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离开，还可以活着。”

  吴景易开口，他没有向姜木木发起攻击，而他此时给人的感觉就像，他是个人，是个活着的人。

  姜木木知道吴景易已经死了，哪怕他像个活人，他也是死了。

  不过他越像活人，说明他离成为尸人越近。

  只要他能以尸为人，那么他就能完全控制蛇魂，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蛇魂并不屈服于他，而且还把他当成低等动物一样。

  “我不离开也能活着。“”

  姜木木没有被吴景易的话蛊惑，她开始摆符。

  吴景易见她无动于衷，死气沉沉的眼睛闪过一片阴霾，一瞬间因为情绪波动过大，他的眼睛变成了竖瞳。

  竖瞳是蛇的标志，只见他身后的尾巴往扶梯上一甩，木质扶梯顿时断裂。

  吴景易的呼吸声变成了蛇嘶声，不过不是很顺滑，蛇嘶声有些结巴，听得人忍不住发笑。

  姜木木忍不了，她笑出了声。

  女人的笑声让吴景易的竖瞳几乎眯成了一字型，下一秒他睁大竖瞳，整个人阴鸷地看着姜木木，把她当成了猎物。

  姜木木无视吴景易的视线，她收起笑容，继续干活。

  她摆符的每一个动作都不是多余的，看起来一点都不怕吴景易，这让盯着她的吴景易更加地恼怒。

  然而此刻的吴景易还是没有发起攻击，他想动，只是无法动弹。

  他终于发现无法甩动身后的尾巴，回头一看，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缕缕死气缠绕，白色的鳞片因此变成了黑色。

  由于情绪波动过大，吴景易身上开始升起一股黑雾。

  灯光下，黑雾里的一抹白影若隐若现。

  白影同样发出嘶嘶声，声音比起吴景易发出的蛇嘶声更低沉诡异，姜木木一下子认出那是蛇魂的嘶鸣声。

  蛇魂开始觉醒，吴景易痛苦地双膝跪地。

  他抓着头不断往地上使劲地磕，企图阻止蛇魂的夺舍。

  姜木木见状，毫不犹豫点燃了身前的第一张符。

  她一共摆了七七四十九张符，每一张符都有镇邪驱妖的作用。

  第一张符之后，第二张符接着燃起，姜木木开始念起符咒，符纸燃烧的速度更快了。

  吴家的死气开始往地面上凝聚，整个客厅被死气迅速环绕。

  不仅如此，被困在吴家的残魂开始向客厅聚拢。不过它们还没有出现，但因为动静不小，姜木木在阵中的压力也不小。

  身上的无底洞有些蠢蠢欲动，姜木木早有预防。

  她所在的阵中是无法聚拢死气的，无底洞即使想吸收附近的死气也因为这一层的阻隔逐渐安静下来，于是跪地的吴景易成了死气的缠绕对象。

  蛇魂的觉醒被死气打断，不用抗拒蛇魂夺舍的吴景易似乎很享受被死气包裹的感觉。

  他的脸上逐渐没有了痛苦的表情，隐隐还带着狰狞的笑容。

  姜木木在死气的缭绕中紧盯着吴景易，她在他起身的那一刻立即变换了阵点，那些被符纸逼出来的死气开始变成尖锐的利刺扎进他的体内。

  吴景易发出了一声亢奋的叫声，姜木木意识到不对劲时，死气和蜂拥而至的残魂成了脱缰的骏马，它们成了吴景易提升力量的源泉。

  竟然适得其反，姜木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生宅被炼成死宅，需要散尽死气才能恢复如初，而她利用死气去压制还未成尸人的吴景易……

  姜木木想到这里顿了一下，她在脑海里反复“还未成尸人”这几个字，终于恍然大悟，她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吴景易还没有变成尸人，是因为他的养分还不够，而尸人的养分需要蛇魂的辅助。

