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波坐在自己刚搬进来的办公室里，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虽然在来之前韩波并没有在意具体的分工，但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无法忍受。

  在官场之中排名那可是非常有讲究，更是会涉及到今后的晋升问题。韩波拿起电话要给谢伟国打过去，但想了想，又放了下来。

  韩波点了支烟，品味着吕文多话中的含义。首先这是他与穆燕商议的决定，吕文多刚接掌市政府，肯定是以穆燕的意见为主导。其次，吕文多也留了活话，这并不作为最终意见。

  烟雾之中，韩波仿佛明白了吕文多的意图。这位以岭南官场老好人着称的专职副书记，看来也不是这么简单。刚一上任，就想搞平衡手段，韩波没想到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掌控大局。

  韩波再次拿起电话，打给了张克水。原本张克水比他们先调走一步，但上面鉴于岭南市政府的乱局，已经处于半停摆状态，率先把岭南市政府班子进行了重组。

  “张部长，我是韩波。”

  “韩波啊，现在得称呼你一下韩副市长了。怎么样，上任吗？”

  “今天刚到市政府，并且召开了第一次政府党组会议。张部长，对于副市长的工作安排，市里面是怎么定的？”

  电话之中，张克水苦笑道，“其实省里面是让市里拿出具体意见，但是现在情况比较特殊，吕文多跟你们同步接手，而程书记也即将离任，所以程书记把事情推给了吕文多。这在全国的干部历史上，恐怕都是极为奇特的一幕。”

  “那省里面，是什么意见？”韩波问道。

  “省里面也赞同程书记的意见，毕竟吕文多要重组岭南市政府，主抓今后的行政事务，省里也尊重他的意见。”

  韩波皱了皱眉头，当即把今天会议上的结果告知了张克水。

  张克水一听，“这不胡闹吗，论资历论能力，也不应该这样安排？而且省里也把你列为了重点培养，怎么会这样？这件事我知道了，你暂时不要过问，我来看看什么情况。”

  放下电话，韩波很清楚张克水会把此事汇报给谢伟国。从张克水口中说出来，比韩波亲自打电话诉苦要好得多。

  此时，市长办公室内，吕文多正惬意的品着茶。这么多年来，吕文多一直在岭南政坛中很少有话语权。程邦知和吴海涛都是强势人物，身为三把手的吕文多不得不低头弯腰谨慎行事。现如今天降大任，恰逢程邦知也即将卸任书记一职，吕文多感觉到时机已经成熟，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好人，终于要展露强势的一面。

  “小王！！”

  吕文多把自己的秘书王海喊了过来，“去把孙秘书长请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王海答应一声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市政府秘书长孙大为走了进来。

  “吕市长，您找我？”

  “孙秘书长，坐！”

  吕文多站起身走到了会客区，二人落座之后，吕文多和蔼的问道，“孙秘书长，今天的碰头会，有些事情也没找你们商议，你对会议上的内容有什么不同看法没有？”

  孙大为恭敬的说道，“吕市长，虽说我也是党组成员，但我只管好办公室这一摊子，当好领导们的后勤官，关于副市长的工作安排，当然还是您说了算。”

  孙大为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别看今天在会议上他坐在了米建国身边，那只是因为他是市政府的老人，新上任的几位副市长对他的谦让而已。虽说孙大为也是市政府党组成员，毕竟他只是个正县级，与人家差着行市呢。

  吕文多笑道，“大为啊，你也不要过分的自谦，如今的市政府包括我在内都是新人，你可是老人了，以后得多分担一些责任。况且现在马上要成立市政府办公厅，办公室与秘书处合并一起，以后可没有秘书处的处长与你分庭抗礼了。”

  “吕市长放心，一定做好后勤工作，为各位领导解决后顾之忧。”孙大为谨慎的回答着，不明白吕文多找他来到底何意。

  吕文多点了点头，“大为，你觉得韩副市长和李再生副市长，谁更适合担当市政府的第三梯队力量？”

  孙大为心说终于说到重点了，谨慎的回答道，“吕市长，这个在我看来，我感觉两人是旗鼓相当。韩副市长与我是老同事，当年他担任处长的时候，我还没担任秘书长。在处理一些棘手的问题上，韩副市长确实要略胜一筹。不过，李再生副市长在基层任职多年，抓基层的能力非常强。所以说，他们二人，我还真不好评价。”

