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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摇身一变


二月五号元宵节以后,一场大雪降临秦梦古邑,将云龙江两岸的山山水水都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中。

  这是十多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平原的积雪超过二十厘米,山区就不好说了。

  这样的天气,除了猎人,一般是不会进山的。

  上午十点钟左右,一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牵着马,跋涉在壶溪东岸。

  中年男子过了金刚潭、木塔潭等地,就见前有巨石凌空,如钟桶悬挂。上有一峰,状若莲花盛放。一问村人,原来分别是钟石塔和石莲峰。

  男子自称姓赵,是省地矿局的工程师,前来考察壶溪的地理,说省里有意在壶溪流域修筑水库,正在考察选址。说完,老赵掏出一叠法币,请一村民作登山向导。

  两人一边向钟石塔攀登,一边闲聊。

  工程师老赵对这里的山水特别欣赏,不停地问这问那。

  后来他就将话题引到姓氏身上,说:“刚才看到指路石上写的是石莲二字,请问是村子的名字吗?还见到路边有座李氏宗祠。这里的李氏村民是谁的后代?飞将军李广么?”

  村民说:“前头是石莲村。不过,村民是皇帝的后代。”

  “这么厉害啊?李世民的?”

  “不是。我在家谱上看到过,那个字我不认识,只记得是个火字旁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皇帝。”

  “哦,那可能是李煜吧,是南唐后主,五代十国时候的。隋唐以后,还有个后唐。梁、唐、晋、汉、周,五代,但前面都要加一个‘后’字,以别于先前同名的朝代,听到过吗?”老赵说。

  “没有啊,我们务农种田的,又没条件读书,哪里知道唐朝还有前唐后唐的,实话实说,也不怕难为情了。”

  “是的,唐有前后,晋、汉、周也一样啊。中国历史太长,朝代名称复杂,哈哈。”工程师笑笑,说。

  “崤个吗?弄得那么复杂,窝啦老百姓哪里还搞得清楚!”村民瞪大眼睛说,明显是在嘲笑那些皇帝,什么名字不好取,为什么一定要取跟前朝一样的名字?

  “崤”只是取其音。“崤个吗”在这里是“傻的吗”的意思,表示反问与不屑。

  “窝啦”是自称,相当于百花谷、窄流等地的“俺的”,葛城的“吾的”,杭嘉湖一带的“吾啦”,是“我们”之意,只是音调、音律有所不同。

  工程师说:“但你们的李煜皇帝不傻。相反,他是个文人皇帝,诗词写得一流,有千古第一词帝之称。‘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就是他写的。”

  “真的吗?这话写得有味道,我们老百姓都听得懂,好像是愁煞了,是不是?”

  “是啊,愁煞。亡国了,坐牢了,美酒、美女,宫殿、珠宝都没有了,连自由都没有了,能不愁么?沉迷于花前月下,却将朝政荒废,教训啊!”

  村民听了,说:“是啊,那叫不务正业!就像我们农民种田,如果光顾了抲鱼抲泥鳅,田里稗草成片也不去拔,哪里还会有收成?到时吃西北风去啊?”

  “也不止你们祖先。中国历史上,这类教训多了。像宋朝的钦宗、徽宗,沉迷于书画,明朝有个皇帝整天做木匠,都是玩物丧志,丢了江山社稷。”

  “客人厉害!侬这么懂事,这江山要是交给侬坐就好了,”村民敬佩地看着他,手一指,说,“到了,前面就是他的墓。”

  矮草丛中,赫然耸立着一座巨墓,可惜墓碑之类都已不见,只剩下几只石羊、石马蹲伏在草丛里。

  工程师老赵见了,不动声色地取出相机进行拍照。一通忙碌后,他说肚子饿了,让村民先下去喂马,顺便帮他准备一下中饭。

  村民走后,他迅速勘察周围的地形,寻找其他古墓的蛛丝马迹,一边用手中的洛阳铲这里戳戳,那里铲铲,以观察地下泥土的成色,判断其年代。

  这个铲子,由于在头上套了一顶塑料帽子,伪装成登山杖,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其实,它是一种专业的盗墓工具。

  在老赵看来,李煜死时才41岁,时为公元978年,距今已一千多年,墓况哪能如此完好?即使后代为他迁葬秦梦,有专人看管,也无法保存得这样规整。

  岁月的沧桑感,是造化留下的印记,是无法制造和复原的,不管是人,还是物体。

  眼前的古墓,里面埋的八成是另一名达官贵人,年代估计是清代或民国吧。

  所以,要想知道李皇帝的寝宫,恐怕得费许多的周折。

  只是老赵此行的目标,并非李煜墓。

  这李墓在史书上有明确的记载,找起来都这么难,那要寻找其他传说中的古墓,岂不是难上加难?要寻找连传说中都语焉不详或根本就没有提到过的古墓,不更是难比登天?