  蛇魂杀人，死去的亡魂带着浓烈的冤死之气，而这些冤死之气并不是全部转移到吴景易身上的。

  大部分的冤死之气因为蛇魂的存在而被抑制在蛇魂允许出现的范围内，成了蛇魂控制吴景易的底气。

  残魂就是冤死之气残留的痕迹，吴家是蛇魂控制吴景易的地方，偏偏吴景易又必须在这里成长才能变成尸人，两者是相互制约的。

  现在她打破了其中的制约，蛇魂无法控制吴景易，歪打正着放开了让吴景易成为尸人的条件。

  吴景易一旦成为尸人，那她要对付他就难了，她必须撤阵才行。

  布阵容易，临时撤阵却很难，尤其摆好的符纸已经烧到了最后几张，灭还是不灭成了当前的难题。

  “你让我活着，我就放过你。”

  吴景易感觉连日来的空虚得到填充，浑身充斥着力量。

  他向姜木木表现出了善意，随意往地上一坐，疯狂吸收冤死之气。

  他能感觉到蛇魂在沉睡中不安地扭动，一脸讥讽，“你没有机会了。”

  突然，阵中多了一个人，姜木木猛地回头一看，怎么是他？

  陆昭旭出现在姜木木的身后，他看了眼阵外才低头和小姑娘说话，“这里的气场要塌了，我带你出去。”

  姜木木咬咬牙，不想放弃，“我试着阻止看看。”

  “你无法阻止，这里被人布置成了死地，以死养死，生人勿入。”

  姜木木站起来，她抬头看着高大的男人，“你一开始没有发现？”

  “没有。”

  陆昭旭面不改色地撒着小谎，他不是没发现，而是这注定成局。

  他之所以没有阻止小姑娘，是因为她需要经历失败。

  姜家的人是越挫越勇，只有这样才能不断地成长，而他希望他的小姑娘能迅速成长起来，在大祸来临前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天又要变了，他需要她的一份力。

  姜木木不太相信陆昭旭的话，在她打量他的时候，他却径自拉着她离开了阵中。

  “你等等，他……”

  “你是想留在这里和他单独相处？”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醋味十足？

  陆昭旭突然停下脚步，姜木木直接撞进他的怀里。

  姜木木看不清陆昭旭脸上的表情，但她贴着他，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男人强健有力的心跳声让她前一刻的担心化为乌有，她忘了，她的身后是有人的。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失败，她经历过的失败也不少，但曾经站在她背后的人是父亲。

  父亲一直是她失败的后盾，不管她做错了什么，父亲都能替她收拾烂摊子。

  他在她心目中是高大威武不可取代的，他无所不能。

  父亲起纸为术，从不失败，因为他说以前失败太多了，他再也不会失败。

  姜家人玩纸术要经得起折腾，然后从失败中吸取经验，保证尽量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姜木木当时还想，父亲一定是为了安慰她才会那样说的，但是前两天她见到了父亲曾经的辛苦。

  藏书阁里，她一眼就认出了父亲的笔迹。他在书上一笔笔的记载，多的是失败后的总结。

  让她记忆最深刻的，是他在妖王那一页留下的遗憾。

  他说，一定是他经历的失败还不够多，以至于他连妖王的边都没摸到。

  他想再去妖界勇闯一遍，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姜家的延续不能断在他的手里。

  如果还有机会，他要回到那个神奇的地方，哪怕是再看一眼。

  姜木木看到这里是无比心痛的，因为从她出生之后，父亲都一直陪伴着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不是没有理想，他最后却只能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怎么哭了，乖，不哭，没事的，我在。”

  男人温柔的轻哄更刺激了姜木木的眼泪，她想睁大眼睛，可是眼前已经一片氤氲，眼泪不断地落下。

  她哭了，可是她并不想哭。

  姜木木难受地想，她不能哭，她真的不能哭，可是眼泪还是不受任何控制地流出来。

  她想擦掉，却被陆昭旭抓住了手。

  陆昭旭站在死气与残魂不断涌出的地方替他的小姑娘擦眼泪，骨节分明的指节轻轻抹去湿润，可他发现，眼泪越擦越多，根本止不住。

  “不哭，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陆昭旭没哄过人，但是哄小姑娘还是信手拈来。

  “我想要父亲。”

