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长生阁捡这么个烂摊子作甚

  这些时日，天色急骤转凉。

  每逢腊八，便是年中最寒冷的时候，可此时暖春的脚步也跃跃欲试了，放眼望去，小年将至，紧接着除夕、大年初一，美好的日子大抵都接踵而至。

  节日把人们的憧憬串联在一起，把喜悦串联在一起，就像暗淡的日子链上，别着熠熠生辉的珍珠一样，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因此天色再凉，人心里总是热乎乎的。

  “景迟，你去小厨房问问何时开饭？”卿凤舞将紫襟深红纱衣披上，指腹婆娑着葡萄色描杏花束腰带。

  “小姐，可是饿吗？”景迟在卿凤舞身边服侍多年，嘴边的称呼还改不过来，赤胆忠心也从未变更：“我这就去后厨给你盛一碗腊八粥来。”

  “呆子！”绿芜在身后替卿凤舞系好金丝菊花富贵钱袋，冲着景迟打趣道：“你当真以为谁都像你这般贪吃啊？小姐她是想要你去后厨打听上菜的时间，好算老爷何时到府上。”

  今日是腊八，齐王爷按往年往惯例邀请洛阳世家到府上过节，包括卿府，秦府、叶府。

  “哦哦！”景迟猛地点头，拔腿就跑，像离弦的箭似地奔向后厨。

  一股寒风趁机从房门外冲来，凉嗖嗖地钻进卿凤舞的广大的袖袂里，似云涌，似暗流。

  “天这样冷，这景迟出去也不带个门。”绿芜一边没好气地叨叨着，一边将雕花笼暖炉递与我：“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他。”

  “嗯？”炉壁上丝缕的余温在卿凤舞手心流淌着，若有若无，就像抓不住的春意。

  绿芜见状，立马地伸出手贴了贴暖炉壁，又扮了个鬼脸笑道：“我这就去添些炭来！”

  她翠绿的身影化作一卷风，咋咋呼呼地飘出去，徒留卿凤舞一人在房里。

  “咻——”

  一支金箭似电掣风驰般地从门外穿来，她灵巧地侧身旋过，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在八仙桌上。

  此时，门外死寂，没有声色。

  一只冬雀啄了啄灰白羽毛，扑打着翅膀从枝头飞远了，开始像线条，接着像黑点，最后像影晕般消失在天边。

  翎箭之下紧扎着一份泛黄纸书，与金色的箭枝相得益彰，十分名贵。

  卿凤舞拆了信，几行字赫然入目：速入御史府事簿所，清查前太子被废案件，为期十日，长生阁。

  呵，她嘴角泛起嘲弄，看来墨白一心为被废东宫翻案，借助他东山再起，以便长生阁平步青云。

  只可惜，这墨白的眼力见似乎也不过如此，否则他平白地将心力押在一副烂摊子上作甚？纵观朝野，上至齐王，下至宁王、赵王，谁都比一个被罢黜的太子要好用。又许是他深谙其中，反道而行，扶持废太子上位，彰显长生阁本事。

  卿凤舞用力将宣纸紧握成团，反复搓揉，每一道褶皱蜷缩在静默里，每一道圈折痕都发出微弱的呻吟。

  当初父亲下狱之时，长生阁收到景迟口信后即刻派人加以护卫，如今自己替他搜罗情报便权当作投桃报李吧！卿凤舞紧抿着唇，目光炯然。

  “凤舞姐姐！”

  一句清脆悦耳的叫唤声乘着风飘进来，她眼神清澈的如同冰下的溪水，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睫毛纤长而浓密，如蒲扇一般微微翘起，在小巧的鼻尖投下淡影，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颜色，轻弯出很好看的弧度，如玉的耳垂上带着淡蓝的缨络坠，随着她而动若脱兔。

  卿凤舞将书信藏匿于广袖之内，冲她莞尔地笑了笑，抬脚迎上去：“小宛儿，你何时到的呀？”

  “父亲他前脚进的齐王府，我后脚就溜过来找你啦！”她得意地仰起张扬而天真的脸庞，光洁的额头似有春风拂过：“凤舞姐姐，咱俩好久不见了，我可想你了！”

  此人名叫叶宛，乃御史大夫叶准之独女，他是老来得子，所以格外宠她，每有所想，求之必应，哪怕是要摘天上的星星，叶老也会挖空心思造把梯子给宝贝女儿。

  叶宛生得娇贵，打小就备受宠溺，因而她性情单纯，像活泉般清澈、似白纸般透明，了无心机。她与卿凤舞自幼相识，交情甚深，往来密切，素以姐妹相称。

  等等——

  卿凤舞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半抹笑意如霜降般冻结在唇角。墨白于此时让她潜入御史府清查案簿，难道说———他早知腊八节向来乃齐、卿、秦、叶四大家聚首之宴，也算准她卿凤舞与叶宛交情非浅，必然以此为突破口趁机套取情报。想到这，她不由得点了点头。

  “凤舞姐姐！走呀！”

  叶宛拉起卿凤舞，她手间佩戴的九转如意铃铛链发出动听的响声。

  “嗯？”

  卿凤舞眼中倒映着她纯白的笑脸，一二颗小虎牙放肆地俏皮。

  “我们出去逛庙会啊——你刚才不是点了头吗？我还以为你应了。”

  她的声音如翠鸟弹水，如黄莺吟鸣，苏软不娇媚，活泼不轻佻，给人以细水涓流之美感。

  “小宛儿，这个主意好极了！”

  这不正是自己接近御史府的良机吗？卿凤舞看着叶宛，顷刻间，心中似有万千情愫翻涌而起，叶宛白得如同一张纸，而卿凤舞觉得自己更像是一滴墨，不安分地四处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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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腊八节最热闹的就属洛阳街的庙会了。

  月华初上，晚风轻摇，暗香浮动，一盏盏七彩的灯笼摇曳出无尽的温柔，将人们的脸庞、脖颈和手照得通明，连天边都红了一大半，放眼望去，满目惊鸿。

  摊面上垂挂着大红的布告，如天外流水般倾泻，上边是极工整的楷字，一卷布上写着一个字谜。灯火阑珊里，有学富五车之流，亦有不学无术之辈，有的胸有成竹、指点江山，有的搪塞过关，好不热闹的一番场景。

  ”四海之内皆兄弟，何人不起故园情——这个是——”

  只见一女子身着银白衣衫，发束上戴着白玉钗子，她颀长的倒影在灯火中荡漾，搅碎了一片片如梦如幻的霓虹，头顶上的花灯被轻风一吹动，摇摇摆摆地往跳起舞来。

  “四海之内皆兄弟，谜底是一味中药——昆布，昆是昆仲之昆，布则是遍布之意。何人不起故园情，谜底是另一位中药——当归，‘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取的正是‘游子当归故里’的意境。”

  卿凤舞气定神闲地站在她身后，袅袅的声音如三月春风拂柳。

  那人循声回过身，笑嘻嘻地站在花树下，迷离的灯火笼罩着她肤如凝脂的脸庞，星光点点尽数落在她宛若秋波的眼眸里：“呵，好生厉害——我叫白雪凝，你姓甚名谁？”

  “呵，萍水相逢，何必相识？不过…”卿凤舞微微笑了笑，抬起手拨弄着另一个灯谜：“你若猜对了，我就留下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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