  吕文多心中暗笑，孙大为说了一堆废话等于没说，仿佛还推心置腹的评价了一番，把市直机关圆滑的一面表现的淋漓尽致。不过吕文多不在意这些，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二人聊了一会儿，孙大为离开了市长办公室。他这边一走，吕文多又把郑獬请了过来。与刚才孙大为一样，吕文多还是问了这个问题。但郑獬的回答可不一样，直截了当的告知吕文多，韩波要比李再生更胜任一筹。

  二人走后，吕文多拿起了今日上午的会议纪要，当即在上面修改了一段话，并命王海备车，他要去市委一趟。

  吕文多的一举一动，当然瞒不过消息灵通的穆燕。如今张远执掌秘书处，吕文多这边一走，张远就来到了穆燕的办公室。

  穆燕手里夹着一支三五香烟，神情凝重的看着窗外。看到张远进来，穆燕只是瞟了一眼没说什么。

  张远也看出穆燕心情有些沉重，轻声说道，“穆副市长，吕市长去了市委，刚才~孙大为和郑獬去了他的办公室。”

  穆燕掐灭了香烟，喝了一口水，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说。”

  张远谨慎的坐了下来，“怎么，看着您有些不高兴？”

  穆燕叹息道，“姜还是老的辣啊，大家刚一见面，就让吕文多这个老狐狸摆了一道。老吕抓经济不行，但耍人的手段，确实有两下子。”

  张远疑惑的看着穆燕，“怎么，在会议上发生了争执？”

  穆燕冷笑一声，“争吵那是不成熟的表现，今天的会议纪要你看了吗？”

  张远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但王海说吕市长要重新审视，又拿走了。”

  “有什么感受？”

  张远犹豫了一下，说道，“穆副市长，您不应该参与韩波的工作安排。我很了解韩波，他不是那种服输的性格，更何况他省里面有人。您这样做，恐怕以后在工作配合上，要有分歧。”

  穆燕伸了个懒腰，“要么说被吕文多摆了我一道，我当然知道韩波不会甘心，上面更不可能让他排在于力和李再生之后。”

  “那会议纪要上，说是您和吕市长的商议结果？”

  穆燕冷哼一声，“这个老狐狸，比我想象的要精明太多了。能稳居岭南三把手的位置这么多年，确实不简单啊。”

  张远一愣，顿时明白了穆燕的意图。看来是穆燕想挑起吕文多与韩波之间的矛盾，甚至想让谢伟国来压制局面。没想到，吕文多也不是善茬，提前出手把她给耍了。

  “张远，韩波在不在办公室？”穆燕忽然问道。

  张远点了点头，“会议之后一直没有出去。”

  穆燕站起身，“我敢打赌，吕文多那个老狐狸，绝对不会按照会议纪要上报。他把孙大个和郑大嗓喊过去，就是想让我觉得是他俩的意见改变了决议。这个老骚狐狸刚一上任就跟老娘耍心机，那就看看谁能技高一筹吧。”

  “您要去哪？”

  “韩波的办公室，有人找我就说我在他那里。张远，你的老领导来了，晚上总得给他接个风吧。我去邀请，你来安排一下。”

  两个人说着，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张远四下看了看，独自返回秘书处，穆燕则是直接去了韩波的房间。

  穆燕敲了敲门，拧开把手，“韩副市长，不打扰吧？”

  “吆，穆副市长，快请进！”

  韩波站起身迎了过来，客气的把穆燕请到了沙发旁。

  穆燕四下看了看，“这是鑫源市长以前的办公室，你对这里可不陌生。怎么样，还满意吧？”

  韩波呵呵笑了两声，“穆副市长，在哪个房间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把工作干好，不辜负了领导的信任。”

  由于刚到还没安排秘书，韩波亲自给穆燕泡了一杯清茶。两人坐下之后，韩波问道，“穆副市长，您有事？”

  “韩波，咱们可不是外人，有话我就直说了。今天的会议上，老吕同志可是耍了点小心机，那不是我的主观意见。这一点，相信你应该能看出来。”

