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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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烈阳,光依旧刺眼,淅淅沥沥的雨打在树梢,不近人情。
小沈顾等了很久,一直没等到张梅醒来,也没等到李强醒来。
他们睡得很香,做着一个长眠的梦,那里有村庄、有草野,还有水桶里的鱼。
包袱里的东西吃完了,板车上的人发出臭味。
小沈顾跑到树林里摘果子,兜了一大兜,足够三个人吃一餐。
他们没醒,小沈顾就自己吃,吃完了再去摘,果子的甜味混着腐臭的味道一起下肚。
“你们喜欢睡觉吗?”
班车上的人多了许多虫子,白白的,也很臭,熏臭了吹过的风。
小沈顾站在原地很久,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睡这么长的觉。
他爬上树,背靠树干,抬头看着灿烂的阳光,啃着果子。
肉乎乎的小手瘦了很多,皮肤苍白了些,树荫下的他们也很瘦,骨瘦如柴,白色的骨头暴露在空气中。
这里没有时间,也没有人声,小沈顾在这里待了很久。
饿了吃果子,果子没了,就去其他地方找,找不到了,就吃虫子。
某一天抱着果子的小沈顾刚回来,看到一只老虎趴在板车上,咀嚼声很大。
兜里的果子掉了地上,回头的老虎看了它一眼,又继续吃。
小沈顾捡起地上的果子跑了,再次回来的时候老虎已经没了,板车上只剩下零零碎碎的骨头。
他们消失了,和张大爷一样。
树荫下的板车孤零零的,就像小沈顾。
张梅说,人消失了,就要埋到土里,山里的人都是这样。
小沈顾挖了个坑,将他们埋了进去,一个小土包,鼓鼓的,和他在山里头见到的一样,只是少了个木牌。
山里的树很多,树枝也是,小沈顾在林子里逛了好久,找了一颗开了花的树枝,折下插在小土包上。
学着村民的样子拜了拜,抱着小包袱走了。
他走了好久,旁边的树黄了落叶,风很凉,下起的雨很冰。
不明方向的他兜兜转转,在某一日碰到了一辆车,停在他的面前。
下车的男人戴着墨镜,是那个将他带到这里的男人。
他蹲下身,拨开小沈顾长长的头打量,面露惊讶:“你怎么跑出来了?”
面前的小孩很瘦,面色苍白的不像人,衣服破的像烂布条,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袱 ,他看了好久才认出来。
“不管了,又可以大赚一笔了”男人将他拎上车,嘴角的笑止也止不住,吹着口哨带他离开了大山。
这条路好像也不是那么长,车子东绕西拐,越过荒野,踩过草野,四个车轱辘横穿林子,他们就这样离开了大山。
男人将他整理了一番,喂的圆润些,转手又卖给了别人。
这户人家是在城里,经济条件不错,只是缺个孩子,看小沈顾乖乖巧巧,模样精致可爱,就买了下来。
他们对他不错,吃穿不愁,还有零食玩具,只是陪他的时间有些少。
后来他们生了孩子,全部注意全都转到亲生孩子上,小沈顾成了这个家的保姆。
“还没带你去欢乐谷玩过,今天就带你去,怎么样?”
男人牵着小沈顾出门,这个季节的风很凉快,男人的声音也很凉。
小沈顾任由他拉着自己离开这个家,来到人山人海的欢乐谷。
过山车起起落落,尖叫声很刺耳,像是有人在挠他的耳膜。
小沈顾还是没能坐过山车,他太小了,站在人群里就看不见人了。
男人将他抱到椅子上,摸了摸他的头:“我去买根甜筒,你在这不要乱跑”
身后的蝉鸣有些聒噪,树荫下的小沈顾静静看着男人,看的他心虚的移开眼,起身就走了,没有一丝犹豫。
小沈顾坐在椅子上,面前的过山车飞过了好几次,汹涌人群换了一批又一批。
只有他坐在这里,一如当年。
只是手里没有甜筒,只有怀里的旧包袱。
他的模样长开许多,清冷的面庞少了些可爱,仍是那般精致。
大人总以为小孩年龄小,记不住事,便可以随意哄骗。
反正以后就忘了,又有什么关系?
