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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流鼻血


若说最近谁跑福宁殿最勤快,那必然是魏思了。

  今日是送南边供来的软缎,言说最适合做婴孩里衣;明日又是来送时下最流行的鲜花膏子给皇后敷面用,说是几次之后便可如二八少女的肌肤一般吹弹可破。

  都是些明面上的说辞,杨皇后怎会不懂魏思心中所想。更别提那群快把门槛给踏破的都中命妇以及世家大族的主母娘子们,俱都是看着圣人的态度过来押宝的呢。

  其余人都还不算什么,只魏思是个不容忽视的主。掌握了他便是掌握了圣人的态度,因而每次魏思来,杨皇后都强打精神亲自接待。今日也是如此。

  “扰了娘娘休息,实是奴婢的不是,只不过看着这新供上来的沙苑子实在是新鲜,便想着赶紧送来给娘娘品鉴。”

  文心给端的杌子放在榻前,魏思并不落座,只弓着身子回话。

  杨皇后卧在榻上,青色帐子只撩了一半上去,却是素着一张脸,眼下乌青明显,精神也似有不济。

  眼见她撑起嘴角浮出一丝笑意来:“内侍监哪里的话,你来本宫很是高兴。这沙苑子是营养价值极高的滋补良药,不仅可以强腰健骨,更能滋润肌肤。还是你想得周到,知道本宫产后需要修复,才送了这好些来。沙苑子虽是贡品,但也并非名贵之物,岂有本宫独享之理?不如给贵妃妹妹和淑妃妹妹也送些去。”

  魏思其实拿不准眼前这位皇后的心思。

  从前没有亲子,她只好抚养四皇子。虽与圣人是年少夫妻,但这么多年下来感情早淡了。又有秦贵妃美艳在前,孟淑妃清丽在后,刘美人正年轻着,她实在是没有争宠的资本。不过是依仗着母家在前朝的势力,勉强维持皇后的体面罢了。

  可如今嫡子平安降生,端看圣人对五皇子的态度就知道如今皇后的地位可谓空前绝后地稳固,她却仍是这番贤德做派,产后虚弱都还想着其他人,倒让魏思好奇她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了。

  但魏思水晶玲珑心的一个人,哪里会把心里的任何一点心思露于人前,立刻就堆起笑意道:“怪道底下人都说在娘娘您的宫里当差是最有福气的,您产后虚弱正需要静心修养呢,仍想着其他娘娘们,可见您贤德。只是奴婢心疼娘娘此番生产劳苦,这等小事您就安心交给奴婢,必会为您办得妥帖。”

  魏思瞧着皇后眼下的乌青,不免试探道:“底下人都盼着您早日重掌后宫呢,只有您保养好了身子,才有精力不是?”

  杨皇后却谨慎一笑:“内侍监有所不知,本宫的身子此番已是伤得厉害,成百千的灵药堆起来,也是无用。高奉御与李奉御日日来给本宫施诊,本宫却仍是觉得身子乏累。如今正有贵妃妹妹帮着执掌后宫,她年富力强,正是得力的时候,有她帮忙本宫才好修养身子。”

  魏思嘴上说着些“善自保养”的话,心里却知道,如今圣人的态度并不明朗。虽看中五皇子淮年,但也不落下郑王,五皇子有的封赏,郑王也有甚至更多,再加上如今秦贵妃统领后宫,他二人愈发势大。这局势是越发一团迷雾叫人瞧不清楚。

  原本他已投靠了秦贵妃阵营,但因着大周朝的嫡长子继承制和圣人模棱两可的态度,又不得不两头押宝。每次来福宁殿都是避着秦贵妃的耳目,若是避不得,便托源书的手将东西送来。

  如此过了许多日子,今日见郑王来宫里给秦贵妃和圣人请安,便知道她顾不得其他事情,这才悄悄地来了福宁殿。

  杨皇后心里知道他两头不易,但面上并不拆穿,毕竟还要利用他给圣人递话。便把文心叫进来,文心身后跟着个小宫女,手上抱了一盆腊梅。

  “听闻内侍监爱附庸风雅,这个时节放些腊梅到居室里头更好,既有香气,又有点缀,岂不美哉?”

