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姐面色不变，但朝钱六斤看了眼，眼波流转间，妩媚动人，钱六斤红着脸起身，讪讪道：“我出去抽根烟。”

  “给我点支！”

  露姐声音有点沙哑，一听就知道是老烟嗓。

  “哎！”

  钱六斤习惯性地从左边裤口袋里，掏出半包勇士香烟，一毛三一包，是他常抽的，不过他意识到了什么，将勇士烟塞回口袋，从右边裤口袋里，拿出一包红色喜庆的牡丹香烟，一包五毛一。

  大前门

  牡丹香烟是求人办事时拔的，他自己舍不得抽这么贵的烟，只抽勇士牌。

  钱六斤弹出一根牡丹烟，准备递过去，就听到露姐嫌弃道：“我只抽大前门。”

  说完她扭转身，拉开五斗柜的第三层抽屉，拿出一包大前门香烟，再拿出一根小巧精致的烟斗，将香烟塞进烟斗里，右手食指和无名指夹着，翘着的二郎腿轻轻抖了抖，这才对夏青青微微笑了笑，没什么诚意地问：“我抽根烟，你不介意吧？”

  “我如果介意，你就不抽了？”夏青青问。

  “不好意思，烟瘾上来了。”

  露姐笑着耸了耸肩，示意钱六斤点烟。

  钱六斤朝夏青青看了过去，心里很纠结，虽然夏青青和露姐说话都轻声细语，好像很和谐，可他就是感觉到了一股杀气，这俩女人肯定在斗。

  一个是帮过他的露姐，一个是他现在和未来的东家。

  他这烟是点还是不点？

  “你耳朵聋了？”露姐轻声嗔怪，虽然听着像在撒娇，可钱六斤知道，露姐生气了，他激灵灵地抖了下，赶紧凑了过去，恭恭敬敬地点了烟。

  然后冲夏青青无辜地笑了笑，便乖乖地出去了。

  站在门外的钱六斤忧心忡忡，他怕里面的两个女人打起来，到时候他帮谁？

  唉！

  露姐抬起头，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屋子里很快便多了股烟味，夏青青知道她是在挑衅，大概是因为她问错了话？

  夏青青起身去拉开了门，让烟味散出去些，她一点都不想抽二手烟。

  “受不了了？小姑娘你走吧，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露姐不屑地笑了笑，下了逐客令。

  “因为我让你去诱惑男人，所以你觉得我是在羞辱你？才故意用这么幼稚的法子挑衅我？一根香烟算什么，你应该抽雪茄，那样我或许会觉得被冒犯了，对不起我忘了，你现在买不起雪茄，

  你连三毛五的大前门都不舍得抽，你这包烟买回来得有半年了吧？就算你天天晒，依然阻挡不了沪城的湿气，香烟该潮还是得潮，就像再美丽的女人，该老还是得老！”

  夏青青微微笑着，温柔的声音说出了最扎心的话，原本还优雅抽着香烟的露姐，脸上挑衅的笑容渐渐凝滞，但很快她又笑了，将手里的香烟按在烟灰缸里，然后将风扇转了个方向，烟雾对着门口吹，屋子里很快就没多大味了。

  “说吧，让我去勾搭谁？”露姐问，语气里有一种认命的挫败感。

  “勾搭太难听了，其实我让你做的事，在商业领域有个专门的行当（职业的意思），你知道叫什么吗？”夏青青并没回答，反而扯起了其他不相干的事。

  “叫什么？表子？交际花？”

  露姐神情自嘲，做她这一行的，还能有什么好听的词。

  “叫公关，像你这种充满女性魅力，还长袖善舞的人，是干公关的最合适人选，公司里很难拿下的客户，需要公关部门去处理，你有这方面的潜质，不要妄自菲薄！”

  夏青青说得很诚恳，她也很理解露姐为什么会生气。

  露姐大概想洗手作羹汤，上岸从良了，所以她很抗拒曾经的历史，可她又不得不靠男人生存，这种自相矛盾的生活状态，让她每天都很纠结痛苦，还变得十分敏感，才会因为她的话生气。

  “你这小姑娘说话真有意思，把当表子说得那么高雅，别废话了，到底想让我勾搭谁，你能给多少钱？”

  露姐嘲讽地笑了，她根本不信这些鬼话，表子就是表子，什么公关母关的，都是哄人的鬼话。

  夏青青也没打算一次就收服露姐，她从包里拿出一张萧志光的相片，放在露姐面前，说道：“这个男人，叫萧志光，43岁，在电影公司上班。”

  她又拿出了一张全家福，是萧志光一家四口的，细细介绍。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让丁玉梅以为你和萧志光在一起，激怒她，让她和萧志光吵架，就算成功，劳务费一千块。”夏青青简洁明了道。

  露姐眼睛亮了下，一千块不是小数字，够她和母亲生活两年了。

  “可以，先付点订金，我要弄几身行头。”

  露姐爽快答应，还提出了要订金，理由很充分，她要置办几套衣服。

  夏青青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三百块，放在桌上，“我提醒你一句，萧志光不是善类，他手上有人命。”

  露姐嫣然一笑，无所谓道：“我肚皮上也有人命！”

  说完她捂住嘴，夸张地笑了起来，那股子风骚妩媚劲儿，就像是舞动的雌性荷尔蒙，能让男人癫狂。

  夏青青嘴角抽了抽，提醒道：“别让萧志光死在你肚皮上，他还有其他用处。”

  “放心吧，我有分寸！”

  露姐轻嗤了声，她可不打算让萧志光吃到肉，男人嘛，没吃到肉才会发癫，吃到嘴就不珍惜了。

  “露露……水……”

  床上的老太太醒了，要喝水，露姐边应边去倒水：“来了，姆妈你要不要小便？”

  “不要，来客人了？”

  老太太喝了水后，清醒了不少，让露姐把她扶起来，靠着枕头坐着，看到了夏青青，老眼昏花只看了个模糊的轮廓，她面色变了变，失声叫道：“梦娇？”

  “姆妈，是个小姑娘，来找我办事的，你的梦娇老早死了！”

  露露将风扇移得离床远了些，又在床边放了把椅子，免得老太太坐不稳摔下来。

  “梦娇死了？现在是啥年月？”

  老太太记忆出现了混乱，她的记忆停留在了最美好的年轻时候，总是要问现在是民国几年。

  “阿婆，梦娇是你什么人？”

  夏青青走了过去，表面虽然平静，但内心却很激动。

  因为梦娇是她亲奶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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