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时，已是深夜。

  城市里的嘈杂逐渐消逝于冷清的天际，窗外宁静得连车辆驶过的轻微响动也能听见，街灯如疏影泛月一般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叶离整理完会议记录，打着哈欠准备收工，却看到林益阳还留在工位上没有离开，于是便好奇地走上前去瞅了一眼。

  只见林益阳的桌上摞着一沓厚厚的A4稿纸，他正在一张张地仔细翻看，似乎在查找什么。

  “小林哥，怎么还不回家呀？”叶离瞥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都快11点了。”

  林益阳闻言，停下手中的工作，小声说道：“啊，没事的，我今晚想留下来加班，准备把这些恶评还有私信重新筛查一遍。”

  “这么多？！”叶离瞪大双眸，“你一个人能看的完吗？不如回家养精蓄锐，明天一早过来大家帮你一起看。”

  林益阳摇摇头，“其实，我没打算全部都看一遍的。今天的会议给我提了个醒，邱雨薇一案存在幕后之人，而且很明显，此人在背后窥视邱雨薇和陈志泽已经有一段时间。”

  他轻轻拍了拍桌上的一堆文档，“所以，对于这些恶评私信，我打算着重筛查那些评论过不止一次的账号。一次恶评可能只是偶然，但如果重复两次、三次甚至更多，说明评论者真的很讨厌邱雨薇，或者对她抱有很深的恶意。”

  “我想，这部分人才是我们筛查的重点。”

  “哎，有道理呀！”叶离眼睛顿时一亮，赞许道：“比起之前漫无目的地筛查，这个方法不仅大大缩小了范围，说不定还真能找出线索来。”

  说着，叶离迅速拖过一把椅子坐下。

  林益阳眨眨眼，疑惑地问道：“你这是？”

  “帮你一起弄呀，我觉得我现在精神抖擞，一点困意都没有。来来来，时间不多了，咱们开始干活吧！”

  林益阳本就不善言辞，见叶离已经拿起笔勾勾画画起来，他只好接受对方的好意，然后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这些文档上，很快便进入工作状态。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不知过了多久，叶离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哈欠，泪眼朦胧中，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一句评论：

  【完美？简直可笑！邱雨薇，面具戴久了，你都快忘了自己是什么样子了吧？】

  叶离双眼微眯，瞬间就没了困意。

  她总觉得这句话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想到这儿，叶离连忙摇醒一旁正在打瞌睡的林益阳，“小林哥，小林哥，快醒醒。”

  “嗯？”林益阳猛地抬头，眨了眨眼睛，目光慢慢聚焦，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赧然道：“我睡着了？抱歉、抱歉！”

  接着，他用力搓了搓脸，让自己快速回到清醒状态，看到叶离一副急切的样子，不由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叶离指着那个被自己用荧光笔圈出来的帐号，说道：“小林哥，这个账号你能帮我查一下吗？我觉得这个账号使用者可能有问题。”

  “tz01?”林益阳看着这个被重点标记的帐号，喃喃念道，“这看上去像是一个随机生成的号码。”

  没过几分钟，林益阳就将这个账号的里里外外查了得一清二楚。

  从时间上来看，这个账号是一年前在菠萝平台上注册的，用户名由平台随机生成，头像照片也是平台默认的那一种，个人主页上没有任何有效信息，只是刚注册时上传过两张图片，而且还是很常见的那种风景照，此后就再也没有发布过其他内容。

  该账号在过去一年内断断续续发过一些评论，大多数都和邱雨薇有关，并且都不是什么好话，比如最早的那一条，是在邱雨薇的一个旅游vlog下的留言：

  【虚伪做作！】

  后面还跟着一个恶心想吐的表情包。

  之后又有一些类似于【装模作样】、【装什么装？你这副嘴脸真让人恶心】的评论，截止邱雨薇出事前，陆陆续续一共发了9条。

  除了刚刚叶离注意到的那一条以外，另外还有一条让她尤为在意：去年年底邱雨薇参加慈善晚会时进行了一场视频直播，晚会上邱雨薇捐款15万，许多弹幕和评论都在夸她人美心善，唯独这个账号却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做慈善？真是可笑，你做过什么事你忘了吗？】

