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悲伤的共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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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红甲骑奔腾北行,又有两骑自南北两侧而至,将老将军拦截在大漠楼河。
邢策安不顾一身伤势未全,策马连追十里,期盼父帅能收回成命,可老将军一意孤行哪里肯听?
邢台勒住马缰,皱眉呵斥道:“回去!”
央州武斗通天楼上,邢策安挑战南宫也是被父亲的这声回去吓退,可如今邢策安却是一步未退,翻身下马,声泪俱下道:“请父帅随我回去。”
邢台叹了口气,也翻身下马,难得柔声道:“安儿,你长大了,该知道国和家哪个更重要?”
邢策安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孩儿知道。”
邢策抓住他的肩膀,“哭个什么?男儿死疆场,死都不怕,还怕被囚吗?”
“安儿,你知道你的名字的含义吗?”
“娘说,策马安天下。”
老将军大笑,“我邢家是马背上打天下的家族,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啊,安儿,为父老了也累了……这天下靠你守护了,可不要给老夫和你娘丢人。”
邢策安抹去眼泪,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个头。
邢台满意地捋了捋胡须,转头望向旁边的那马上英姿飒爽的女子,问道:“武飞霜,你也来劝老夫?”
眉眼英姿气不输男儿的女将军摇了摇头,下马行军礼道:“老将军,飞霜前来相送。”
老将军哈哈笑道:“飞霜,有些年没见了,没想到这一见也许就是最后一面。”
武飞霜望向烟尘四起的北军营地,听见那操练声震天响起,铿锵道:“老将军此去为国大义,飞霜敬佩,若是北人敢要老将军性命,我武飞霜必定马踏北陵!”
邢台老将军神思恍惚,心里暗笑:“这妮子戾气越发重了!”
大漠如烟,日光如火,沙漠上留下一个苍老雄魁的背影。
老将军邢台徐徐策马,孤身入敌营。
我自横刀向天,去留肝胆昆仑。
————
将军府内小观园。
阳光倾洒在房间里,方钦南醒了,他艰难地睁开眼,便瞥见刘子明坐在床头,笑意温和。
他心头一凛,浑身没有知觉,视线缓缓向下移去。
刘子明捂嘴笑了笑,“看什么呢?哦,放心你还是个男人。”
方钦南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声音虚弱道:“为什么不杀我?”
刘子明微怔,讥笑道:“等战事了了,我会去找孟大海这老屁虫算账,你得和我一起去。”
方钦南闭上了眼。
门咿呀一声推开,红衣朱裙的双儿抬步而入,左手提利剑,右手拿信纸。
刘子明一头雾水,伸出手指了指,“义妹,你这是?”
冷双儿眨巴眨巴水灵眸子,把信纸递给刘子明,然后一板一眼道:“有人要杀你。”
刘子明看了一眼信纸,神情复杂。
上面写的是邢台只身入北军大营,与那青山侯谈判,杨家大子杨立文亲自列队迎候,以上宾礼招待老将军。
青山侯和老将军秉烛夜谈,商谈定论。
老将军愿以身作质,换北朝退兵,两国签订和平条约,愿共修百年盟好,再不起兵戈。
一阵硝烟后,战争以老将军入局为引戛然而止,达成了悲伤的共赢。
刘子明叹了口气,这便是他对老将军出的谋划,北陵南下一年已是元气大伤,就算拿下玄武关也难以为继。而这一年南陵朝更是损失惨重,连损十关不说,大将军卫义庭更是慷慨就义。
两国纷争,天下生灵涂炭,惨的是人民,是百姓。
若说打仗,他邢台老将军虎将威名何惧之有,可千万子民如何?
北陵一朝虽说武将数量质量皆不如南朝,可论单兵作战能力,北朝却并不落下风。且北朝为了南下,倾尽举国之力,而南朝却需要两线作战,此消彼长之下,南朝的压力可谓巨大。再打下去,无非是两个结果,一是北陵攻下玄武关,长驱直入,直取京师,改朝换代。二是南陵艰难守住,可国内经济也会因此崩溃,到时候内忧外患,国家一样会陷入动荡。无论哪一个结果,对于百姓来说,都是灾难。
老将军深明大义,同意此事,于是才有了这封信,有了这次和谈。
这消息是百花楼方面传来的。既然民间的情报部门已经得知,那么官家的情报部门必然也得到了消息。内阁的态度表明他们默许了此事。朝中的清流文官御史们向来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此时却纷纷一改往日的作风,排着队向皇上进言,称颂老将军的大义之举,认为叛军谋逆的罪名一夜之间便可得以昭雪。
刘子明喃喃叹道:“老将军啊,您以自由表忠心,可敬!”
他缓缓放下纸张,低眉望向双儿。
不出双儿所料,得知真相的邢策安果真火冒三丈,直奔刘子明住处,一脚踹飞大门,气势汹汹冲向拿信的刘子明。
还未及身前,便有一红剑横出。
剑声清明。
邢策安手中盾气浪大作,直直震开。
剑盾相碰,气海将房间掀得门户大开。
冷双儿没好气道:“你想干嘛?”
邢策安没有理会红衣红剑,怒道:“姓刘的,是你出的馊主意?”
刘子明放下信,并不慌张道:“冷静点!”
“我父因你入敌营,你若不给我个交代,我把你们全杀了!”
冷双儿剑光十里渗透,眸子里闪过怒意,道:“你不要太过分!”
