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番外二(往事如烟)
“许久未见了章姑娘。”
再见郭槐,他整个人老了许多,腰也有些弯了,但宫中老人身上的那股精明劲儿依然存在。
“公公客气了,还是像以前叫我陶陶吧。”
“哎!陶陶姑娘。”听到这句话,郭槐明显松了口气,转而神色有些暗淡:“有些话本不该老奴多言的,只是太多事,老奴看在眼里,替主子难过。”
陶陶没有接话,他的主子不就是太后嘛,一个手握重权,随随便便就能决定人生死的太后,有什么可难过的。
“姑娘,你可知那盏八方碗,太后为何一直留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太后与你的母亲自幼相识。”说起这些,郭槐脸上流露出难言之隐。
“可她杀了我全家也是事实,人都死了,再多的怀念又有何用,公公此番言语莫不是想让我原谅她?”陶陶不明白,郭槐究竟是何用意。
“老奴纵然再糊涂,也不敢由此奢求。只是陶陶姑娘,太后她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十八年前事发头一天,太后曾出宫见过你的母亲,也曾好言相劝,让她远离京都是非之地,可章夫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那时,先帝就已经有了除掉章家的心思。”
“先帝?李曜不是太后安排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章夫人如此,太后亦如此。章夫人遭难,一是她夫妻二人不愿为朝廷效力,二是她太过于聪慧,发现了皇室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是说狸猫换太子的事吧。”过去的事难以挽回,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郭槐摇了摇头,那句话彷佛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是先帝的隐疾。”
“什么?“
“章夫人烧制瓷器的技艺一流,同时也略懂岐黄之术,那天她与太后争执之时,为了验证心中所想,切了太后的脉象,无产子之脉,亦无不孕之症,也正因如此,无论如何太后也再难保她……”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陶陶心中泛起苦涩,不是因为瓷器,也不是因为夺子,而是因为娘亲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一个秘密,葬送三十余口,何其可笑。
“就当是老奴的私心吧,哪怕有一个人也好,知晓太后的情非得已。”
“好一个情非得已,我母亲为人光明磊落,一定会守口如瓶,既是好友,为何忍心杀她满门?你如今把这些告诉我,就不怕我说出去吗?”陶陶红着眼质问郭槐。
“你不会,当年的章夫人同样不会,只是我们明白的太晚了……陶陶姑娘!”郭槐双膝跪地颤颤巍巍的把头磕了下去,久久不愿起来。
门外突然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浓浓的白烟,陶陶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慌忙伸手去开门,却被一股热浪逼退!只听见有人在外面喊:“来人呐!走水啦!来人呐!”
陶陶折回,跑到窗户边,却发现窗户也被人从外面挡住!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郭槐,对方却也是一脸茫然。
“不是老奴,不是老奴。”郭槐连连摆手,他只是心疼自家主子背负太多,可从未想过要伤害陶陶啊。
“既然不是公公,就请快些起来,一同寻找生路吧!”
火舌从门缝里窜进来,席卷着周围的一切,沿着门窗,殿内的帘子,不断的燃烧,顺着柱子越发烧的旺盛。陶陶的脑子在飞速的转动,她一边试探能否从哪里突破,一边问郭槐,除了他,可还有人知道他们来了此处。
郭槐四下打量出口,想了想,忽然一怔:“郭皇后!”
“哈,还真是冤家路窄!”
火越少越大,越少越近,陶陶赶紧从旁边抄来一把椅子,狠狠的砸向窗户,只可惜除了咣啷咣啷的声音,那扇窗纹丝不动。
“陶陶姑娘,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你会轻功,就别管老奴了!”
“少废话!”
陶陶不是没有想过走房顶,可若让她对一个老迈的人见死不救,她往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可恶!可恶!”陶陶一遍一遍的砸着窗户,好不容易砸出一个洞,她忙回过头喊郭槐:“公公!有人来了,有人来救咱们了!”
到底是年迈无力,郭公公捂在口鼻上的手,已经没了力气,虚弱的靠在墙角,微微点头。
陶陶丢开椅子跑到他面前,扯住自己的a衣摆,刺啦一声撕出一块长布帮郭槐缠住了口鼻:“公公!撑住!太后还在清仁宫等着呢!”
郭槐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呼吸也越发困难,他拉着陶陶的衣袖一字一顿的说道:“老奴追随太后三十余年,她,不是,一个,无情之人……当年,她,真的想放过,你母亲。也,也是她,对外宣称,章,章家无一人,生……还。”
“郭公公!”陶陶一面摇晃,一面呼喊外面的人。
直到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浓浓的烟雾中,冲进一群人,陶陶这才脱力晕倒。
待陶陶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郭公公如何?”
曹贵妃安抚着她的肩膀,劝她先吃点东西,郭公公的事稍后再说也不迟。陶陶心下明了,眼睛有些湿润了,她想起郭公公临走前说的话,“我违背了誓言,背叛了太后,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忠不义,老天爷罚我,是我罪有应得。”
如陶陶所料,那把火是郭皇后所为。如今曹贵妃有喜,若是生下皇子,必当会被立为储君,而她堂堂一个皇后,义父被杀,姑母被囚禁,自己喜欢的男子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在这宫里,她还有什么可盼的,既然如此,那就拉一个人陪葬吧,那个让她一无所有的人,活该被烧死!
那日,郭皇后被废,同年腊月,她在冷宫中以头撞柱,含恨而终。
也是在那日,陶陶带着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莲花碗去见了太后一面,这件瓷器质地清透,颜色素雅,美在收敛、含蓄,给人一种简白之美。
“小时候,你娘最爱说的一句话,一餐一饭,四季平安。所以她当年烧制的第一件瓷器,就是这盏莲花碗。”此时的太后敛去了往日的荣光,若不是在这清仁宫里相见,她的模样看着与宫外那些慈祥朴素的妇人并无二样。
“我娘的死因,我都知道了。”
太后身形恍惚了一下,她愣了好久才慢慢望向门外:“郭槐啊郭槐……其实哀家当年,是劝你母亲走的……”一行清泪缓缓落下,“可那时候,哀家是这大宋的皇后,哀家没有选择。哪怕哀家心里清楚,以她的为人……”
“您后悔过吗?”
“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哀家当然后悔!可哀家也为大宋选了一个宅心仁厚的皇帝……一切罪孽哀家愿意承担。”
面对眼前这个可怜的妇人,陶陶对她的恨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她的一生被牢牢捆绑在皇宫里,永远也无法走出去,她是这大宋的太后,也是这皇宫里最孤独的女人,这份孤独将伴随她的整个余生。
“这是我最后一次进宫了……您,多保重。”
太后双手捧着莲花碗,泪水模糊了双眼,她自言自语的说道:“人老了老了,还变得爱哭了……锦昕啊,你有一个好女儿。”
一餐一饭,四季平安……清透的瓷器上映衬出何锦昕当年的模样,若是能回到过去就好了,若是不入宫……罢了,往事如烟,落子无悔,哀家,无怨亦无悔。
此生欠下的,下辈子再还给你吧。
明道十二年,清仁宫太后刘娥,薨。
宋仁宗率群臣将刘娥下葬,陪葬宋真宗永定陵,谥号章献明肃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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