  从这个人的语气来看，他/她似乎认识邱雨薇，而且知道对方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小林哥，能查到这个账号的注册者是谁吗？”

  “我试试，菠萝视频在一年前还没有实行实名认证，随便一个手机号就可以注册成功，我不确定能不能查出他的真实信息来。”

  说着，林益阳便在键盘上快速操作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

  “果然查不到这个人的真实信息。”林益阳叹了口气，“他注册时填写的手机号也有问题，我刚刚尝试着拨过去，是个空号。”

  “啊，难道线索又断了吗？”叶离不由得有点泄气。

  就在这时，林益阳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等等，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听到还有希望，叶离立即坐直了身体，看向林益阳。

  林益阳没有说话，而是快速在键盘上敲打起来。见状，叶离不再出声，眼睛紧紧的盯着林益阳的电脑，显示屏上不断闪过一堆她看不完全看不懂的数据和代码。

  不消片刻，林益阳便完成了手中的操作，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叶离焦急地问道。

  “就是这个，此人在登录菠萝平台时所使用的IP地址。”

  此时林益阳的电脑上出现了一张卫星地图，上面有两个红点在不停地闪烁。

  “这是什么？”叶离指着这两个红点，疑惑道。

  “它们是我根据账号使用者的IP定位到的地理位置。”林益阳将光标放在其中一个红点上方一个地址名即刻显现出来：

  【创鑫大厦】

  “创鑫大厦？这不就是梦辰娱乐的办公地址吗？”

  “你知道这里？”林益阳奇道。

  叶离深怕自己记错，连忙打开手机地图，把之前的搜索记录找出来，果然，她没有记错，就是这里。

  “嗯，这是赵晓曼工作的地方。”叶离回答。“小林哥，快看看另外一个地址是什么？”

  很快，另一个红点上方显示出四个字：

  【丽泽公寓】

  “这个公寓名我怎么仿佛在哪里见过？”叶离自言自语道。

  “……该不会，也和张晓曼有关吧？”林益阳向叶离投去询问的目光。

  啪哒啪哒——

  叶离来不及回答，三两步冲到自己的工位上，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档快速翻看起来，“找到了，在这里！张晓曼的家庭地址是——”

  “芜市南湖区华光北路332号丽泽公寓！”

  她果然有问题！

  ***

  次日清晨。

  徐达同往常一样，8点整准时抵达办公室。

  他嘴里哼着歌，慢慢悠悠地开门走进去，谁知，还没走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差点没跌倒。

  他低头一看——

  嚯！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巨大的如同蚕茧一样的东西，这东西被他踢到后还动了动，接着缓缓地伸出一个脑袋。

  我滴老天爷！

  徐达差点没吓晕过去。

  他再定睛一瞧——原来这是叶离。

  “啊，徐叔，是你啊，早上好。”叶离揉揉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打招呼道。

  “唉哟喂，叶离呀，你在搞什么鬼？！怎么躺在地上，人吓人，吓死人你知道不？”徐达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你徐叔我年纪大了，有高血压，可经不起你这么一吓。”

  叶离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啊徐叔，我不是故意想吓你的，这不是昨天工作太晚没回家，就套了个睡袋在地上睡着了。”

  听到叶离昨晚在办公室留宿，徐达惊讶极了，“你怎么一晚上都没回去啊？小林呢？他不是昨天也加班了吗？”

  “哦，小林哥昨天加完班就回去了。”叶离整理好睡袋，见徐达一脸迷惑，便耐心解释道：“而我呢，其实是怕回去太晚，打扰到我妈睡觉，她睡得浅，稍微一点声响就会被惊醒，醒了就很难再睡着，所以我索性就留在办公室里。”

  接着她又问：“徐叔，现在几点了？”

  徐达抬手看了一眼手表：“8:15，怎么了？”

  “都已经8点多了？那我得抓紧时间了！”说完，叶离拿起备用牙刷和毛巾，朝卫生间方向飞奔过去。

  “你这一大早就着急忙慌的要去哪儿呀？”徐达在后面喊道。

  “去找张晓曼！”