  陆昭旭为难，“换一个。”

  “不要你。”

  陆昭旭笑了，“不可能。”

  姜木木哭着指控他，“你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我能做的前提是我在你身边，没有我，谁能满足你的要求？”

  “现在，我就要父亲。”

  小姑娘蛮不讲理的样子让陆昭旭可气又可笑，身后一声狞笑，他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下来，不过哄人的语气不变，“乖，我们出去再说，你不要哭了。”

  这是她能控制的吗？

  姜木木睁大眼睛，可这样眼睛涩涩的，眼泪更多了。

  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陆昭旭实在拿小姑娘没办法，他直接把人横抱起来，大步离开。

  “陆昭旭，吴景易他……”

  “不要在这种时候提起别的男人，你这样容易给自己找麻烦。”

  姜木木被他这么一说，没哭意了。

  “怎么不哭了，一说别的男人就不哭，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

  “我对他没有想法，对你想法挺多的！”

  “说出来，我洗耳恭听。”

  姜木木不想说话了，她为什么要理会这个男人，他这根本就是故意的。

  小姑娘不哭就行，陆昭旭并不要求她真的说出内心的想法，他都一清二楚。

  **

  吴家外面，岩岚带人过来接手。

  一群人亲眼目睹了自家老大抱着女人出现，他们都认识这个女人，内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他们不敢当面开口，更不敢眼神多多交流，生怕被自家老大点名，得不偿失。

  陆昭旭不可能不知道底下这群家伙们的想法，只是小姑娘已经把头埋了起来，他担心真在这群家伙面前说点或者做点什么，小姑娘以后不敢面对这群家伙。

  为了让小姑娘以后能自在一些，他没当场宣布两人的关系。

  不过他已经表现得这么清楚明白，如果还有蠢的，也只能怪他们自己。

  “里面那个尽快处理，别让他跑了。”

  岩岚已经从陈星河那了解了情况，他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家老大，奇怪道：“他还活着？”

  陆昭旭冷冷地看着他，“不然？”

  老大竟然能忍住没出手，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岩岚不开口，陆昭旭也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换做平时他肯定会出手，但是现在小姑娘最重要，其它事情一律不需要他投注任何的精力，不然他要他们这群家伙干什么。

  “我明白了，现在就带人进去。”

  姜木木特意用陆昭旭的衣服蹭脸，想着泪痕那些已经擦干净了，情绪稳定，这才想着要下来。

  陆昭旭顺势放她下来，低头看了眼衣服上的痕迹，没有说什么。

  “阿一还没出来。”

  姜木木看了一圈，没看到张一的身影，“你在里面看到他了吗？”

  “他不在你身边。”

  连陆昭旭都没见到人，他会去了哪里？

  姜木木倒不是很担心张一的安危，只是怕特办的人不认识他，进去的时候误伤。

  “他们不会伤害他的。”

  这个男人又看透了她的想法，姜木木对此真的没有任何脾气了。

  只是岩岚还没带人进去，吴家里面传来爆炸声，火光冲天。

  姜木木这下就不淡定了，她想进去找人。

  陆昭旭拦住了她，“他不会有事的。”

  “我要进去。”

  岩岚阻止道：“火势太大了，不能进去。”

  陆昭旭拉住小姑娘，“他不会有事的。”

  “哇，这谁，是不是姓吴的？”

  有人发现有人爬墙头，他的一声高呼，众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我姓张！”

  张一从墙头上跳下来，姜木木看他没有被烧到，彻底放心。

  姜木木等人来到面前张口就问：“你怎么才出来？”

  “小姐，有人在你们离开后进去了，他带走了吴景易。”

  “岩岚和我进去。”

  陆昭旭说完，大步走向吴家。

  “你们去四周看看。”

  岩岚说完，急忙跟了上去。

  姜木木想进去，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最好是原地不动。

  视线里，吴家的火光越来越亮，浓烟滚滚，空气中夹带了难闻的焦味，一切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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