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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梦遇卫素心


柳月芙一身冷汗,从梦里惊醒,约摸是白天见到了卫素心。

  她又一次在梦里看到了前世的卫素心。

  再一次看到了那个乱葬岗,还有那板车上垂下来的一节雪白的手臂,鲜红的血液沿着手臂,流动到指尖,一下下滴落。

  在冬日雪白的雪地上,分外明显。

  柳月芙仿佛再一次,漂浮在了那个时空。

  卫素心双手提着青色的裙摆,脚步轻快,前去开了门。

  门外是她日思夜想的情郎,见到李建章,卫素心扬着脸甜甜笑着说:“李郎,你来啦。我今天做了项研究,很是有趣,你要看看吗?”

  少女的眼里盛满了期待,而男人只是温柔的笑了笑,伸手揉乱了少女头顶的发,“素心,我娘子死了。”

  卫素心冷不丁听到这一句,以为他很难过。

  “李郎,你还好吗?”

  紧接着卫素心又抬头看他,定定地说道:“你还有我,我会一直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李建章温柔地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卫素心的脸颊。

  “素心,你把你的那些方子给我好不好?”

  卫素心闻言,觉得有些奇怪,皱着眉说道:“你要我的方子做什么?你要开店吗?”

  “素心,我就是想要看看那些方子,可以吗?”李建章没有回答她,只是笑着对卫素心说道。

  卫素心正了正神色,说道:“李郎,不是我小气,着实是不方便予你看的。这些方子大都是我们卫家几代人代代相传的方子,是不可以交给外姓人的。就算你是我的夫君,也不可以,更何况你尚未迎娶我做李家主母。”

  紧接着,卫素心又道:“既然李夫人去世了,你答应我的,迎娶我做李家主母的事情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卫素心说完这话,脸倏地红了红,“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卫家提亲?”

  俨然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

  李建章淡淡笑道:“好啊,素心你现在将方子都给我,我得空就去卫家提亲。”

  “真的不行,李郎。”卫素心左右摇晃着他的手臂,撒起娇来。

  李建章的眼里渗出一抹阴霾,很快这抹阴霾遍布了他整双眼睛,又仿佛是错觉一般,很快就消失不见。

  李建章淡淡笑着,又说了一遍,“素心,真的不能给我方子吗?”

  “我...我已经说过了,方子...方子不是我小气,是真的不能给你,这里面都是卫家的商业机密。”卫素心无奈地说道。

  李建章微微俯下身来,他的笑容在没人看到的时刻,也彻底隐没,他凑到她的耳边,“素心,那卫家的产业,你愿意过户到我的名下吗?你我夫妻,本是一体。”

  卫素心诧异,他这是在说哪门子的胡话。

  “卫家的产业自然是卫家的,等你迎娶我,我陪嫁来的产业,自是在我名下,哪有嫁妆过户到夫君名下的道理,这样做的话,外人岂不是要骂夫君私占娘子的嫁妆?”卫素心不明就里,李郎今天是怎么了,竟净说些胡话。

  李建章一步步往前走,卫素心一步步往后退。

  一向脸上挂着温柔笑容的李建章,在听到卫素心这番回答的刹那,所有的温度倏忽消失不见。

  他将卫素心逼到一面墙前,已然是退无可退。

  李建章露出一双阴鸷的眼。

  他按住卫素心的一只手,将她抵在墙壁上,他忍她很久了,现在已然无须再忍下去,他冷冷地对她说:“卫素心,你别给脸不要脸。”

  李建章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卫素心的左脸,眼神阴狠地盯着卫素心冷冷说道:“交出卫家的全部家产还有所有方子,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卫素心的眼睛噙着泪水,仿佛不认识眼前的男人。

  卫素心伸出一只手企图去推开眼前的男人,同时被按住的那只手也使劲挣扎,她想要逃,逃出去,逃到卫家就有救了。

  今天,因为李建章说想单独见她一面,好好温存一番,她才屏退了伺候的人,在他们俩长期约会的小院里等他。

  却不想竟是这么个局面。

  可李建章的力气很大,她根本挣脱不开。

  李建章幽幽开口:“你别想逃。这院子四周都是我的人,你能逃到哪里去?”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卫家,宅子附近也都是我的人。”

  李建章一只手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往上抬,逼她看着自己,这才开口:“告诉我,东西在哪?”

