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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没有人会爱我了


江衿风去超市给沈眠买鞋,回来的时候病房里站着一个男人,看着22、3的样子,人很高,单眼皮,长相清俊,现在正在和护士说话。

  江衿风认出了这个男人,他是沈眠的哥哥。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从两人身边走过,把在超市买来的拖鞋放到沈眠床边。

  拖鞋是白色的,没有任何装饰,沈眠从床上坐起,穿上拖鞋,起来的时候,清瘦的脚踝被扯出很多条分布均匀的筋。

  沈眠有点气血不足,刚站直眼前一片花白,差点摔倒,江衿风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很快就把她扶住。

  少年瞳孔很黑,眼里是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要不要再坐一会儿?”

  “不用,刚刚就是起猛了,没事。”

  沈知行刚刚交涉完,转头看到的就是两人贴在一起的画面,他目光在江衿风搂着沈眠的手上停了一秒,又看向沈眠。

  看她虚弱的模样,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把外婆去世的消息告诉她,无论怎么说,以她现在的模样都是承受不住的。

  沈知行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话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良久,沈知行还是开口了:“外婆——”

  “什么?”看他沉重的模样,沈眠心脏一抽,那股没来由的心悸再次崛起。

  “去世了。”

  -

  耳边是呼啸的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雨,风混着细密的雨打在脸上,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几耳光。

  外面灯火通明,哪怕是在下雨,人群依旧息壤,商铺里嘈杂的音乐,路上络绎不绝的鸣笛声,全部被恐惧隔绝在外。

  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啪啪响,沈眠没有关窗户,雨水全部打在身上,衣服瞬间被浸湿,可能是雨水的缘故吧,视线也开始模糊,慢慢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沈知行把窗户关上,拿着纸擦她脸上的水,脸擦干了,沈眠依旧什么都看不清。

  两个小时的车程沈眠觉得无比漫长,她麻木的坐在车上,心脏变成一片荒土,她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她攥着手心,希望疼痛能让自己醒来。

  可是她感觉不到痛,手心被指甲戳出血了也不见噩梦消散。

  没事的,现在只是被梦魇缠身了,没事的。

  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哪怕看着医院里被白布盖住脸的老人,她依旧不信。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白布掀开的,病床上的老人血色流失,脸是毫无生气的白还泛着青,那双含着星眸一般,总是笑眯眯的眼睛紧紧闭着,好似不愿看她。

  沈眠狠狠抽了一口气,呼吸困难,眼睛又酸又痛。

  “你们搞错了吧,这不是我外婆,这不是我外婆!”

  说着,泪花弥漫,偏偏一滴也掉不下来。

  “我外婆身上很温暖的,哪怕是冬天,她身上也是热的像火炉一样,她皮肤黄黄的,没有这么白,她最喜欢我了,看到我她总是笑吟吟的,我在这,她不会把眼睛闭上不看我的。”

  力气被抽干,脑子里仅存的理智在此刻断裂,心里仅存的一点亮光彻底泯灭,视线被冗长的黑吞噬。

  沈眠跌在地上,浑身发冷,止不住的颤抖:“我外婆不是这样的。”

  喉咙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她发不出一丝声音,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剧烈的痉挛下,沈眠呕出一口血。

  她吞药伤到了胃粘膜,这是洗胃也挽回不了的损伤。

  “眠眠!”林瑶跪在她旁边,伸手擦去她嘴角的血,把她抱在怀里,“怎么了,怎么回事,怎么会吐血啊,医生,医生!”

  沈眠想哭,眼睛干的像是旱地,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四肢又酸又软,面前很暗,是延绵不绝的黑墨,五感尽失。

  头好重,好重,重得快要掉在地上了。

  -

  黑色的棺木在队伍的最前端,唢呐声不断,乡间的小路上穿着白衣的送葬队伍拉的很长,像是葱林间突兀又灰抑的白色飘带。

  天边飘起小雨,林间开始起雾,雨水在泥泞的脚印里凝聚成珠。

  白色的送葬队伍停在山腰,周围长满了笔直的翠竹,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土坑,抬着棺材的几个青壮年把棺材小心翼翼地放进土坑了,开始拿着铲子铲土。

  “呲。”铁铲陷入土里的声音。

  “哗。”泥土盖上棺木的声音。

  漆黑的棺木慢慢被土覆盖,渐渐隆起一个很高很高的土堆,前面是石头刻的墓碑,密密麻麻刻了好几排字,左边最下排,刻着沈眠的名字。

  ——亲,外孙女,沈眠。

  土堆上是湿润的泥土,上面盖着厚厚的纸钱,临走前沈眠回头看了墓碑一眼。

  那个高高的土堆里面,埋着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这是在这里吃的最后一顿丧饭,沈眠破天荒吃了两口菜,刚咽下去,又开始吐。