  看着眼前的重峦叠嶂,老赵犯难了。

  他要找的,是金台的墓。

  当然,如果能顺带发现李煜皇帝等古墓,那他也是开心的。

  他又不嫌多。他们从来都不嫌多。

  那这个老赵,是盗墓贼么?是,又不是。

  只因为他的身份要比普通盗墓贼金贵许多,贪心也要高出许多,而智商和力量,更是要高出许多倍。

  他就是前些天秦时月苦苦寻找的日本特务,原名河野英男,中国名字叫关自民,秦梦南门“润秦药店”的掌柜,日本“落樱”计划的执行者。

  他们这一计划,直指中国武林的至尊瑰宝——《拳法指津》,作者为宋代武师金台,中华武术史上唯一受皇帝敕封,被誉为“古今拳术第一”的金台。

  金台曾当过宰相王安石10年的私人保镖。离开王安石之后,有奸臣想收买他当保镖和鹰犬,金台不愿意,奸人便欲加害。

  为避迫害,金台只好退隐江湖。

  《拳法指津》正是他晚年隐修时所着,记载了他毕生的武学心得。

  此书不仅是武学秘籍,同时还是禅学巨着,书法杰作,日本军方梦寐以求多年,名列日军撤离中国大陆之前意图攫取的宝藏之首。

  日本军方首领是岳飞的崇拜者。对于岳飞的文化遗产,无论拳法、枪法、箭法、书法,无不搜罗备至。岳飞师承周侗,周侗又师承金台。所以军方特令侵华日军,撤出中国大陆之前,要千方百计找到金台的《拳法指津》,以求让日本武术在国家战败之后照样能够生生不息,激励日本国民卧薪尝胆、东山再起。

  而要找到这本千古奇书,首先就得找到金台的隐居和墓葬所在。

  那天晚上,坐在榻榻米上的河野英男原本已经昏昏欲睡,恍惚之间眼前似乎出现了箱根老家的风光,与旧日情人欢爱缠绵的情景,却不想头上“嗒”的一声,将美梦惊得烟消云散。

  他扭头一看响处,见柱子上插了一把弩箭,上面贯穿着一封书信。再看看窗子,是开着的,弩箭正是从那里直飞而进。再观其角度,应该是从对面屋顶或窗户里飞来,而不是下面的街上。

  河野感到脊背上一阵发凉。他想自己的小命,如果人家想取走,那是随时随刻分分秒秒的事。他顿时变得谦恭起来,慢慢地靠近柱子,看了看窗外,小心地拔下了那支弩箭……

  信上只三个字:危。速走!

  他顿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抓起手枪就翻出了栏杆,通过架设的铁梯下到江边,再从暗匣中取出潜水装备,穿戴后无声无息地潜入江中,来到了鹤鸣山。

  说起这鹤鸣山,也是与河野有缘。

  此山踞于他药店下游一公里处,虽只百米高程,却古木参天,怪石嶙峋,特别是两面临江,一面临街,一面连着狗趴山,直通覆船山等大山。

  临江的两面,全是悬崖峭壁。

  当年河野闲时常在云龙江中潜水,由于有护目镜、鸭脚板、氧气瓶等先进装备,常人到达不了的水底,他都能到达。

  有一次,他在鹤鸣山悬崖下,发现在水下五六米的地方,有一个大窟窿。

  他头戴防水矿灯,手握匕首,潜入窟窿,待冒出水面,发现是在一处三四米高的洞厅。经过一番摸索,竟然到了鹤鸣山的半山腰,并且在一处岩石堆中找到了出口。

  说也奇,这处出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能够让河野的身子穿过。

  这穿洞也不是站着或蹲着就能过去,而须用手抓住洞穴上方,将身子悬空,然后将脚伸出洞外,之后让全身慢慢出洞,然后再用双手扒住洞口下缘,松开双手自由落体三十厘米左右,方才落到另一块岩石上。

