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婴跟着通传的谒者走入殿中时，满朝大臣全都在伏案疾书。

  他有些疑惑，心中又有些无奈。

  二世皇帝和那赵高又要做什么？

  这几年下来，子婴对于胡亥的昏聩、赵高的奸诈，以及自家皇兄的英明，都有了更深层次的体会。

  不知是第几次，子婴再一次深切地怀念起嬴政来。

  他真的很疲倦，疲倦于当下的一切。

  正如当年，胡亥对其他公子和公主赶尽杀绝，可他却没有半点能力，足以保住他侄儿们中的任何一人。

  更如当下，帝国的衰落肉眼可见，可他人微言轻，左右不了半分局势，更没有能力力挽狂澜。

  他其实一直都很怀疑诏书的真实性，他还是觉得他那英明神武的皇兄，不可能选出胡亥这样一个二世皇帝来。

  可这些话，这些猜想，他无从证实，更不能言说。

  恭敬地眼眸低垂，子婴恪守着礼节，也遮住眼底的疲惫和麻木，亦步亦趋朝殿内走去。

  “子婴，快到朕身边来。”

  嬴政的声线就像一把旧钥匙，尘封的旧日光景被释放，子婴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子婴抬起头，却发现高位之上不是别人，正是他日思夜念的皇兄。

  子婴只觉自己的双脚踩入了河水之中，恬静的过往缓缓流淌，浸没了他的腰身，这条河中有足以将他倾覆的力量。

  这还是头一回，子婴的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似乎是见他不动，他的皇兄又笑着对他开口了：“子婴这般看朕？不记得皇兄了？”

  嬴政这一声将子婴喊回了魂，可他仍感觉自己像是悬浮在空中的幽魂。

  就连意识也像蒙上了一层阴翳，眼中世界明明十分清晰，可他却深感这里的人虚假的幻境。

  子婴终于明白了面前的一切——

  他这是在做梦。

  定定地看着眼前明显年轻许多，且唯一令他感到一丝真实的嬴政，子婴心中的目标渐渐明确。

  他并不去回答嬴政的问题，而是步伐坚定地走向嬴政。

  他越走越快，上楼梯时更是恨不能跑起来。

  嬴政身边，女首领们检测到了来自子婴的百分百的直接忽视。

  克制住打出一个问号的冲动，女首领默默开启脑区活动检测。

  好消息，这个即将跑到嬴政身边的人没有恶意。

  坏消息，对方有点解离的迹象。

  但因为知道对方无害，女首领们直接安心地给子婴写起了病历，并且偷偷商量起了治疗方案。

  没办法，嬴政就差直接写诏书说他想要立子婴为秦三世了。

  而子婴作为被嬴政选中的继承人，女首领们看见了子婴的病痛，就算做不到像对待嬴政那样关怀，却也不会袖手旁观。

  那边女首领还在悄摸地通过脑电波商讨治疗方案，这边，子婴也终于走到了嬴政面前。

  嬴政看着面前比自己还要苍老一些的子婴，感到新奇的同时更有些忍俊不禁。

  “子婴……”

  不待嬴政再说些什么，子婴直接扑了过来将他抱住。

  而他这硕大的一个弟弟，愣是将他扑得靠到了皇座的靠背上。

  别说嬴政了，就连女首领们都懵了。

  [我怀疑他是假解离！]

  [就是，他甚至还会扑人！可怕得很！]

  [不行，得将他扒拉下来。]

  正当女首领们要直接上前拿人时，嬴政注意到了她们的动向，登即抬手制止。

  子婴在哭。

  可子婴就连一声哽咽都没有，只是静静地流泪，一点一滴地湿濡他的肩头。

  这一回看见人哭，甚至被对方抱着在他身上哭，嬴政也不感到有多心烦了。

  嬴政觉得，这或许是因为受了后世心理学的熏陶，加上有腓腓作伴，才能有如今的平和。

  又或许，还因为他对子婴并未寄予厚望，而子婴在历史上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因此他高看子婴一眼，对子婴也更有耐心。

  子婴的压抑嬴政是能感受到的，毕竟一个人哭，好歹是会有抽泣声的，可子婴就连呼吸都是如此的平稳。

  嬴政对于子婴为什么哭也有所猜测。

  子婴弱势，想来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子婴因为胡亥与赵高不顺心到了极点，若非如此，子婴绝不可能哭成这样。

  “朕回来了。”

  嬴政不说安慰的话，他只说，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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