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瓜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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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老虎不在家,猴子也敢称霸王。承天司这许多年坐镇京城,门下爪牙遍布天下,又得天子信重,行刑查缉捕之事,不受任何台察辖制,是为三司之首,人人谈之色变。
承天司能有今日的地位,少不了皇室财权的支持,更因当今的皇帝陛下胸襟广阔敢于杯酒释兵权,这与先帝建立此司初衷背道而驰,后者便是为了解决前朝朝中暗流,承天卫直接由皇帝本人亲自管辖,设下司丞一职充当辅佐,而当今圣上则是一改古制,将权柄放给了一个初出茅庐的读书人,从此那周司丞便成为承天司最大的主管。
周司丞周虞,此人文武双全,智谋深远,本是清流眼中未来的“储相”之才,文官领袖,可此人却甘心与鹰犬死士为伍,为皇帝爪牙,在那些个自诩风骨的文人雅士眼里便是自甘堕落,自毁前程,文臣治国尤可名垂青史,死士埋骨却只能遗臭万年,自古便是如此。
可事实上,当今天子并未信错那周司丞,在他的铁腕治理下,承天司立下赫赫战功,不仅整顿了吏治,诛杀敌国内鬼奸细,还查清了地方不少冤假错案,为百姓谋求了不少福祉,才有如今堵住了内阁那帮大佬的口,得了监察天下的地位,发展至今,权柄之重不是一个京兆府便可以随便挑衅的。
然而那京兆府府尹不知道为何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让手下通判王灵和司法参军蔡九头带人挑衅承天司,五百名京兆府官差直接是包围了承天司本部的街道,大有问罪夺权的味道。
黑压压的五百官差手持棍棒,腰间佩刀,堵在那条少有人烟的晦暗老街街口,为首二人老神在在,一人年纪在四十上下手持木制笏板,相貌平平身材偏瘦,两撮胡须垂下脸颊,脸色煞是严肃,正是那京兆府王通判,另外一人则比他年轻许多,却是肚大十围手持银寒钉耙,身高足有八尺,一身横练的雄壮汉子,正是上届科举的武状元,在京歌里排得上号的一品高手,蔡九头。
那蔡参军暴喝一声,一手钉耙功夫神勇无敌,一通抡扫就将几十名持刀格挡的承天卫打碎兵刃,将人打翻在地,京兆府官差们纷纷拍手叫好,为其助威。
蔡九头五大三粗性格豪迈,向来极为自大,清理了门口的“杂兵”就敢大笑讥嘲承天司浪得虚名,其实不如炕上婆姨给劲,“放你娘的狗屁!”门内传来暴怒之声,随之就是一柄绿油油的狼牙竹竿迅疾砸出!
那狼牙竹竿竿身修长,棒头尖锐,辅以上乘气力当真锐不可当,势大力沉,迎面劈下若是换成寻常人自然不敢大意,然而那蔡九天修的是一门墨骨横练的功夫,自然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那狼牙棒头砸在他头颅之上,响起一声沉闷的异响,蔡九头未退半步,那狼牙头竹竿倒是弯曲了一个惊人的弧度,脱手倒飞了出去。
英武十足的褚冲庙失了先手,被那蔡九头抓住机会挥动钉耙背部往胸口重重一记砸击,打的褚冲庙胸骨断裂如断线风筝砸入身后院墙。那蔡九头将钉耙立起,重重地砸在地面,大喝道:“还有谁能打的!?”
话音刚落,寒光闪过那壮汉眼前,嗤的一下,君恩剑刺向那蔡参军腹部却不得入,剑身同样弯折,只不过不等那蔡九头挥耙反击,一剑无果的肖禁就果然收剑,提一掌充沛掌力轰在这厮额头,看似是为杀敌,其实是为了借力后撤。
你方唱罢我登场,那蔡九头还未回神,便有大柄销魂到大锤从天而降轰击在他的护体罡气上,而且选在那白衣剑客后撤之际,配合之精妙让人不禁叹为观止,只是这还未完,他挥动铁齿钉耙抬起格挡那借势下落的一双重锤,腿脚却深陷地面,踩出一个碎裂大坑,又忽然间那褚冲庙不知从哪冲了出来,抱住他的雄壮身躯,蔡九头毕竟不是真的三头六臂,当然双拳难敌四手。
这下那蔡九天是动弹不得,王通判看此情形,登时急得大叫:“承天司自是不要脸极了,人多欺负人少!你等阻挠京兆府办案,视同谋逆,来人,给我拿了!”
