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房子再次动工之后修起来就快了，自打那件事情之后，几乎全村人都盼着沈家赶紧把房子修好，好好过日子。

  要说心里没个羡慕嫉妒倒也不可能，红砖黑瓦，村里就几户人家能住上这样的房子，沈家以前在村里过的日子都不算什么拔尖的，现在忽然就又是修房子又是起房子，大家伙能不羡慕？

  可沈家会做人，舍得给帮忙的人吃好东西，也不吝啬说好听的话。

  而且新房子这些倒是其次，更让大家羡慕的是沈家的关系实在是和睦得过分了。

  沈家三兄弟就不说了，他们是亲兄弟，加上男人之间的相处本就要比女人之间的粗糙些，所以关系好也正常。

  令人惊讶的是沈家那三个性格迥异的妯娌。

  老大媳妇张婷女不爱做声，只晓得闷头干活，原本在村里人的心里，张婷女肯定是沈家那个受欺负的人，说不定什么活都是她干。

  老二媳妇江春梅在出嫁前就是村里有名的泼辣性子，她娘家的条件好，人也生的娇气，这个都不消说，肯定是能偷懒则偷懒。

  老三沈玖的媳妇就更让人说起来就叹气了，秋收前的集体劳动大家就已经见识过柳芸的干活能力了，那可算是一个做啥啥不行，拔草还没人家七十岁的老太太拔得多。再者就是柳芸先前还是知青的时候干活的村就在十公里以外的隔壁，那时候她就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活干得差，人品也差。

  这样的三个女人凑在一起，那不就只有各自嫌弃的份儿？一个闷葫芦，一个爆辣椒，一个黑心棉。

  可这些日子的帮忙，村里的人只看见她们三个团结友爱互相关心的画面。

  张婷女还是一样的木讷不说话，但她就算不说，江春梅和柳芸也好似她心中的蛔虫一般，有时候她只是露出一点点疲态，这两人就来帮忙了。

  江春梅怀孕了，本来也不缺她一个人干活，沈家人也都让她休息，可她不知怎的就跟转了性似的，忙前忙后，风风火火。

  柳芸则几乎一直在厨房就没出来过，她要做几十个人的饭菜，尽管有几个村里干活干得不错的妇女一直在帮忙，可毕竟饭菜是她做，所以许多事情依旧是要亲力亲为的，休息的时候都盯着火候的。

  偶尔张婷女和江春梅忙完手里的事情就回去帮柳芸，三妯娌有说有笑，就连张婷女话都多了起来，相处得很和睦自在。

  这样的妯娌关系，当公婆的羡慕，做儿媳妇的羡慕，做男人的也羡慕。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家这本错综复杂的书却好似在柳芸嫁进来之后就理顺了似的。

  房子的事情在寒冬之前就已经落成了，头天晚上沈家做了顿好的招待好了这段日子帮忙干活的人们，第二天林彩霞便开始张罗进伙。

  等一家人都整整齐齐地坐到了桌前，林彩霞看着几对儿媳和年幼的孙子，感触良多。

  屋里通上了电，现在天黑得早，于是电灯早早就点亮了，比煤油灯不知道明亮多少。

  墙面也都刷白了，原先怎么整理都看着有些脏乱的家也在这大白墙的衬托下变得十分干净整洁，家里的家具也有不少是沈壹新打出来的，做工扎实不说还十分美观。

  林彩霞蓦地就想起了自己和老头子刚把这房子盖好的样子，那时候她年轻气盛，站在屋顶上看着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就以为自己拥有了全部，满足得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人。

  后来遭遇了那样的变故，林彩霞虽也从一蹶不振中爬了起来，可却也只是爬了起来，以前那样对幸福生活的期盼的精气神早就没有了。

  她也不傻，晓得老大媳妇不满于丈夫每次把做工的钱一半给她，所以一直想分家。

  林彩霞不是圣人，也怄气过，可怄气之后也想得明白，家里各房之间的关系并不深厚，让老大媳妇这样近乎于无私奉献的做法也不仁道。

  也知道老二媳妇最怕的就是分家，她劳动能力不强，又有个小的，分了家吃饭都吃不饱。

  而沈壹和沈俩虽一直致力于平衡媳妇与家里之间的关系，但林彩霞也在默默等着那个即将崩溃的边缘出现。

  后来看见被扔到垃圾堆的柳芸，林彩霞把她救回来的时候就想过另外两个媳妇会因此在心中生下嫌隙，最后这个家迟早是要分的，柳芸治病的那些日子家里的氛围也降到了冰点。

  花了那么多钱，救一个只是在临死的时候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说什么都答应的女人，林彩霞也觉得自己冲动。

  说是为了阿玖的未来，但她又何尝不是从柳芸破败的身体里看见了一颗心早就烂成了蜂窝煤似的自己。

  沈家看着安安稳稳，但心根本就不在一处，谈何追求幸福，能和平一天是一天，所以还不如趁着大家表面上还算齐心的时候，给阿玖赌一个未来。

  赌对了，林彩霞那在一次次打击中度过的下半辈子在救下柳芸的那一刻就像是中了彩蛋似的，终于走起了上坡路。

  她想起了房子落成后和老头子肩并肩坐在屋顶上徐徐吹过的微风和手里甘甜清爽的黄瓜，是那样的自在，那样的幸福，那样的令人心神向往。

  林彩霞从来不怕吃苦，她只是麻木地觉得吃了苦也不会有好日子了。

  好日子这不就来了？

  林彩霞泛着泪光的眸子落到了柳芸的身上：“咱们这房子不是新宅子了，按照习俗来的话，一个房子进两次伙不好听。但是呢，当初你嫁进来的那天仓促，咱们唯一的新房间也是给你和阿玖建的，所以我想着要不就好好弄一桌，咱们自家人庆祝庆祝。”

  柳芸没想到这焦点居然一下子落到了自己身上，她向来不喜欢做主角的，下意识地摆手说：“娘，我和阿玖都结婚多久了，我不讲究这些，咱们就一起庆祝嘛。”

  说完之后发现大家的眼神都落到自己身上，柳芸害羞了起来，往沈玖的身后靠了靠。

  上辈子的柳芸活了三十年都没当过什么主角，生日没人给她庆祝过，生病没人来看望过，住在姑姑家里的hi时候她就像个边角料似的，没人管，没人理。

  以至于后来开店的时候她都不好意思上台，员工张罗着要给她庆祝她都会觉得尴尬，任何要抛头露脸的时候都不敢去，看见别人在大家面前闪闪发光的时候又很是羡慕，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性格拧巴得就像一根绳子。

  柳芸无意识捏紧了的手让沈玖的心里有些焦灼，他依旧和以前一样懵懂，但他看现在的柳芸就像是在看一张比他还要单纯的白纸，他晓得她是想的。

  “我想要。”

  沈玖的话让柳芸抬起了头，男人的目光坚定的撞到了她的胸口：“阿芸，我想庆祝你来到我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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