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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锁心(二)


一行人很快到了明光斋,柔美人见皇帝来了,一双美眸立即溢满了泪珠,娇弱不堪地倒在皇帝怀里:“皇上,您不知道臣妾见不到您,心里有多害怕······臣妾不知哪里得罪了婉贵妃,竟然要遭此灭顶之灾,臣妾差点就见不到皇上了······”

  “让爱妃受委屈了,别哭,别哭。朕已经褫夺她的封号降为妃了。”皇帝一副柔肠都快化成了水,赶紧拍拍她的背,一叠声唤道:“朕已经带来了德宁宫那些狗奴才的口供,一定还你一个公道。温鸿,把王富全带上来!”

  王富全是个又高又黑的中年胖子,看上去十分吓人,可能皇帝就是看重了他有威慑力才让他做劳役司的总管。而此时他不敢有一丝嚣张跋扈的样子,恭恭敬敬地磕头道:“奴才给皇上请安,给谨婕妤、柔美人请安!”

  “不必讲这些虚礼了,把口供给朕和两位爱妃一五一十地说一遍。”皇帝冷声道。

  “是是是。德宁宫的琳琅被打得不成人样,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还是没招认推柔美人入水的事情,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几件微末小事,比如秦妃克扣宫人的月例银子、心情不好了不让他们吃饭之类的。大太监卢恩忠他在柔美人落水时虽然没近身伺候没法提供证词,可说了不少秦妃从前做过的坏事。包括,包括随意殴打无罪宫女,就因为您当时翻的不是秦妃的牌子;在叶婕妤有孕的时候给她送活血化瘀的红花油让她小产;指使内事府的陈总管克扣赵婕妤的分例、让太医给她开发汗的药让她更不得皇上喜欢;散播邱美人父亲被贬官的假消息让她私闯端阳殿,搅乱谨婕妤侍寝······”

  皇帝越听面色越难看,傅菱荷与柔美人默不作声,过了半晌皇帝才咬牙切齿道:“还有么?”

  “最,最大的一件事奴才不敢不禀报,是——秦妃害王美人小产的事情!卢恩忠和他的徒弟小印子,以及德宁宫其他宫女太监每个人都吐了几句。您还记得去了的王美人么?奴才整理了一遍后大致是这样的:王美人有孕三个多月时,秦妃曾叫自己的心腹太医过去给王美人诊脉,看腹中胎儿是男是女。太医说月份太小看不出来,秦妃就大怒,把那太医责罚了一顿,又命令不管是男是女都要打掉。太医吓得半死,可秦妃拿他的家人威胁,他只能开了滑胎的药,让王美人的侍女哄着她喝下,再编一套王美人任性妄为、贪食寒凉之物导致小产的说辞。事成之后秦妃十分高兴,在宫里喝酒庆祝,这些宫人都能作证。秦妃的心腹太医,唤作鲍守安的,奴才也给找来押在劳役司里了,等皇上吩咐就拷问。”

  “哼,不必再等下去,务必让他吐出实话来,你且回去看着用刑。”皇帝的指节发出骇人的响声。

  “皇,皇上,还有最后一件事奴才不能不报。您之前有一位江才人不明不白死了,这事,也与秦妃有关······”

  傅菱荷和柔美人都没见过江才人,只是万分惊骇地看着王富全。

  “秦妃宫里原先的大宫女鸢尾莫名其妙暴毙了,可卢恩忠供述说在她的床褥间有一封遗书,上面记录了江才人的死因。因着鸢尾识字不多,遗书写得很潦草,奴才只能大致看出是江才人当时颇为得宠,秦妃就命小太监扮作女鬼,在她寝殿的窗户外惊吓她,说她狐媚惑主会下地狱,导致江才人心悸而死·····”

  “秦氏这个贱妇!朕一直知道她耍过许多阴谋诡计,可总以为是小打小闹,为了争宠任性些而已,可没想到她连人命都敢害!”皇帝气得汗毛直竖,“她哪里还配做什么妃子,立刻贬为更衣,拖她来见朕!”

  “皇上,秦更衣居然这么狠毒······要不是您福泽庇佑,臣妾恐怕早已成了下一个冤死的亡魂了······”柔美人娇怯怯地盯着皇帝,“这种毒妇,皇上一定要严惩她,好让宫里其他人都安心呀!”