“王通判如此急的性子,却是好不明智!”
人群中传来清朗之音,那王通判捋了捋胡须,“哪来的狂徒胆敢口出狂言?”
人群散开出一条道路,年轻公子双手负后缓缓走出。
王通判脸色骤变,眯眼道:“刘大学士?您何时回的京城?”
刘子明看了他一眼,笑道:“有日子了,王通判想念本官,何必如此大驾,不如请你进去喝杯热茶?”
王通判手指摩挲着手中的木制笏板,眼神滴溜溜转动,心头尽是阴沉寒意,试探道:“大学士回京该回内阁,怎么会这群低贱的死士在一起?”
刘子明嘴角泛起笑意,大步走到他面前,挥起手掌一巴掌重重抡下,打在那王通判的脸上,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那王通判吐出一口血水,掉了几颗门牙,正想发难,却听见年轻公子冷冷道:“本官怎么做需要你教?一个小小的通判,就连你家府尹也不敢和我这般说话,你有几个胆敢在我面前造次?”
王通判强咽下一口气,捂住嘴巴,含糊不清道:“下官不敢!”
“不敢最好,哦,忘了告诉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本官蒙陛下密旨兼任这承天令一职,你伤我司兄弟,该当如何?”
“大学士明鉴,下官是奉令办差,身不由己,承天司聚众滋事,京兆府管理京城治安不可不查!”
“好一个不可不查。”刘子明冷笑一声,“你是聪明人,你家府尹要当狗,将来自没有好下场,你还年轻,何必和他一样有眼无珠,自毁前程呢?”
哪知话到这个份上那王通判依旧是油盐不进,一板一眼道:“大学士说的什么,下官听不懂,今日承天司成动乱之因,王某奉令带人查封,还请大学士不要多管闲事。”
刘子明眉头微挑,“呦,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本官啊,不过你虽然愚蠢至极,倒也是称了我的心意。”
王通判一头雾水,不知这话从何说起,但很快他便脸色铁青,瞳孔瞪大如同死鱼!
只见那位年轻公子走到身边一名手下承天卫的的面前,铮的一下抽出一柄承天司特制的残影刀,仔细打量了一番清亮如雪的刀身,缓缓走向那被三使合力制住的蔡大参军。
那蔡九头倒也硬气,满脸不服,只可惜动弹不得,任由那刘子明将残影刀夹在了他的头颅之侧,只是那王通判刚刚和那蔡九头拜了把子,扬言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怎想到转眼间就要履行诺言?当即吓得脸色煞白,颤声问道:“你,你要干嘛?私杀朝中正官,大学士也是死罪!”
那蔡九头则跪在地上,硬气地喊道:“兄长不必惊慌,料这厮就是不敢动手,何况他就是想杀我,凭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又怎破得了我的墨骨铁筋?”
随后唰的一声,众人瞳孔里闪出一颗人头被斩落在地的画面,那蔡参军的人头咕噜咕噜地滚动到外强中干的王通判脚边,吓得他面无人色,双腿一软摔到了地上。
年轻公子看了眼手中鲜血染红的长刀,从容不迫道:“南宫小子说过,天下武学,横练一门最是好破,刀入后脑与脖颈三分之一处,铜身铁骨也难逃一死,我就试了试,没想到这般容易。”
见京兆府第一高手蔡参军被杀,京兆府五百官差人人脸色发白,承天卫则是个个大快人心。
那王通判瘫软在地,羞恼道:“你这是造反谋逆,我,我要参你!”