  卫素心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圈泛红,这居然是她一心一意爱着的男人,付出所有,甚至不在意名声,用尽全力爱着的男人。

  卫素心眼睛噙着泪,倔强地直视着李建章,仿佛要用力看清眼前这个男人。

  卫素心的心脏在这一刻却仿佛被一双手大力拽住,挤压,一下,一下,又一下,扯得她生疼。

  疼痛萦绕她的全身,痛得她说不出话来。

  “问你问题,你要回答啊。”李建章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说道。

  男人捏住她下巴的手开始加重力度,越发用力。

  卫素心忍住泪水,闭上了双眼。下巴很痛,手腕,也很痛,但都比不上心脏,绞的真疼啊。

  “说话啊!”李建章恶狠狠道。

  卫素心狠狠咬了李建章的手臂一口,痛得李建章龇牙咧嘴的,一下子失了力道,卫素心趁机跑出。

  可惜,还没跑几步,就被李建章抓住了。

  李建章的手高高扬起,一把将她重重地推倒在地,“疯婆娘,你是属狗的吗?咬人。”

  卫素心猝不及防,撞在青石台阶上,一时之间,她的手臂和腿有了好几处擦伤,那些伤口正在不停地往外冒着血。

  李建章起身一把将她从地上薅起来,一手抓住她的发髻,就将她的头往墙上撞。

  砰!

  卫素心的头和墙相撞,发出极大的响声。

  “说,东西在哪?!”

  砰!

  “东西在哪?!!”

  砰!!

  李建章扯着她的发髻,将她提了起来。卫素心就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她伸手去抓李建章,却只是拽落了他的衣袖。

  他比她高许多,力气也大了太多。

  李建章抓着她的发髻,将她转了个身,面对自己。

  他一双阴鸷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卫素心,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忘了吗?卫家也都是我的人。”

  卫素心突然一下剧烈挣扎起来。

  啪!李建章打了卫素心一个巴掌,卫素心瞬间感觉左脸就像被烧着了一样,灼热,疼痛。

  卫素心呸了一声,看着李建章道:“你个疯子!你把他们怎么了?”

  “现在是没怎么,之后可就得看你的表现了。可能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可是陆相的准女婿,又能对他们做什么呢?”李建章反问道。

  紧接着李建章嗤笑一声,说道:“陆家嫡出的二小姐陆婉清才是与我匹配的嫡妻,李家主母的位置也是你一介商女肖想的?!可笑。”

  李建章蓦然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匕首寒光闪闪,倒映着卫素心狼狈的身影。

  卫素心闻听此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好似她的世界崩塌:“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她低声喃喃道:“都是假的么。”

  卫素心的眼泪夺眶而出,一切都是假的,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回忆往昔与李建章的种种,只觉得好笑。

  原来一切都是他演的一场戏。

  他可真是个专业的戏子。

  “哈哈哈...”卫素心蓦然大笑,她笑着笑着竟喉间一甜,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卫素心随手抹了一把嘴角,抹得脸上都是血,她却仍在笑着。

  李建章见她这么疯疯癫癫的,便进屋里拿了壶水来,直接从卫素心的头顶淋了下去。

  李建章看着渐渐止住笑声的卫素心,说道:“这下,清醒了吗?”

  卫素心从头到脚都被淋得湿漉漉的,头发都湿透了,散乱不堪,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卫素心瞪着红红的眼睛,往昔所有的爱都化作了恨意,她猛地奋力扑向李建章,“李建章,我要杀了你!”

