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三世 杜衡往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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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一句话,震住了屋内诸女。
何令儿原先只觉杜衡对自己极好,许多胡闹之事都替自己安排遮掩,与原先的何晟相比,有时她甚至觉得,杜衡倒是更把自己当亲生女儿一般养着。
她觉得杜衡沉稳可靠,内心良善,到府十余年,从未办砸过一件事,但她却根本想象不出,杜衡的过往是什么样子。
好像混沌初开时,他就如一尊屹立不变的石像,立在此处,风吹雨打,岿然不动。
杜衡平素肃面从不与人谈笑,她根本无法想象,杜衡曾经有过妻子。
“那……你妻子现在在哪里?”何令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已经死了。”
杜衡的回答很平静,语声中带着一丝颤抖,却又漠然如石。
“秋娘是我的同乡,与我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我们两家是邻居,十余岁上便定了亲,成亲第二年,她便有了身孕。我当时高兴极了,小时候那些在乡里偷鸡摸狗的勾当,全都不干了。每日里跟着我爹下地,我家三亩,她家二亩,每天都要晚上才能耕完回家,回到家里,她已经和我娘做好了粥饭,我们一大家子,热热闹闹,虽然没什么钱,也能活得有吃有穿,我当时觉得,这就是一辈子了……”
他声音不疾不徐,说的也是平常生活,却似带有无限惆怅与悲哀,一种无言的气息弥散整个室内。
三个女子都听得入神,谁也没有打断他。
玉竹脸容更加毫无血色,身形如风中枯叶般颤抖不已。玉翘安静下来,紧盯着他,眼眸中一团火焰烧得炽烈。
何令儿心中则是五味杂陈,她原本只想劝诫玉翘,却没想到会牵丝蔓藤,扯出这许多深埋地底不见天日的事情来。
忽然间,何令儿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深藏的秘密,赵元沾,玉翘,杜衡……甚至她的父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过往,而这个世界中隐藏的信息无穷无尽,等待着人们去探索。
她心念电转间有了这个想法,然而并未深究。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杜衡的故事上。
“后来呢?”玉翘终于忍不住问。
杜衡的脸上肌肉扭曲了一下,显然极不愿意回忆起那段时日。
“后来……先是来了水患,大水决堤,把村里的地全冲了,那一年已经入夏,辛苦了小半年的禾苗,全都泡汤了。开始大家还觉得没什么,家里有些余粮,总能撑过去,谁知随即便来了蝗灾,地里,林子里,全都一扫而空,余粮很快便不够吃。等到其他地方的灾民陆陆续续往村里来要饭,甚至抢劫,我们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一年是大灾荒,饥殍遍野,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此后我们村也开始有人饿死,一个,两个,秋娘的爹娘先饿死了,我家里人把粮食省下来,每天先供着秋娘吃,可其实也没什么了,秋娘每天喝一点糊糊,就躺在床上省下点力气养胎……”
“她那会肚子渐渐起来了,上面都能看见肋骨,底下肚子就是一层皮,有时能看到小手小脚踢腾一下的形状……”
杜衡语声渐渐干噎,平静中蕴藏风暴,眼中却始终干涩沉静。
“后来村里人已死的十户中剩不下一户,我们几个青壮劳力看看流民已不再来,我们又吃得多,最耗粮食,就商量着索性也出去讨饭,省下口饭给剩下的老弱妇孺们。同乡中有个叫大椿的,和我关系不错,他家剩下一个阿爷,一个小孙子,我们嘱托家人相互照应,便出去了。”
杜衡本只中年,身板也十分硬挺,此刻语声,却如沧桑老者,透着无尽寂寥。
“……我们走啊走啊,才知道渭水泛滥,下游的村子也全数空了,饿殍遍地,白骨累累,这苍茫大地,哪里能找到一口吃的呢?”
“可是秋娘还在等着我,我的孩子就快出生了,我爹娘也快不行了,我得找到吃的带回去。”
“后来,我们终于走到一块高地,那里之前是片林子,当时已经荒芜一片,树根草皮早就被吃的干净,渣也不剩一片。可是我年轻时爱胡闹,常去挖土鼠的窝,熟悉踪迹,终于给我找到了一个,挖开了,居然有那么几斤稻谷,还有松子,栗子之类,我们当时乐得都跳起来了,满满装了两小袋子,连夜就赶紧往家里走……”
何令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忐忑,不敢说话,屏息静气地听着,另外两女也安静如不存在。
“回到村里,我马上便向家中跑去,可是进了家门喊人,却是一片死寂……秋娘不见了,我爹娘也都不见了,家中干干净净,好像他们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到处找……家中上上下下都翻遍了,找不到他们,东西却收拾得整齐。最后我想起来,我家在床下有个隐秘的小地窖,里面藏着剩下的粮食,是为了防流民发现来抢的。那里当然藏不下一个人……我找到那里打开,里面的粮食一粒不剩,我不知道是不是全家人也出去讨生活了,却来不及告诉我……可就在我要关上那块翻板的一刹那,却看见上面隐隐透出血迹。我仔细看,这是有人擦洗过,但血污却沁入了木板……”
何令儿心猛地一沉,没有说话,屋内玉竹玉翘的低低抽泣声不绝如缕。
“……我去到大椿家,发现他家老儿和那小孩都在,就问他们秋娘和我爹娘的去向。”
“他们说,有一伙流民进了村,四处搜刮,把秋娘和我爹娘都杀了,尸首也带走分吃了,他们当时是躲在枯井中,才躲过一劫。”
“当时我还能做什么?我痛哭一场,他们还安慰我,遇上大灾流年,这也是常见的事。我当时心如死灰,浑浑噩噩,哭完就往外走,大椿还给我手里塞上一袋粮食,让我回家缓缓……”
何令儿听着心内悚然,总觉得他言语中的恐怖凄然,惨绝沉痛不止于此,有说不出的异样。
“我出了大椿家的门,摇摇晃晃往家里走,大椿家我熟得很,穿过后院,过两条街便是我家,我刚绕过他家屋子,却在后墙跟那里,看到了一堆骨头。我小时常看杀猪杀羊,可那时候,村里别说猪羊早已绝迹很久,就连老鼠都没有一只,那些,我一眼就认出是人的骨头……”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堂屋中透进来暗黄血红的光影,直至慢慢消失,灰暗一片。然而,没有人愿意起身去点灯,仿佛是害怕惊破这压抑的氛围,又或是害怕看到杜衡此刻的表情。
不同方位隐隐传来低声啜泣,而杜衡的讲述仍是平缓延续,带着磐石一般的坚硬自抑,仿佛一双钢铁般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他的咽喉,掐断了所有情感起伏。
“……那一刻,我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离了身体,整个人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如冰冷铁链,紧紧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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