  她这些天什么都吃不下去,靠着喝水续命,不哭也不闹,穿着白麻布孝衣跪在灵堂,平静的像个没事人一样。

  那双眼睛却被蒙着一层厚厚的灰雾,眼白泛着青灰色,瞳孔失焦空洞无神,把外界的一切都挡在外面,那层雾好像怎样都散不开了。

  这几天林瑶眼睛都快哭瞎了,厕所里是沈眠干呕的声音,这些天她什么都不吃,一句话都不说,每天就跪在灵堂看着老人那张灰白的遗照,不哭不笑,像是被抽走灵魂的空壳。

  “眠眠。”林瑶哭着搂住她的背,女孩的肩薄的像纸,风一吹就会倒下。

  沈眠擦着嘴上的水渍,亦步亦绉地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单薄的身影,在雨夜里摇摇欲坠。

  第二天早上他们要回去了。

  沈眠很早就换好衣服出门了,她站在大门口的屋檐下。

  今天的雨比昨天还要大,厚重的黑云不断往下压,不远处的山被浓厚的白烟遮盖,晦暗的乡间被迫穿上飘渺的纱衣。

  雨不断,风微凉,树叶沙沙响,雨水匆忙入地,旁边的桃花树,花连带着花枝被拍在地,与混浊的雨水混在一起,枝头落了空。

  良久,雨将停,声势渐小,落空的枝头不久后又会冒出新芽,生生不息。

  沈眠想,以后她可能不敢再回来了。

  车上沈眠依旧是不发一言,林瑶很担心,时不时借着后视镜看看她的情况,车快要进城的时候,林瑶从前面递过来一个红色的木箱子。

  “眠眠,这是外婆留给你的。”

  她没打开看过,这是她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的,上面本来有一张发黄的纸,纸上写着,给囡囡的。

  老人走的匆忙什么都没留下,除了这个箱子。

  沈眠接过箱子依旧不说话,车内恢复安静,一车的人脸色都不好。

  到家的时候沈眠抱着箱子,直接走进房间,剩下三人坐到沙发上,没人开灯,客厅里是沉重的暗。

  屋子里沈眠打开了台灯,昏黄的光是这间房子唯一的一抹亮。

  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抱着手上的红木箱子看了很久,直到腿麻了,她才将腿伸直,伸手把箱子打开。

  里面东西很多,摆放的很整齐,沈眠伸手一样一样的把它们拿出来。

  第一个是一个红布,里面包着一张银行卡,卡又被一张白色的纸包着,纸上写着,囡囡结婚的时候用。

  沈眠眼眶一红,把卡塞回去,用红布重新包好放在旁边。

  她又拿出一条用红线穿着的弥勒佛项链,弥勒佛是用材质很好的玉做的,项链的红绳上有个白色的布,布上面写着保佑囡囡平安顺遂。

  这是外婆在沈眠上学的时候,特意去庙里求来的,老人老了就是怕哪天自己出了什么意外,不能陪在囡囡身边,去庙里求了这个。

  算是防患于未然,也能个留念想。

  最后一个是一张打印的照片,照片有些模糊,是沈眠和外婆打视频的时候,老人无意间截的屏,画质不好,但可以看清照片里的沈眠笑得很开心。

  平日里她见不到囡囡,她听说城里可以洗照片,就特意去城里把照片洗出来,放在身边以解相思。

  囡囡上学忙不能总给她打视频,老人又怕把照片放在身上,干活的时候弄皱了,于是放在这个箱里,想囡囡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箱子里还有很多小零食,都是邻居送的,她没舍得吃,都留给囡囡。

  “呜。”沈眠喉咙一哽,呜咽出声。

  此刻,一直被她刻意压在心里的情绪彻底崩塌,沈眠抱着红木箱子,泪水肆意,泣不成声。

  她甚至连哭声都压抑不住,抽噎声在房间里格外的清晰,每一滴泪都是对逝去的人,无尽的不舍与思恋。

  她没有外婆了,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没有了。

  再也不会有人在她害怕的时候抱着她睡,不会有人会在她哭的时候拿零食哄她,以后受了委屈,不会在有人用那双粗糙的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也没有家了。

  外婆死了,她被埋在那个高高的土堆里,她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她在大地里,沈眠生活在大地之上,她们中间搁着一层土,那是不可跨越的鸿沟,是生离死别,是永不能再相见。

  心里的空虚永远也无法被填满。

  沈眠哭得快要窒息,亲人死亡后,疯狂涌入的回忆最为致命。

  从此阴阳两隔,思恋只能看冰凉的墓碑化解,相见只能奢望你来梦里造访。

  “眠眠。”

  门被敲响,房间里是难掩的哭声。

  沈知行推开房门,看着坐在床上哭的喘不过气的妹妹,他心脏一抽,红着眼睛走过去,单膝跪在床边,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哥哥。”沈眠抬起头,泪眼朦胧,脸上是哭的太用力而泛起的潮红。

  她薄弱的身体扑进沈知行的怀里,那样的瘦弱,那样的无助。

  “外婆死了,再也没有人会爱我了,最爱我的人不在了。”她哭得颤抖,似要把这些天强忍的哀伤全部吐出来。

  沈知行抱着她,鼻尖酸楚,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怕,哥哥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学会表达爱,只是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痛。

  ……——……———……——……

  【最后一刀,后面没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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