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世 玉翘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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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落金,熔云煅霞,何令儿默默回了清漪园。
她觉得这一世的走向,似乎和自己原想的不一样,越来越诡异了。
回到房内,玉翘迎上来问这问那,又帮她卸去外裳。
何令儿见了她,心中总是压着事悬而未决,有些烦闷。
她只简单提了一句:“府君似乎不太喜欢陈留王——”
谁知道,玉翘比她还激动得快。
“这也奇了,你与陈留王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府君怎么就不盼着女儿好。”
何晟今天那双瘦削低陷,眼角纹路绽放的眼睛,那激动时一喘一喘的干瘦身躯……作为女儿,她其实也不忍心,玉翘未免太放肆了些。
何令儿终是下了决断。
“哦?”她冷冷开口。
“他不盼着我好,你倒盼着我好?可你再天大的主意,也不该私通外人,算计主家。”
一句话出口,玉翘登时呆住,一瞬间又激动反驳:“我没有!”
“是么……”
何令儿只是不通世故,但她机智之处,却不逊于任何人。
“我前日里就怀疑你了,设计试探,我在那废信笺匣子的绢袋上并未封口,却放了一根细小头发。那一日,我让你收拾堂内,我又出府去了整整一日,回来后,那头发却不见了。你说不是你,却是什么人动的?我知道你与陈留王定然之前有联系,是不是?你偷看我写过的文字,将我的心意偷偷告知于他……”
“不,不是我!”玉翘兀自垂死挣扎。
“只不过匣子里少了一根头发,你便要疑我?也可能哪个小丫鬟清扫拂拭时,顺手就动过了,这也正常。”
当你要打伞时,天上必定已经掉下过不止一颗雨滴。
何令儿试探她,自然是之前就已经怀疑她了。
“玉翘,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以为我愿意试探你么?”
何令儿今日挑破这件事,心中也是有些犹疑,但事实就是事实,如今既已开了头,她只能一句句说下去,将玉翘的抵赖彻底击溃。
“我怀疑你,是自那日三月初三,去湖边游船而起的。那只小鹿,我是见过的,那本就是赵元沾购得,亲自带去金明池畔的,是不是?无论我与郡主,郑二姑娘耽搁多少时间,你都会将我引到那一处池畔花海,赵元沾放出小鹿,引我瞩目,他便出来与我相识,是不是?”
何令儿真实的推断是,她上一世到那处池畔花海,大约足足比这一世早了二个时辰,那小鹿却尚在原地,一模一样。
甚至都是玉翘在前方引得路,不偏不倚到了那处地点。
她身边的人与赵元沾通过气,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玉翘。
但自己也不能说,自己是对比两世重生而得到的推理结论啊!
她只好托辞说自己见过那小鹿售卖,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果然玉翘一听便信了。
“我……我就算希望你跟陈留王相见,那也全是为了你好。”
玉翘梗着脖子,浑然一副有理的样子。
何令儿心中叹息,自己与赵元沾的相识,原以为是天降姻缘,谁知却是人为牵线。
她注意到身边出了内应,也是因为,自己与陈留王那一场完美相遇,正因为太过完美,反而还露了一点破绽。
“我为当天与郡主她们跑马,早几日择定的那件,月白镶滚湖蓝边的云锦跑马服,可是宝福斋今春的新鲜样式。”
何令儿说着,果然见玉翘脸上神情益加灰败,这件事她出于什么居心暂且不论,私通外人,将主家的消息一一透漏,这本就是婢仆的大忌,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家,越是不能容忍。
“可赵元沾那一日,身上穿得却也是浅月白素水纹蓝缎滚边的云锦衣裳。他初到京中,就算当即采买,又怎会恰巧就挑了这一件,怎会当日就穿出来?”
“是你,是你提前将我要穿的衣裳告知了他,让我觉得是天作之合,是不是。”
口中条理明晰一条条说出来,分毫不乱,实则何令儿心中也十分颓然。
玉翘是何府的家生子儿,小时父母双亡,几乎可算伴着何令儿长大,情分胜似姊妹,何令儿从前性子散漫,不爱管事,清漪园中大小散碎事端,多是交给了玉翘,玉翘辣子性情,爱拿主意,替她着想,在外面照顾护着何令儿,从未懈怠。
何府上下因玉翘从小没了父母,给她的份例都是比照最高的来,照应有加,何令儿还知道……总之玉翘在府中,这几年从未受过半分委屈。
如果说有人告诉何令儿,玉翘要背叛她,她是根本不会相信的。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她实在不明白,是什么力量,能让玉翘硬要替陈留王牵这个线。
“呵……”玉翘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
“何令儿你确实聪明,可你既然这般聪明,便该好好想想,我促成你跟陈留王相好,那是只为了我自己么?这对你可有半分坏处?”
“陈留王确是事前找上了我,他说他从前对你一见倾心,非你不娶。他要我促成你们相会,他对你的一片情意,你不是也看在眼里?他找我问这些,不是更能证明他对你痴心,愿意给你一个最美好的相遇么?你非要刨根问底,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
玉翘笑声逐渐转为啜泣,边哭边说,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何令儿突然也恍惚了,这么说来,玉翘究竟做得有无道理呢?
自己只求真相,将疑点一一揭开,是否对她过于苛责。
她刚想说些什么,却惊变陡生,玉翘怒得跳起,叫道:“你既然不信我的心,我今日便证明给你看好了!”
一句话才出口,何令儿便猜到了,惊呼:“不要——”
玉翘左右环顾,已经几步冲出,烈性儿直接撞在阶前门廊柱上,鲜血绽开如赤色大丽花,玉翘人已是缓缓软倒了下去。
何令儿脸色煞白,冲过去抱着她,眼中酸涩难忍,却流不出一滴泪水,叫道:“你怎么这么傻,我只说——我又没有怪你。”
玉翘眼神涣散,突然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抚摸上何令儿的脸。
“我,我真傻……我没想死,我只是想轻轻撞一下……”
何令儿哭喊起来:“叫医官,叫医官啊!”声音凄厉尖锐,在相府园子里远远传出去,早有一群人惊慌失措,各种喊叫,又有人跑过来,试图给玉翘止血。
玉翘不看旁人,只盯着何令儿,声音里有难得的温柔。
“你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过对你不好,陈留王他说得真挚,你别怪他,以后没有我照顾你,你更要……找个好归宿罢……”
玉翘话语愈说愈轻,终于在医官匆匆赶来前气息渐渐微弱下去,终至于无.
伴着残阳如血,在医官哆哆嗦嗦的解释谢罪声,和何令儿不敢置信的哭号声中,玉翘双目闭阖,再也看不到任何明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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