  韩波佯装不知的问道，“心机？穆副市长可否明示？”

  穆燕瞟了韩波一眼，“韩波，在老姐面前咱们就不必要这样了，我只是想来告诉你，老吕的做法有点欠妥。你放心，第三的位置还是你的。当然，除了米建国之外，老米要进常委了。”

  韩波微微一愣，却没有追问，对于他们这个级别的干部来说，追问就等于落了下乘。

  韩波微笑着说道，“穆副市长，我觉得领导班子刚组建，大家还是齐心协力把工作搞好再说。现在各个区县都很稳定，而且经济上发展的也不错。反而是市政府这一块，自从赵邦基出事之后，一乱再乱，这一次的调整，可以说是省领导重新组建了一套新班子。”

  说到这，韩波微微一顿，目光也变得严肃起来，“穆副市长，现在上面可都盯着岭南这一块呢，干不好，说不定还会调整。别忘了，省长书记也不过就几个月的时间了。”

  穆燕听出了韩波话中的威胁之意，那意思她现在的后台樊法敦与省长联手，还能够左右岭南的人事安排。可一旦省长书记卸任之后，周泽川担任书记，谢伟国晋升常务副省长。到时候，樊法敦的话语权可就没这么重了。

  穆燕笑了笑，“韩波，咱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干好工作是前提。吕市长干了多年的政工，以后啊，抓经济可都靠你了。”

  韩波看了穆燕一眼，“一切都还未定，但不管抓哪一块，都是为了岭南的整体大局，我服从组织安排。”

  这一刻，韩波仿佛明白了上午的碰头会，只不过是二人初次交手的棋局。看样子，刚才他白给张克水打了那个电话，自己也差点迷失了心境。

  穆燕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清茶，她知道再说下去韩波也是油盐不进，干脆改变了话题。

  “这茶不错，鑫源市长的安排，你听说了吗？”

  韩波点了点头，“他要去明海接任市长一职，总体来说，还算是满意。”

  穆燕叹息了一声，“咱们那位海涛市长啊，损人不利己，逼走了鑫源市长，自己也没留住，反而去了外省。真希望这种局面，以后不要在咱们这一任上发生。”

  韩波呵呵笑道，“历史的节点都让他们赶上了，想必以后也不会再出现这种异常的情况了。”

  穆燕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你这位老秘书处处长打回老家，总得给你接个风。晚上就去盛达吧，没外人，秘书处只有张远，我再喊一下于副市长，算是老姐给你们俩接个风。”

  韩波刚要拒绝，穆燕却是一抬手阻止道，“别说那些没用的，这事就这么定了。晚上下班之后，我让张远去接你。”

  穆燕说着走了出去，韩波不禁有些为难，这种时候如果去参加小范围聚会，传出去肯定不好。但穆燕的强势，拒绝的话，也不太合适。

  不大一会儿，于力走了进来。韩波坐在办公桌后面没有起身，只是瞟了一眼问道。

  “怎么，第三副市长这是来我这视察工作来了？”

  于力大咧咧的往沙发上一坐，“老韩，少来这套，那两位什么意思你还能看不出来。”

  说吧，于力郁闷的埋怨道，“老韩，我怎么觉得当了副市长，还不如我在高新区痛快。就这一上午，我在办公室里跟做贼似的，都不敢出来。”

  韩波笑着走了过来，“这里可不是你的一亩三分地了，夹着尾巴做人吧。是不是接到了邀请？”

  于力点了点头，“去不去？”

  “废话，没拒绝，当然得去。”

  “那老吕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韩波笑着指了指于力，“想多了，人家只不过是为我接风而已。从乡下来，这是领导的厚爱，你只不过是作陪的。”

  于力伸出了大拇指，“老韩，是条汉子，这回老吕应该明白了，你老韩也不是吃亏的主。”

  韩波眼神之中荡漾着笑意，刚才穆燕来到时候，他忽然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双方都在拿自己做文章，既然这样，韩波也不能任人摆布。

  要想在市政府站稳脚跟，就得展现出自己的个性。如今他已经不是听之任之的秘书处处长，而是堂堂正正的党组成员，俯视全市的副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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