  东西倒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份恩赏。魏思知道这是皇后在拉拢他的意思,总算不负他这些时日来的努力,忙顺着话跪下来谢恩道:“娘娘可真是抬举奴婢了,”魏思觑一眼那盆腊梅,“这花就如同人,在合适的时节开放才最得宜。您瞧这盆腊梅,因跟了您才开得如此娇艳,奴婢好福气,也得了您恩赏。奴婢回去一定好生照料着这盆腊梅,必不辜负娘娘美意。”

  “内侍监太客气了,文心,还不快将内侍监扶起来?”

  魏思却不敢搭手,自己便麻溜地爬了起来,两人又说些场面话,文心便将人送出去。

  源书跟在后头抱着花奇道:“干爹,这御花园里到处都是腊梅,您住的院子里头也有,怎么皇后娘娘还送您一盆腊梅呀?”

  魏思收着笑意,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可不只是腊梅。”

  源书心里疑惑,越发看不懂了,这不就是一盆腊梅吗?

  但见魏思不欲多话,他便也把话咽到肚子里头去。源书最大的优点就是话少,这才在魏思跟前混了个干儿子当着。

  他抱着腊梅紧紧跟在魏思后头,先将腊梅送回魏思的屋子,又到前头圣人处当差,帮着魏思处处周全着,当真是一刻不歇。

  转眼就到掌灯时分,外头却忽然下起了雪来,还下得格外大,一会功夫就落了满地。

  书房里二人原都埋着首,淮瑾在赶修撰的进度,始终不曾抬头,更不知道外头已落了雪。

  朝华心里有事练字却并不专心,一抬头就发现外头正飘着鹅毛大雪。

  “呀,外头下雪了殿下!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呢!今年的雪居然来得这般早!”

  朝华说完便撂下了一书案的纸张跑到外头去。

  她今日穿着缥碧色上襦,下着缙云色破裙,肩披海天霞帔子,虽未着脂粉,但柳眉如烟、粉白黛绿,雪景映衬下格外清冷出尘,自有一股不可多得的天然气度。

  淮瑾见她没披袄子就跑到外头去,当即起身拿了件湖蓝披风便去到外头院子,急急地给正抓着雪玩的朝华披上。

  朝华却微红了耳朵,道:“这……这不合……”

  话没说完,淮瑾便笑着抢答道:“不合规矩?”

  说完两个人便都笑了,琅琅的笑声铺满了整个院子。

  如今朝华已不似当初刚进府时一般处处忧思惊惧。她不仅在书房站稳了脚跟,还脱了籍成了平民,更得了个庄子,有了一笔属于自己的财产可供支配,她正觉得天地浩大,处处都是好风光。

  言谈举止都更自然大方,进退有度,已不是初见时那般只凭着一股劲往前冲的人了。

  她比从前多了从容,多了气度。

  淮瑾见她额头上落了雪花便伸出手轻轻拂去,又折了两支半开的腊梅簪在她的发间。忽想起去岁在这府里遇见时也是雪天,也是在这落了满地雪的院子里,朝华簪了两支腊梅在雪中放爆竹,柔柔一笑仿若芙蓉盛开,瞬间便绽开在淮瑾心里。

  忽忽然一年过去了,又来到了冬天。天气虽冷,但她还在自己身边,日日夜夜长长久久,淮瑾心里便觉暖和和的,被她占据地满满当当。

  朝华见淮瑾始终盯着自己看,既不说话也不移开眼神,终究还是红透了脸。雪落在淮瑾身上,让他原本端方的气质多了一丝清冷,恍若仙宫中不惹凡尘的仙君。

  朝华多看了一眼,转而道:“殿下,下雪了,不如咱们今晚吃暖锅吧?”