  而回洞呢,又须双脚在岩石上借力,仗着良好的弹跳力,才能扒住洞沿,然后通过引体向上,让自己的脑袋和上半身慢慢进入洞内,再攀住洞顶的岩石,把自己的身体拉进去……

  所以,想要利用这样一个通道,必须拥有良好的身材、臂力、弹跳力,还需要较好的协调性和水性,还需要有先进的潜水用具。而这一切,只有他河野这样的人才能具备。因此这条路径,似乎天生就是为他打造的,成为他储藏物资和应急逃生的一处绝秘通道。

  那天他从药店逃至洞内,全仗洞内储备的压缩饼干、罐头、军毯、马灯、打火机等物资,就地安然度过几日。

  当然,白天,这洞内也并非漆黑一团,有几处洞顶有天光泻入,有照明之利。

  惊魂初定之后,他在洞内游走寻觅,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凭着洞内的各种物资,他一个人在里面生活几月根本不成问题,可他河野是名帝国的军人,肩负着军部的重托,岂能做一个缩头乌龟而在洞内苟延残喘?他要尽快出去,完成上级交给他的“落樱”计划,尽快将金台的武学秘籍带回日本。

  这天,他在洞内栖息时,突然听到了几下悠扬的钟声。

  在中国生活久了,他知道这钟声。

  在中国,只要是规范的寺院,起床时会敲钟,吃晚饭时会击鼓,晚上就寝会打板。

  听了钟声,他才想起这鹤鸣山上还有一座鹤鸣寺,在东面的半山腰。他以前去过一次,属于小而幽静的那一类。

  他突然心中一动,随即一拍大腿,一个计划在心里迅速形成。

  次日早晨六点钟,河野准备停当,悄悄出洞,故意将衣衫在尖石上划破多处,然后团身在泥地上、落叶中滚了一通,佯作不经意地逛进了鹤鸣寺。

  眼见庙门已开,他即料定老和尚已经起身,便径直进了观音殿,在案几上取了香,用火柴点上,在香炉中插上,便开始可怜巴巴地进行祷告,没过一会就干嚎起来,渐渐地竟然真的哭出了伤心与凄凉。

  这一哭还真奏效,不出半分钟,门外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河野装作没听到,干脆赖皮狗一样伏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等老和尚扶起他来,他便用事先编好的一席话去进行蒙骗,说自己是嘉兴人,被日军抓去修工事,因为替受伤的中国劳工治了几次病,被日军发现特长,征去当了战地医师。后来日军战败,逼迫他一起前往日本,他在半路跳海逃跑,被中国渔船救起,回到岸上后又一路挣扎着回来,结果家中妻儿不知去向,房子也被日军烧了。

  他无家可归,流落到秦梦。昨夜正好住在鹤鸣寺附近的客栈,听到钟声,便想来此出家,了此残生。

  老和尚听了,信以为真,口中呐呐道:“是个苦命人。可这小庙……”

  河野泪眼朦胧地从怀中掏出五块“袁大头”,说是流落江湖时替人看病赚的,现在拿来供奉师父。

  看到老和尚双手接过,河野就“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一般,说:“师父慈悲!余生我愿意做牛做马侍奉在您身边!”

  老和尚看这汉子衣衫破烂,处境可怜,态度又实诚,又见光凭这些白洋,也够小庙维持几年了,便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为河野落了发,法号无尘。

  老和尚兴冲冲地领了光着脑袋的河野去山顶的两层楼,为他指定房间,嘱他洒扫铺床,并说这楼以后也归他打扫保管,然后自行离开。

  过一会,河野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老和尚回来了,也没有回头,却听一声呼啸,要回头看已来不及,急忙将身往旁边一让,只听“哐当”一下,一根棍子砸在他身边的床沿,把他吓得不轻。

  河野右手按住棍头,也不回头,左臂一个回肘往后顶去。只听后面有人“哎呀”一声,双手撒了棍,棍子就到了河野手中。

  河野夺了棍,定睛望去,原来是一个30挂零的光头和尚,正抚摸着左胸,瞪圆了眼向他扑来。

  河野本来只要用棍随便一戳,和尚就会顶在棍子上,但他没有动,任凭对方欺身进来,双手抓住那棍。

  河野看看对方想硬抢,开始与他比力气,便反客为主,主动道:“这位法师,你我有话好说,不要动手。”说完先行将棍子放开。

  来人抢回棍,背却撞在门上,于是“当啷”一下将棍丢在地上,冲他“呜哇呜哇”叫嚷起来。

  河野一看,乐了,原来是名哑巴。

  于是满脸堆笑,上步作揖施礼,说:“哑巴法师,我是这里当家师父的朋友,刚剃度出家,法号无尘。是师父他老人家让我住在这里的。如有什么误解,我们一起去见了当家师父再理论好不好?”