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沈顾在这里坐了很久,天空又下起熟悉的雨,却再也没有人打着伞来到他面前,也没有人会再回头。
鞋子落到地上溅起了水花,天边黄昏盛大,却无草野风吹。
小沈顾走在朦胧的雨雾里,身影长了些许,影子修长的倒在水里。
他的记性很好,一直知道自己是谁,从未忘过自己的名字,也从未忘记那条回家的路。
巷子很长,雨也很长,他的头发却短了,长长的辫子变成一头碎发,微遮双眸,干净利落,谁也不会误认成女娃娃。
楼前的陈果树遮天蔽日,陈果挂满树梢,砸在树下的石桌。
张大爷还是不在,敲了门也没有反应。
小沈顾湿漉漉的走在楼道里,最后敲响熟悉的门。
门上的痕迹多了很多,涂鸦着差不多的字,像是一场霸凌。
屋子里很安静,像是没有人,可小沈顾知道,雨天的男人爱睡觉。
他在家里,只是睡的很熟,没能起来开门。
脖子上的绳子磨损了很多,有些生锈的钥匙冰凉的贴着肌肤。
小沈顾取下钥匙开了门,手腕的红绳纤尘不染,戴了很久也没多少磨损。
他打开男人的房间,窗户没开,里面臭的熏人,是腐烂的味道。
床上的人浑身赤裸,皮肤有些溃烂,睁着的眼睛的很大,直直看着天花板。
小沈顾知道,男人也快消失了。
他将窗户打开,拖着男人来到客厅,将他剁成碎骨装进袋子里,埋在那棵陈果树下。
处理好一切的小沈顾坐在沙发上,打开桌子上的旧包袱。
里面有一本红皮本,还有一叠厚厚的票子,可以用很久。
他又在男人的房间里搜刮到一些钱,以及一本黄皮本。
里面写了很多内容,小沈顾靠在窗边静静看着,看了很久,随后抬头望着远方。
伸手轻触伸进来的枝丫,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有无尽的黑,以及窗外飞过的鸟。
男人骗了他,付出的代价是与苏水一样的死法。
“砰,你这两月房租还没交!再不交就赶你走了”门外的人叫的很大声,不停的拍着门。
小沈顾打开门,面前是熟悉的房东大妈,肥胖的身子像猪一样,嗓门很大,突然的开门吓了她一跳:“总算开门了,对了,还有上个月的也还没交”
伸手接过小沈顾递过来的钱后,房东大妈的脸色好了些:“你们租了也有几年,我也不是不近人情,就是这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你说对吧,我家里就靠这点房租养活了”
房东大妈说了几句就走了,只剩小沈顾一个人站在门口。
这个家只剩他一个人了,很安静,也很舒心。
直到有一天红毛找上门讨债,拿走了小沈顾身上几乎所有的钱,坐在沙发上数着票子:“你还小,我也不为难你,只是父债子还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数完票子的红毛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烟:“等过几年我再来找你,到时候要是没有,你就别想在这混了”
小沈顾的眼睛很黑,看着人的时候有些瘆人,红毛动作一顿不自然的移开眼。
瞥到男人房间的门时迅速移开,迅速起身往门外走,语气有些心虚:“记住我说的话,不然有你好看”
小沈顾关上门,看着男人的房间,随后走进去。
里面很干净,窗户开着通风,没有男人的气息和燥热的味道。
小沈顾看着手中仅剩的票子,那是红毛仅剩的良心。
房间很大,他很小,可是个头在另外两个家里长高许多。
他的肩上背着债,很重,比装满蘑菇的小箩筐还重。
小箩筐坏了,丢在山里无人问津。
也许在某个季节的雨天,他也会像那个小箩筐,坏了,孤零零的陷入长眠。
只是没人将他埋进土里,一个人腐朽,在盛大的黄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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