已经等了很久了。

  “来啦，喝点什么？”

  “酸梅汁吧，促消化。”

  “肚子还难受？”

  “还好，不痛了。”

  大张从口袋里掏出两袋山楂片，伸到她面前，直接开口。

  “还记得这种山楂片吗？”

  她轻轻地点头。

  “当时你还是个贪玩又爱哭鼻子的小姑娘，腿上打着石膏，哭红了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那天是你生日，我被封在了医院，那是我们的初识。其实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一点也不在乎，遗书都构思好了，可是你递给了我一些沾着你口水的山楂片，还霸道地命令我别死。

  我听到了你的哭笑声，但是你人太矮了，我看不到你的样子，脑海中凭借着想象模拟出了你的笑容，应该是很灿烂的。

  那一刻，我突然害怕自己死掉，心里想着在你生日那天死了，你的生日是不是就不吉利了？是不是就再也听不到那笑声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命运让我们相遇了短暂的几刻，错开的那几年，我们都好好长大了。再一次见面便是军港，当时我从来不曾想过你就是那女孩，尽管内心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我把你当成妹妹一般看待，但是后来我知道了一切，为时已晚。

  后来的那几年我一直在弄明白一个答案，我对你是什么感情？

  不过我好像想通了，你是我要守护的人，就像我要守护小城那样。从始至终，你们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一个是弟弟，一个是“捡来的”妹妹。”

  林林听得云里雾里，明明是和自己有关的事，却又十分陌生。

  “所有人都认为我对你有着和小城对你一样的想法，甚至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但是你知道吗？看到你和小城那么幸福，我真的发自内心的高兴；你俩闹不愉快时，我就会想调和你们的关系。

  我确实是在等一个人，那个人一直都是你，但是我想要的是你能幸福，你能像那天那般再笑给我看，这无关爱情。

  你懂了吗？”

  “我明白，我其实也猜测过你可能是为了我，但是直接就被我排除掉了这个想法，因为眼睛不会骗人。

  我对爱的认知比较晚，然而锅巴却无时无刻不在教我，他看我的那种眼神笨蛋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这样被他攻克了几年才被感化。

  而你看我的眼神是温柔的，是有爱的，但却不是他那样的，更像是小白有时看我的眼神，无关爱情。”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平静地说道。

  “你虽懂得晚，但却爱得最清醒。反观小城，爱得最早，却也是最糊涂的那个。你能想明白的事，他为何就是想不明白呢？”

  “他因为这个跟你吵架？”

  大张又恢复成往常那般随性，唉声叹气过后，开始抱怨起来。

  “是呀，我就跟我爸妈说了不结婚，他就胡思乱想了，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为啥不结婚？”

  “被催婚催的呀，这不赌气嘛。”

  “那你说明白不就好了。”

  “我说了呀，你觉得他信了吗？索性都不想搭理他了。哥哥我前前后后给你俩助攻过多少次，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他还不信任我！”

  说实话，您这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突然认真起来，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但林林没这么说，她只是说道。

  “没事，我来说，我说的话他都听。”

  “是呀，有了老婆忘了哥了。”

  “……”

  大张起身，一袭黑色大衣，流动着不凡的优雅气质，配上黑色墨镜，给人一种脱离了尘世的喧嚣，与世隔绝的感觉。他大步迈向前，潇洒地离开。

  “走啦。”

  她转头望向门口，郭文城与他相对而行，擦肩而过。他停了几秒，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微微弯起，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郭文城坐在她身边，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对不起。”

  “你应该跟大张哥说对不起。不过我代收了，没关系。”

  “回家吧。”

  “你背我，我肚子疼，走不动了。”

  林林趴在郭文城宽阔的背上，感受到他的温暖，十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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