刘子明蹲在他面前,嘴角一翘,“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话罢整条长街被黑影所笼罩,王通判心如死灰,无数的承天卫铁面人包围了那“身单力薄”的京兆府五百官差。
鹰楼上闪过一丝黎明的曙光,月亮还淡淡地挂在天上,承天司本部的那场哗变在今夜悄然绽放,掀起一阵涟漪,却又很快就复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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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京城所有势力都反应过来,承天司早已人去楼空,连带前去挑衅的五百京兆府官差都不知道所踪。
第二日,京兆府府尹悬梁自家府中,连同一家老小四十几口人无一个活口!
彼时六部和内阁正为了太子监国一事忙得不可开交,对承天司谋逆一事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几位内阁阁老在秦首辅的暗授机宜下对此事很快就盖棺定论上呈太子,承天司一干官员公然造反袭击了京兆府谋杀朝廷命官,速令殿前司与神武司遣人抓拿,刑部协办!
一夜之间,承天司沦为朝廷的过街老鼠,东躲西藏。
只不过好在准备及时,刘子明等人早已脱身京郊之外,在一座名为布衣谷的庄园安身休息。
布衣谷是前江南七族的京城产业,现在归属于刘子明名下明镜会的京都分舵。
之所以选在此地,不仅仅是因为此地离京都近郊又易于隐蔽,更重要的是刘子明从书院老夫子那里听到的那个人就藏在这布衣谷中。
承天司叛逃出京实属壁虎断尾,唯有抛开顾忌,才能能更好的追查那伙妖人。正面作战承天司或许不擅长,单论追凶暗杀那便是当仁不让的京都第一衙门。
按照那书院夫子柯有道的供词,结合百花楼在南漳郡早年间相党经营的地下产业名单来看,这条相党经营下的人口贩卖暗网不仅涉及京城大小官员和地方各处封疆大吏,还与北陵江湖势力密不可分。
那书院柯有道借夫子之名招摇撞骗,私底下将私塾的女童卖到接头人手里换取钱财,接头人藏于布衣谷的边境贸易产业之中,利用掩护挑选美人胚子加以培养送入两国边境,换取边境地区的江湖人对相党的支持。
刘子明心情一沉,现在想来当年边境生乱,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卫义庭率军北上却久攻不下也绝非巧合了。
眼下那伙妖人得手后虽然四散而逃,却未必能尽数逃出承天司的手掌心,京歌方圆三百里京畿之地早已是天罗地网。
眼下要紧的便是要在布衣谷找出这个接头之人。
柯老夫子此人贪生怕死,不消承天司刑狱房抬出大刑,就已是吓得屁滚尿流乖乖招供了,只是他毕竟是一个很小的角色,京城里像他这样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些人平常都是将骗到手的貌美女童送到布衣谷的一个卖瓜农手里。
那瓜农年纪过了花甲之年,在布衣谷包下了一整片贩瓜的买卖,京陵处北地,昼夜温差大,瓜果飘香,麒麟瓜汁多肉甜,极受北陵人喜爱,这布衣谷又专走边境贸易一线,借贩瓜买卖走私人口不易受人盘查。
只是那老儒生也说了,布衣谷瓜田里高手如云,都是北陵边境那边江湖豪门派出的顶尖武夫,据说这伙人幕后的头头却是一位重魁境的大宗师。
江湖上武评有个说法,一品之下人力可杀,一品之上远非人力所能匹敌。这个说法虽然有夸张成分在,但若是想要扑杀一名一品以上的高手,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就是朝廷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亏本买卖,所以这些年朝廷施恩于江湖,就是在豢养江湖鹰犬,要以江湖人杀江湖人!
在布衣谷明镜会手下的牵引下,用柯老夫子所说的暗号,刘子明扮作了富豪买主踏入了那处瓜田,只带了肖禁一人扮作扈从,其余承天卫暗自跟随。
腊月天气冬寒,瓜田一片霜冬,不见一颗清脆嫩绿的爽口大瓜,隐隐飞雪之间却见一座茅草小屋。
一个身材高大的老瓜农手柱拐杖,站在屋外,眼神淡漠地看着缓缓走来的二位买主,沙哑道:“二位,是来买瓜还是来卖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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