  “暖锅?好啊,我倒没怎么吃过这个,今日同你尝个新鲜。”

  仙君笑起来,驱散了身上所有的清冷,靠近一位凡间的娘子。

  还没等淮瑾吩咐,载义就使唤耳房的小丫头去给厨司传话了。他二人已不是第一次在书房共进晚膳,载义早习以为常。底下人虽有些好奇,但到底是主子,并不敢过多八卦。

  虽如此但还是有些许流言传了出去,最先招来的便是星露的嫉恨,她趁着雪天无人注意拿着牌子入了宫。

  朝华瞧见如此好风光,想起之前有一次用新鲜菊花做锅底时,暖锅里的菜都带了一股清甜味道,便对淮瑾道:“这会子厨司准备起来恐还要些时辰,不如奴婢去花房折些新鲜的菊花来做锅底吧?”

  淮瑾却不放心她雪天走夜路。

  “雪天路滑,我提灯送你过去。”

  “外头冷,”朝华婉言谢绝,又扬起笑脸,“殿下去了若是着了寒可如何是好?况且还有些天光,奴婢瞧得见路。您在院里等着,花房离得近,奴婢去去就来。”

  说着便将披风解下,又踮着脚尖将披风给淮瑾系上。

  她仰起脸来,淮瑾一低头,连朝华面上的细小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眼睛似桃花瓣,瞳仁乌黑明亮,像盛着一汪发亮的清泉;唇形圆润,格外轻柔饱满;面庞弧度柔滑似鹅蛋,一颦一笑都有种说不出的雅淡。

  淮瑾有些恍然,她已出落地如此柔美动人,他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一股很强烈的冲动,心跳声变得明显,想要将她揉进怀里,轻的,重的,随自己心意的。

  他不知不觉看得入神,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每一个动作,随着她在自己身前摆弄着。又见她转身去东厢房拿了件绛色袄子出来披上方才放心。

  朝华刚走两步忽想起来还没跟淮瑾告别,急急回头正要说话却一时不察脚下滑了出去,眼见就要摔倒时,淮瑾反应迅速,箭步飞身上去抱住她用手护住了她的头,两个人便齐齐滚到了雪地里头。

  霎时间雪落满头,天地间都寂静了下来。

  载义进院子时就看到朝华被主子牢牢抱在怀里,雪花落了满身,两个人却都没有动。

  他悄悄退了出去,又把门房上守着的小厮和小丫头都支走,独自守在院子外头听着里头动静,预备等暖锅来了便拦下来。

  院子里头只闻雪落的声音。

  朝华被淮瑾牢牢抱在怀里,两个人贴得极近,心跳声和雪落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来,脑子里嗡嗡作响已不能思考,她的呼吸和淮瑾的甚至已交融在一起,她不敢乱动,任由淮瑾将她越抱越紧。轻的,重的,随着他的心意。

  半晌,淮瑾忽道:“等春天来了,我带你去郊外看花,可好?”

  朝华稀里糊涂道:“好啊。”

  外头忽有些响动,像是厨司来送暖锅,朝华急急挣开淮瑾的怀抱。

  淮瑾此时却趁机抓住她的手扶她起来,又帮着拂落她身上的雪。活像一只偷腥的猫,虽没偷到荤腥,只闻了两下便醉醺醺的,摇摇晃晃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忙又移开目光,淮瑾转身大步走向书房内室,朝华也急急跑去院子门边迎厨司的人进来。

  这一餐饭吃得异常安静,外头明明落了大雪,淮瑾却都觉得身上越来越热。他根本不知道暖锅吃了什么,机械地吃着菜,目光却总似有若无地落在朝华身上。他第一次细细端详朝华的五官,心底里的冲动越来越大。

  忽然间他感觉有一股湿意冲出来,他流鼻血了。

  耳边听见朝华一声惊呼,身旁的人急忙拿出帕子来替他擦拭,淮瑾却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朝华吓得够呛,又要冲出去请府医,却被淮瑾一把拉住。

  “哈哈哈朝华,我没事,咱们继续吃饭吧。”

  “想来是暖锅火气大,您大约是上火了,待会奴婢去叫厨司送一碗石斛水鸭汤来,您喝了再睡。”

  “好。”

  淮瑾胡乱答应着,渐渐冷静下来,眼神也从朝华身上挪出来,可不能吓到她。

  朝华心下奇怪,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刻意忽略刚刚在院子里头发生的事。

  这一天雪下了一整夜,整个云都城都裹上了一层白色细雪斗篷。真真是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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