  李建章狠狠将她推倒在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开口道:“清醒了,就放聪明点。”

  卫素心心知只要陆婉清和他的婚约存在一日,他就必须除掉自己。

  依据坊间传言,陆相可是个老狐狸,这事他蒙得了柳家,却蒙不了陆家。

  更何况,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他已然是三品官了,现下一旦有了陆家的助力,他的官宦生涯定是一番通途。

  自然也就不必再费尽心力哄着她给钱财为他铺路了。

  她知道自己逃不过,只盼他能放过她的家人。

  她们卫家不过一介商户,不仅对抗不了李家,更是拿陆家毫无办法。

  卫素心打算最后相信他一次,毕竟他们之间相处多年,多少也有些情分在的吧。

  “我将方子交给你,卫家的产业在我手里的我也给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卫素心正色,直直看着他道,“你必须放过卫家人,你发毒誓。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李建章闻言,笑了,他四指并拢,伸手向天,发誓:“若卫素心给我方子和产业,我没有留卫家人性命,如违此誓,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他发完毒誓,便看向卫素心,卫素心腿受了伤,她一瘸一拐地领着李建章走过长廊,去到自己的卧室。她坐到梳妆台前,将抽屉打开,她手伸进去,摸到抽屉后面的卡销,将卡销撤掉,整个抽屉都被拉开,抽屉下面有一个暗格。

  暗格里有一摞厚厚的方子,还有一摞是若干房契、地契。

  卫素心轻轻摸了摸这些东西,“我手上有的都在这里了。”

  一阵剧痛袭来,卫素心低头看到自己的心口插了一把匕首,鲜红的血渐渐在心口沁染开来。

  “你...记住你说的...放过我爹娘...还有妹...”她还没有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

  “真是聒噪。”李建章笑着将匕首拔了出来,用一块手帕细细擦拭着,直到匕首完全没有血迹,渗着莹莹的寒光。

  他面无表情地收起了擦拭好的匕首和沾染了血迹的手帕。

  走出院子,朝门口的侍卫低语了几声。

  没多时,院外,两个身着蓝衣的小厮,用草席将卫素心的尸身裹着,放到了板车上,她的手臂雪白,鲜红的血还在沿着手臂,流动到她的指尖,一下下滴落。

  柳月芙回忆起这些,身子不觉间,根根汗毛耸立。

  更何况...

  她闭了闭眼,那时候,她看到了...

  卫宅,卫素心一心想保护的爹娘还有妹妹,全都被李建章烧死了。

  那天,卫家的火,熊熊火光映照了半个京城,一连烧了好几个时辰,才被潜火军艰难扑灭。

  一夕之间,往日富贵锦绣的卫家,就此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只有那焦黑的断壁残垣,证实了它曾经存在过。

  可是,等时过境迁,又能剩下些什么呢。

  顶多,不过是路人的一声叹息耳。

  柳月芙暗暗感叹,卫素心,你实在是太天真了,居然抱着希望,轻易相信了一只豺狼的誓言。

  誓言,对我们是束缚,对李建章,什么都不是。

  柳月芙渐渐握紧了拳头,这一次,我们定要让李建章血债血偿。

  屋外守夜的春桃听见内室的动静,打了帘子,“夫人,我进来了。”

  “好。”

  春桃见柳月芙脸色发白,有些担忧,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柳月芙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夫人,最近好像常做噩梦,不如我去找大夫来给您瞧瞧。”

  柳月芙忙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我好得很。”

  春桃忍不住轻笑出声,“小姐,真是的,这么大人了,还是害怕苦药。”

  “你个小妮子,坏得很,净知道笑话我,”柳月芙伸手便去挠春桃的痒痒,“叫你打趣我,叫你打趣我。”

  两人很快笑闹做一团。

  “我的个好姑娘哦,放过我吧,”春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道,“您今天还得去门口迎客呢,可不能耽搁了,不然老太太会怪罪的。”

  柳月芙这才住了手,是啊,她都快忘了,她是不爱吃苦药的,可那些年她吃了太多苦药,也吃了太多苦。

  柳月芙在丫鬟的服侍下很快梳洗穿戴完毕,吃过了早膳,这才往康寿堂赶去。

  今个,是老太太的大寿,理应早起请安拜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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