“你要交代是吧?那你跟我来吧!”刘子明无奈起身说道。
“义兄?”双儿担心道。
刘子明挤出一丝微笑,将手搭在伏羲剑上,归剑入鞘,柔声道:“没事。”
……
……
与临时修建的玄武大营不同,玄武关内的真正的军营驻扎在城郊的一座平原上,三面环山,一面挨着城门洞子,主干道路开阔,远离民巷,可直达将军府。
营地四周修有深壕高墙,绵延数里,军旗飘扬,帐篷林立,玄武大军和虎啸大军两军大战之后混编到此地,各占一半营地,泾渭分明。
二人来到军营校场高台之上,俯瞰全军,听见传来浓厚的军中操练声。
“刘子明,你不怕我杀了你?”
“少将军,我乃朝廷命官,说起来,就是邢老将军也要尊我一声大学士,你敢杀我?”
“呸!朝廷命官?杀你就是一拳的事!”邢策安冷笑道。
刘子明也不动怒,笑道:“少将军不畏权势力,有老将军风骨。”
邢策安显然不接这通马屁,怒火中烧,举起拳头就要动手,却听见刘子明忽然道:“少将军,可来过这军营?”
“笑话,本将军从小在军中长大,这军营就如同我家,自然是了如指掌。”
“了如指掌……两军之间派系横生,那你可知军中哪些是可用之人,哪些是可信的校尉老兵,又有几人是相党的门生党羽?”
此话一出,邢策安蓦地一股怒气从中来,噌的一声拔剑出鞘,瞪眼道:“刘子明!!!这些将士和本将军出生入死,为朝廷浴血奋战,受伤流血从未有过抱怨,你竟敢质疑他们的忠诚?”
“人心难测,我南陵诸军看着金玉其外气势雄浑,实则败絮其内,有些话我不与老将军说出实情,是因为不忍老将军和卫将军豁出一切换来的……却是如今这般腐败不堪的江山,我替他们不值!而你邢策安,我之所以愿和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是我南朝诸军的未来,助你坐稳位子,也是我对老将军的承诺。”
话音刚落,嗖的一拳砸在刘子明的脸上,锦衣公子又未曾习武,哪里躲得过沙场摸爬滚打长大的邢策安重拳,结果被一拳砸飞到木墙上。
刘子明缓缓起身,低头讥笑道:“只会逞威,与莽夫无异,邢策安,你自以为你真的了解军营吗……折冲都尉王傅,军头校尉李响,军士伍长宋百德,这三人都是出自你玄武军吧?此三人勾结相党大开玄武北城门,配合北人破关,致使玄武关毁于旦夕,你可知道?”
“我再问你,卫将军中伏丢城身亡,全因那左将军楚飞燕勾结北人,可怜我边关十万白羽军一夜惨遭坑杀,你可知道?”
“还有,沧州北瘦羊水师二十万甲士一夜人间蒸发,沧州一境所有水师不知去向,十万石军粮落入海寇手里,边境尽头一半是战死的士兵,一半是饿死的士兵,这你又知道?”
刘子明双眼发红,声泪俱下怒意吼道。
邢策安脸色发白,踉跄往身后退去,嘴里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少年将军瘫软在地上,呼吸沉重,双眼空洞。
刘子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将他拽了起来,怒道:“邢策安,往小了说是为了邢老将军和卫义庭老一辈军人的荣光,往大了说是为了家国大义,为了这天下,无论是大是小,你他妈给我快点强大起来啊!”
心痛到了极点,刘子明松开了手,叹气道:“我有个朋友,也死在了边境,尸骨都没有,他有个老母亲还在老家等着他回去呢……”
邢策安跪在地上,缓缓抬头,眼神迷惘了起来。
刘子明招了招手,有一黑魁甲老将上了点将台,双手捧着一根通体盘龙的寒银长枪,跪地道:“末将是老将军旧部严淼,率领虎啸军战虎营六千骁骑听从少主调遣。”
刘子明怔怔望着他逐渐坚毅起来的眼神,轻柔道:“你父亲为你留下了一支骁勇无双的精锐,这座城关也交到你手里,便是把一国之性命交给你,你不要辜负他的信任。这枪,是卫将军的遗物,四大神兵之一,是从北武军那边送回来的。”
邢策安站了起来,平静道:“父亲说了什么?”
刘子明望向他,缓声道:“他说,他以你为傲。”
————
那一日后,虎啸军少主邢策安便过半月不再曾出门,只是紧闭房门,手不释卷。
小观园内,刘子明歪着脑袋,皱眉道:“我把这货骂傻了还是骂开窍了?怎么转了性子?”
正在给他擦药的童姑娘没好气道:“骂死才好,谁让他敢动手打我男人了?”
纤手一抖,药膏在脸上伤口上胡乱一抹,刘子明哇哇喊疼。
童姑娘看着英俊面容险些破相了的刘子明嗤笑道:“怕疼,不知道躲着点?”
刘子明一脸委屈,无辜道:“躲不开啊,等南宫到了,让他帮我打几拳出出去好了。”
童姑娘嫣然一笑。
刘子明不再喊疼,抬头道:“咦,义妹呢?”
童姑娘转头望向窗外,说道:“在城头望夫呢。”
玄武关百丈高墙上,一袭红衣衣裙飘然。
女子美如秋月,今日未曾佩剑。
她双手合在身前,亭亭玉立,秋水眸子眨巴着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仙山。
苍梧仙山之上,紫气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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