  哑巴听了,又是“咿咿呀呀”一通,指指寺院方向,拍拍自己的胸脯,意思好像是说,如果真是师父的朋友,也就是他的朋友。

  河野笑笑,猜想这哑和尚有可能是老和尚手下的沙弥,因不明情况,所以才袭击了他,于是再笑着拱拱手,示意他一起去找老和尚。

  老和尚跟河野讲,这哑巴和尚是自己的徒弟,法名后觉,一早就出门去山上拣柴火了。想是见到山上小院门开着,里面又有人在忙活,以为来了毛贼或流浪汉,于是才出现了前面那一幕。

  听了老和尚的解释,哑巴后觉双手合十向无尘师弟致礼。

  这以后,无尘每日跟着老和尚与哑巴后觉念经,日子一天天过去。

  后来,无尘发现哑巴后觉每天清晨在林中僻静处练武,一招一式,却是日本军人的军体拳,还有刺杀术,便大为诧异。

  这日,正当哑巴后觉一人舞着棍练刺杀练得兴起时,无尘突然也持了一截枯枝,从一旁跳出来。两人迅速搏击在一起。等到后觉持棍往前飞扑突然又回手一棍搠来时,无尘禁不住喝了声“吆嘻”。

  这喝彩声一出,哑巴身子一抖,立即停止了动作,并用日语轻声问他:“你刚才说了什么?你是日本人?”

  这回轮到无尘傻住了,原来“哑巴”后觉竟然会说话,而且用的还是日语。

  无尘想是刚才一声“吆嘻”暴露了身份,便也不再隐瞒,直接用日语告诉对方,自己是日本商人河野英男。

  后觉和尚上前鞠躬,无尘和尚鞠躬还礼。接下去,两颗光头并排凑在一起,用日语叽叽咕咕地耳语起来。

  无尘这才知道,后觉原来是一名战斗中幸存下来的帝国军人。无尘便也坦诚相告,自己是帝国的一名特工,奉陆军军部之命,长期潜伏于秦梦,现在负有特别行动使命。

  假哑巴假和尚后觉听了,竟然说可以帮助无尘迈出行动的关键一步。

  无尘大喜,问后觉计将安出,后觉便在他耳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喜得无尘连声说“屎吧拉稀,屎吧拉稀”,意思是太好了、太棒了。

  这日本文字,原是根据汉字的偏旁、部首和草书写法改造的,但发音没有照搬,而是自己创造,读起来音节繁复,有的从中文的角度听起来很是不雅。就像刚才无尘说的“屎吧拉稀”,翻译成汉语,即使是用“死罢拉西”,也一样不雅,而且看起来更不吉利,更加滑稽。

  次日晚饭后,两人说要去甑山采药材,拜过老和尚,然后于子夜时分,来到江边一礁石边焚起一个火堆。

  不一会,一艘运沙船悄然靠近。

  两人上船,一路逆流而去,凌晨两点多到了桑园头,再溯壶溪到达排潭。

  两人下了船,再租了只竹筏逆流而上,到永王已是四点光景。

  两人下了筏子,付了路费,在街上找了家早起的豆腐店,要了两碗豆腐脑,再在旁边一个油炸食铺要了四根炸得焦黄的糯米糖饺,呼噜呼噜吃了,然后步行前往永王山。

  上山后,两人进了妙智寺。

  后觉轻车熟路找到方丈室,向正在喝茶发呆的大胖和尚真定方丈引荐了无尘,说他是一名游方僧人,正在鹤鸣寺挂单,与老和尚关系甚好。听说妙智寺乃千年道场,特来参访。

  无尘和尚随即奉上10块“袁大头”,说兵荒马乱的,颠沛游离多年,这回见永王山气象万千,一心只想拜在真定方丈门下学佛修行,望大和尚玉成。

  方丈真定法师见状,点头收留。

  自此,无尘慢慢在僧人中周旋,逐渐产生影响力,自然也就落地生根。

  旧檀有《出家》诗讽世: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进庙还须一柱香。

  穿上袈裟充弟子,

  木鱼声里蟹初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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