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八时许，南市某地，吴队长带着三名手下走出院门，穿过弄堂，坐上前来接他的轿车匆匆离去。翠姑透过窗户见轿车从弄堂口消失了，就脱掉外套，转身走到床前，掀起被子钻进去睡起了回笼觉。佣人刘妈收拾完碗筷清洗后，拎起菜篮出门买菜去了。

  黄土生坐在堂屋里抽着烟，见刘妈出门买菜，连忙站起身凑上前，脸上堆着笑让刘妈买只烧鸡中午吃，又佯装从口袋里掏钱。刘妈连忙赔着笑脸答应了，钱也不敢要，急急忙忙拉开院门走了。黄土生嘿嘿笑了几声，斜眼朝楼上瞥了瞥，得意地走到天井里，搬过一张小凳子坐下，又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李先生的手下老张和阿三坐在马路边的早点铺子里，一边喝着豆浆吃着油饼，一边注视着弄堂口。刚才目睹吴队长带人上车走了，老张知道再过一会儿，那名佣人刘妈就会出来去菜场买菜。他吃完手里的油饼，又一口喝完温热的豆浆，同时告诉阿三快点吃，然后点起一支烟默默抽着，眼睛不时左右扫视着。

  约莫二十分钟后，刘妈拎着菜篮出了弄堂口向北走去。老张仔细观察了一下，见刘妈后面没人跟着，就站起身率先跟了上去。阿三见状连忙付了钱，站起身看了看四周，然后跟在老张身后不远处慢慢地走着。

  跟了两个街口，来到一个露天菜场，老张两人慢悠悠地跟着，发现刘妈买的菜不多，只够两三个人吃的。老张暗想，难道姓吴的今天晚上不过来了？正想着呢，就看见一个佣人打扮的女人跟刘妈聊了起来。老张连忙走近几步，竖起耳朵听着。

  听了一会儿，老张知道了刘妈买的菜是中午三个人吃的，刘妈还跟那个佣人抱怨，说一会儿还要去买一只烧鸡，家里那个看门的男人能吃的很，经常要买卤食，假装掏钱却只是做样子，好在翠姑给的钱够，不然自己又要贴钱了。那个佣人笑话刘妈，说翠姑找的男人大方的很，平时给的赏钱肯定不少，贴点钱算什么，换做她也愿意，刘妈立刻啐了一下，接着就笑了起来。接着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相互取笑着，又说了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生活琐事。

  好不容易两个女人结束了聊天，那名佣人继续去买菜了，刘妈则回身向街口走去。老张对阿三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加快了脚步，在经过一个弄堂口时，老张一个跨步拦在刘妈身前，吓得刘妈一哆嗦，差点叫了出来。老张举着两手，和颜悦色地问道：“请问你是刘妈吧？我有个事想跟你打听一下，可以吗？”

  刘妈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没吭声。老张见此情形，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塞到刘妈手里，笑道：“不让你白说，如果你说了我想知道的，还会有好处的。”

  刘妈看着手里的钞票，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脸上也有了笑容：“先生，您要问什么？”

  老张指了指旁边的弄堂，微笑道：“我们借一步说话，好吧？”说完，也不等刘妈答应，就率先走进了弄堂，没走多远就停下脚步，回身等着。

  刘妈迟疑了一会儿，低头看了一眼攥在手里的钞票，抬腿走了过去。阿三走到弄堂口，靠在墙边，注视着来往的人群。

  老张等刘妈走到近前，从口袋里又拿出一张钞票慢慢递了过去。刘妈一见，连忙伸手抓在手中。老张笑眯眯地开口道：“刘妈，我知道你的主家是翠姑，她最近跟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姓吴，对不对？”见刘妈点了头，他继续问道：“这个姓吴的每天晚上都过来吗？在这吃晚饭吗？”

  刘妈又点点头，小声道：“这些天每天都来，晚饭有时在这吃，有时吃过了再来，没准儿。”

  “那你买的菜也不够啊？”老张有些不解。

  “他们人多，以前做过几次，谁知道他们有时来有时不来，结果都浪费了，翠姑生气了，就不准备他们的饭菜了。如果吴先生来了要吃，就打电话给绿杨春酒楼订几个菜，让酒楼送过来。”刘妈一五一十地说着。

  “那个吴先生今天晚上过来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吴先生每天中午都打电话过来，如果不过来了，翠姑下午就会去隔壁葛太太家打麻将。”刘妈边说边接过老张递过来的钞票，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接着老张又问了一些关于翠姑的问题，得知这个女人是无锡人，五年前经亲戚介绍嫁到上海来，丈夫家在闸北，开了一家海鲜干货商行。没想到淞沪会战时，商行被炸毁，丈夫被炸成重伤，在医院拖了半个月，没挺过来死了。当时翠姑正好回娘家了，等知道消息赶回来，只见到丈夫最后一面。没过一年，婆婆也因病去世，公公伤心之余带着尚未成年的小姑子回宁波老家了，临走前给了翠姑一大笔钱，让她重新找人嫁了。

  翠姑用这笔钱在南市买了几套房子，自己住一套，其余房子全部租了出去，过上了吃喝不愁的日子。后来又认识了青帮的一位小老大，一时间在南市这一带有了些名气。可惜，一年前，这位青帮小老大在码头上与人发生争执，被对方一刀捅到要害，当场毙命。凶手逃走躲了起来，小老大手下四处寻找无果，无奈之下，翠姑经人介绍就找到了吴先生。吴先生见翠姑颇有几分姿色，就爽快答应帮忙找人。没几天，吴先生就找到了凶手，并且当着翠姑的面枪毙了凶手。从此，翠姑就成了吴先生的情妇。

  在无锡，翠姑还有父母亲和两个弟弟，家里也是做小买卖的，大弟弟三个月前才成亲。

  在了解了这些情况后，老张又给了刘妈几张钞票，反复叮嘱对方千万要保密，不然就会收回这些钱，还要告诉吴先生。刘妈紧紧攥着手里的钱，连连保证绝不跟任何人说。

  目送着刘妈走出弄堂口，老张思考片刻，快步走到街上，找了一处公共电话，给李先生拨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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