  “谨婕妤,你好生照顾柔美人,朕务必要听秦氏自己亲口招认。”皇帝简短地丢下一句话,阴沉着脸来到了端阳殿。

  皇帝和秦更衣在端阳殿里说了什么,无人知晓。消息被封锁得严严实实,旁人只知道是秦更衣犯下了众多错误,条条都是不可饶恕之罪,以至于皇帝丝毫不顾昔日情面,一定要和她算个总账方罢。按照惯例,从贵妃一路贬到更衣,这样大的位分变动,是要在所有嫔妃面前一条条宣读罪状,告诉众人为何要贬的,可皇后却以“秦氏所做罪孽太过血腥,通报嫔妃们怕引起恐慌为由”取消了昭告后宫的旧例,皇帝也没有反对。

  一时间流言议论纷纷,大多数嫔妃都觉得庆幸,宫里一霸总算倒台了,不会再有人对他们拿腔拿调的。可邱美人和石美人就惶惶不可终日了——谁都能看出来她们是从前秦更衣的爪牙,一朝发生巨变,估计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新的出路。两人相当默契地都说自己得了重病,不能见人,先得过且过地躲几日再说。这样一来,秦更衣和柔美人的一场争端就由柔美人大获全胜而告终,她和因救她而被皇帝封赏的睦美人成了宫里平分秋色的两个新秀,傅菱荷也不算被冷落,只是没有她们这般炙手可热罢了。

  “妹妹可是在午睡?我来坐坐不打扰你吧?”两人正说着,珠帘外传来一声问候,傅菱荷连忙停了说话,让来者进来。

  “天气渐渐热起来,我怕你中暑,特意给你带了些凉糕来。”进来的人是杨婕妤。两人因着是同乡,交情算是不错,常常纺线对弈,聊聊家乡的往事,“你可听闻一件奇事?今日秦更衣的父亲,翰林院掌院学士秦奉上书来问,他女儿究竟犯了什么大错,被皇上如此不留情面地罢免,皇上当时就恼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的语气十分嚣张,像是在质问天子似的,立刻派人去查秦奉平时为官的情况。查出他贪污的光是白银就有近一千万两,黄金三四百万两,遑论其他的珍奇古玩之类的。这会人已经关到了刑部大牢里,父女俩也算共患难了。”

  “秦奉和秦更衣就这样倒台了?未免也太······太突然了。”傅菱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妹妹入宫晚,对宫里从前的事情了解少也是有的。这秦更衣从前风光显贵是因为先皇重视史书的编纂,因此翰林院鸡犬升天,个个自鸣得意,秦奉的掌院学士从侧二品生生提到了侧一品。实际上从皇上登基以来史书编纂已经尽善尽美,没取消他们的品级是给个面子。既然有人不要这个面子,那皇上也无需再多说什么。”

  傅菱荷回想着秦更衣往日神采飞扬的样子:“所以秦奉和秦更衣之前做的许多恶行劣迹皇上都知道,只是隐忍不发。恰好柔美人落水的事情给了一个突破口,一路顺着口子撕下去而已。”

  “就是这样了。就算皇上这次雷霆之怒未免太重,从贵妃贬到更衣,一品大员直接下狱多少有些唐突,他也不可能手软。错过这次机会,日后再想发落很容易被当成卸磨杀驴的昏君,还不如一次性铲除,省得夜长梦多。”

  傅菱荷叹了口气,喝了口茉莉茶润喉:“我只是感叹前两天还能协理六宫、凤仪万千的贵妃,如今变成了更衣,不知道她心里作何感想。像她那种心高气傲的人,可能会觉得比死还痛苦吧。”

  皇帝对秦更衣的处理颇为玩味:没有赐死,甚至连禁足都没有,只是让她搬到留荫宫,她每日还可以自由去大昭城里的各个地方。而秦奉从大牢里被放出来,撤了掌院学士的职位,每日负责打扫翰林院各院落的卫生。有聪明人悟出来皇帝是什么意思,福至心灵地开始嘲讽起秦更衣来,丝毫不留情面。

  秦更衣看似自由却处处是枷锁牢笼的生活持续了半个月有余,宫里大部分嫔妃都去踩她一脚,傅菱荷却懒怠这么干。在她的处世哲学里,一个落魄失势到了极点的人是不值得别人给予一丝一毫的关注的,多费一点心神都是浪费自己的时间。有些小家子气的,如叶婕妤、肖御女和姚宝林等在背后议论她是胆小如鼠,生怕秦更衣日后东山再起会报复,她也全当作没听见,只是清清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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