  ***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1]

  正当叶离驾着车朝创新大厦驶去时，一段熟悉的手机铃声却意外地响了起来。

  咦？这不是老妈的专属铃声吗？

  一大早的，她怎么想起来找我了，难道是问我昨晚为什么没回家？

  “喂？袁女士，才一晚没见，你就想我啦？”叶离按下蓝牙耳机开关键，电话便即刻接通了。

  不料，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却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她的言语中还透着几分慌乱：“叶姐姐，呜呜呜，我是王萌萌，袁老师她，她受伤了，现在人在医院。”

  “什么？袁女士她受伤了，怎么回事？在哪家医院？”叶离心中一惊，急忙问道。

  “叶离，是我。”一道清冷温润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江晟？袁女士在你们医院？”叶离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谁，她原本焦虑不安的心，忽然间被抚平了。

  “嗯，你别担心原因，袁姨现在在我们医院。已经没事了。”江晟轻声安抚道。

  20分钟后，华兴医院急诊部。

  “叶姐姐，在这边！”叶离刚走到急诊部门口，就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朝她招手。

  “你是王萌萌？”叶离朝对方走过去。

  “嗯！”女孩重重地点点头，接着又道，“袁老师给我们看过你的照片，叶姐姐，没想到，你竟然一点都不上相啊。”

  “哈？”

  “你本人比照片上的好看多了！”

  “谢谢，哈哈，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袁老师新收的学生，王萌萌，今年15岁，在芜市一中读初三，我最喜欢动漫，还喜欢……”

  叶离还什么都没问，王萌萌就滔滔不绝地来了一大段自我介绍，从年龄说到班级，从兴趣爱好说到人生理想，照这架势下去，估计能凑出一篇高考作文来。

  “停——”叶离连忙打断对方，“打住！兴趣爱好啥的，以后我们慢慢聊，现在你先带我去袁女士那里，OK?”

  王萌萌眨眨眼，“OK。”

  走进病房，看着右脚打着石膏躺在病床上装睡的老妈，叶离心里是又心疼又好笑。

  “袁女士，您这回是去抓小偷呢，还是与抢劫犯斗智斗勇了。都说让你悠着点，你不信，这下终于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吧？”

  “叶姐姐，袁老师不是抓小偷受的伤，她是在给我们示范动作的时候，不小心骨折的。”王蒙蒙扯了扯叶离的衣角，小声解释道。

  “什么动作？”叶离好奇地问。

  “……燕子翻身。”

  “‘燕子翻身’不是掌法吗？怎么伤到脚了？”叶离嘴巴微张，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旋即又叹了一口气，“唉，早跟你说了，袁女士，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示范动作什么的，不是还有我师兄师姐他们吗？你去逞什么能呢？”

  “臭丫头，谁年纪大了？”听到叶离的吐槽，袁静立刻急了，不再装睡，“咻”的一下坐起身来，反驳道：“我现在还正当年华呢，别说示范动作了，就是让我亲自上场参加比赛那也是洒洒水的事！这不过是意外，只是轻微骨折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真的不严重？”叶离有点怀疑，向王萌萌投去询问的目光。

  “嗯，医生的确是这么说的，多休息几天就好了。”王萌萌如实回道。

  闻言，叶离暗暗松了一口气。身旁的袁静得意地扬起眉，“听见了吧，我的身体好着呢，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事！”

  叶离无奈地摇摇头，懒得和老妈继续争论，她左右看了一圈，“江晟呢，刚不是还在吗？”

  袁静：“他去给我拿片子了，过一会儿就回来。”

  “行吧，有他在我就放心了。我这还有事呢，你安心住院，乖乖听医生的话，我先走了。”叶离站起身来，拍拍裤子就要离开。

  “哎，你等等！”袁静叫住了她。

  “怎么了？”叶离回头。

  “把萌萌也带上，先把她送回家去。”

  “袁老师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王萌萌连连摆手。

  袁静不同意，“你一个小女孩打什么车呀？多不安全，让你叶姐姐送你回家。”

  “走吧，萌萌，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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